《潇潇雨未歇之莫知莫言》米醋

7、六

　　越南河内
　　到了酒店之后萧淳煜就命令方莫知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酒店里不能乱跑，而他自己要立即去谈生意。方莫知一个人待在房间内，拨开电视之后看了一会儿就关上了，他拉开窗帘朝下面的街道看去，熙熙攘攘的街上十分热闹，但他自己却很无聊。

　　萧淳煜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他打开房间的门，里面只开了夜灯，让房间中昏昏蒙蒙的看不真切。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食掉，萧淳煜走进去，看见抱着枕头靠着床头睡着的方莫知。
　　男人还没有洗澡，身上衣服也没脱，就斜斜靠在那里睡着了，想来是等着他等得才睡着。萧淳煜心里软软的，想伸手去摸摸方莫知的脸，又怕惊醒他。

　　方莫知感觉到脸上有些微的痒，迷迷糊糊抬手去挠，却被人捉住了手。他一下惊醒，看见凑近了的萧淳煜的笑脸。
　　“少爷，您回来了？”方莫知立刻站起来，“我去给您放洗澡水。”
　　“不用，我冲澡。”萧淳煜按住他，自己先坐到了床上，然后手上一用力将方莫知拉入自己怀里，“来来，让我抱抱。”
　　方莫知脊背一僵，欲挣脱男人的怀抱：“少爷，您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别吵。”萧淳煜把下巴抵在方莫知的肩膀上，鼻子里闻到了男人身上那股很淡很淡的薄荷味道。
　　“您的生意谈得不顺利吗？”方莫知不敢动，试探着问道。
　　“唉，那个姓胡的真难搞，明明是谈好的价钱结果见了面谈他又变卦。要不是顾及他曾跟我们做过很多生意，我一定要他好看！”萧淳煜气道。
　　方莫知不过随口一问，他对萧家生意上的事情知之甚少，没想到萧淳煜真的跟他说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淳煜看他一副为难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低低笑了两声之后他懒洋洋地说：“我也只是跟你说说而已，你没必要非得回答我。”
　　“是，少爷。”
　　“对了，我出去一天，你就光待在房间里了吗？”
　　“是啊。”
　　“连饭也没吃？”猜到了什么，萧淳煜脸色倏然沉下来。
　　“我还好，也不是太饿。”方莫知看萧淳煜又有要发火的征兆，连忙解释，“况且我也不知道越南这里有什么吃的。”
　　“笨蛋，不会打电话向酒店订餐吗？”萧淳煜紧了紧手臂以示惩罚。
　　“是，我记住了。”
　　“好了，我这就给你要些饭菜来。”说着萧淳煜伸手边去拿床头柜上的电话。
　　“不用了，少爷，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不行，你要把胃饿坏吗？”萧淳煜坚持道。
　　“那我待会儿回房间自己叫吧。”
　　萧淳煜看着他都要拦自己了，也就不再勉强：“待会儿一定要记得。”
　　“好。”方莫知扭过头注意到萧淳煜脸上的疲惫，“少爷，您先去冲澡吧，等您洗完澡我给您按摩一下肩膀。”
　　“这个建议不错。”萧淳煜笑着放开他，站起身让方莫知帮他脱掉衣服。

　　洗完澡之后出来，房间里已经打上温度适宜的空调，萧淳煜趴在床上，方莫知跪在他身边帮他按摩。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方莫知对如何按摩让萧淳煜更好地得到放松了如指掌，当然这离不开当初苦下的功夫。
　　萧淳煜嫌弃萧家的保健医师下手没轻没重，不但没让他放松反而弄疼了他，于是对方莫知下命令让他去学按摩，学完之后再来给他按摩，从那之后方莫知的工作又多了一项。

　　“明天我还要去收个尾，你可以出去走走。”萧淳煜忽然出声。
　　“没关系，我一个人在酒店待着就好，这里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出去看看吧，总不能来了趟越南只住了酒店。我是没有时间陪你了，明天找个导游带你去各处逛逛。”萧淳煜道。
　　“谢谢少爷。”
　　“谢什么，谢我就好好工作——右肩膀再给我揉揉。”
　　“是。”

　　翌日方莫知醒过来时，酒店前台打开电话问他可否现在送餐，方莫知想来是萧淳煜交代的，便同意了。早餐十分丰盛，方莫知本想去看看萧淳煜有没有吃过早饭，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萧淳煜一大早就走了。
　　吃完早餐，前台有又来了电话，说是萧先生叫的导游来了。方莫知心里诧异，他以为昨晚只是萧淳煜随口一提，没想到他竟真的记在心上了。
　　导游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姓张。见面之后就热情的自我介绍，方莫知了解了对方有一半中国血统后自然感觉亲近了些，便由着这个导游带自己出了酒店在河内四处游览。
　　方莫知性情沉静，一路上亏得导游主动交流，并介绍各种景点才不至于让这二人行变得乏味。

　　“好累好饿，方先生饿了吗？”
　　玩到下午三点的时候，导游寻着一处长椅让两人歇歇脚。
　　“有一些了，不如张小姐在推荐我一些当地的小吃吧？”方莫知早看出这小姑娘饿来，就趁着这个时候说道。
　　小姑娘当即笑逐颜开地领着他来到一家小店，里面老板显然和她认识，用越南话跟她聊了两句就进了后面的厨房。
　　“方先生，您坐。”导游率先坐下，“别看这个店面小，可是这里的鸡粉真的很好吃。”
　　方莫知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即使过了饭点，这个店里仍有几桌客人在吃饭，说明这家店的饭菜真的很好。他跟着落座，接过导游递给他的筷子道声谢谢。
　　等两个人都吃完便要一起出门再逛逛别的地方，然而方莫知刚把脚迈出门槛，手腕一紧就叫导游拉到了一边。
　　方莫知疑惑的看过去，见导游一脸紧张的看着前面不远处，他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街上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从上面下来了两个人。
　　“怎么了？”
　　“那是齐老大的人，我们绕着点走。”导游压低声音回答，并打算转身离开。

　　“那边的两个人，站住！”
　　方莫知被导游拉着才转过头去，就听见对面的声音响起来，是中国话。导游一怔，又是迷惑又是惊恐地看过去。
　　从车上下来的两人径直朝方莫知两人走过来，边上的行人见了纷纷躲开，一时见本来狭窄的店门口竟然变得宽敞起来。
　　方莫知眼看着这两个人朝自己走过来。
　　“先生，我家老爷有请。”其中一个还算友好，朝车子那边一指对方莫知说道。
　　另一个干脆就直接按上了他的肩膀防止他逃跑。
　　方莫知心里一跳：“你家老爷是谁？”
　　“先生上了车自然会知道。”那人朝自己同行的伙伴使了个眼色，方莫知就被压着往车上走。
　　“喂，你们要干什么？”导游张小姐欲上前阻拦，“我要报警了！”
　　“没你的事，不要插手！”那人给了张小姐一个恶狠狠的警告眼神。
　　“我没事，张小姐，麻烦你去转告萧先生。”方莫知回头看六神无主的导游站在原地，对她喊道。

　　车门打开，方莫知被塞了进去，身下还没坐稳，就被一个人揽了个满怀。
　　“总算见面了，小东西。”
　　男人的话伴着他口中没有消散的雪茄味道说出来，方莫知抬眼看去，冷汗瞬间钻出来。
　　“齐惑！”方莫知低呼。
　　男人笑起来，薄薄的唇线勾出刀痕一样的弧度。他的拇指暧昧地蹭着方莫知的脸颊，鹰一样的眼睛仿佛在逡巡自己的领地一般。
　　“是我，怎么样，多年不见，”齐惑凑到方莫知耳边，“想我了吗？”说完迅速舔了下方莫知的耳廓。
　　方莫知狠狠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推拒：“别碰我！”
　　他的挣扎毫无作用，反而让男人楼的更紧。车内不比外面宽敞，两个大男人坐着已经差不多占满，方莫知要想大动作，空间也不允许。
　　“一见面就这么激动，说明你对我的感情很深么。”齐惑还是笑，笑得如同捉到老鼠得胜的猫，狡猾无比。

　　要说方莫知此生最怕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齐惑。这个男人冷酷危险，喜怒无常，喜欢背地里害人。而且萧齐两家素来不和，明争暗斗多年，到了齐惑这一代，更成了萧家的仇人。方莫知曾和齐惑有过两次交锋，介于齐惑两次都给他留下了灰暗的阴影，他对这个人怕到了骨子里，自己引以为傲的淡然镇定也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第一次见面，方莫知还是个孩子。那天他有幸和萧淳煜共坐萧家的车出去，并且穿上了面料昂贵的衣服，和萧淳煜坐在一起也不显寒酸。当时方莫知还以为是萧家给他的恩惠，直到事发后方莫知才回过味来。
　　枪声响起来时根本毫无征兆，方莫知还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中，然而车子忽然失去了平衡一头扎向路边，方莫知的头便撞到了车门上。他没有防备，所以被撞得眼前直发黑，等反应过来时外头已经乱成了一片，间或枪声响起让人不寒而栗。
　　“少爷——”方莫知立即去看身旁，可身旁却一个人都没有了，刚才还和他同坐的萧淳煜此时不知道去哪里了。方莫知害怕又着急，他虽然还是孩子，但自他进萧家大门开始就接受了一定要保护照顾萧淳煜的教育，此时找不到萧淳煜的人，他简直是万死难辞其咎。
　　方莫知又怕又荒，他蜷缩在只剩他一个人的车内，直听着外面声音似乎安静下来之后才战战兢兢打开车门走下来。
　　外面的确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方莫知贴着车身寻找萧淳煜的身影。
　　“少......”
　　“不许动！”
　　方莫知的呼喊还没喊出口，头上就被顶住冰凉的枪管。下一秒他被一股力量拽过去，一个陌生男人抓着他恶狠狠地瞪着前面。
　　在他前面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几个人。那几个人押着一个面带伤痕的人，正是萧家的司机。
　　司机被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捉到了，那么萧淳煜......方莫知心中想着，人已经开始发抖。
　　“少爷！你们这群混蛋，放了我家少爷！”
　　正当方莫知不知所措时，忽然对面的司机朝他大喊起来。方莫知完全愣住了，为什么司机会冲着他喊“少爷”？
　　“这是萧家的小少爷？”其中一个人瞟了眼方莫知，桀桀怪笑起来，“那你就没用了！”说完扬手就给了司机心口一枪。
　　方莫知眼睁睁看着司机仰面瘫倒在地上，血迹迅速在他白色的制服上晕染开，吓得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光张着嘴。
　　开枪的人手一挥，方莫知脖子后一阵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时，手脚被绑着放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小木屋里，外面昏暗的光线从木缝中透过，应该是傍晚了。
　　嘴里堵着棉布外头被绑着粗布，方莫知喊不出来也动不了，逃跑时不可能了。这个时候的方莫知除了害怕，脑子还算是慢慢转过弯儿来，他是被绑架了。再仔细想一想，他是被萧家的仇人绑架了的，就因为司机那一句“少爷”。看来萧淳煜应该是没事，所以司机才对他喊“少爷”，好让这些人以为他是萧淳煜......
　　早就听闻一些关于萧家的事情，黑白均沾背景雄厚，可也惹了不少恩怨是非，免不了就有狗急跳墙的来报复。
　　想通了这些，方莫知反而有些放心了——反正他不是萧淳煜，这些人抓到他也没用。如果他们好说话些，也许会放了他说不定，如果是穷凶极恶的要杀他，那他也没办法。他方莫知自打被带到萧家的那天开始，便生是萧家的人死是萧家的鬼。
　　方莫知努力往靠着墙板的地方蹭了蹭好让后背稍微放松一下，脖颈还在隐隐作痛，被绳子捆绑的四肢包括脸颊都很疼，早知道这么痛苦他宁愿多昏迷一会儿。外头的天很快黑下来，然后就是薄薄的月光透进来，有些微凉。
　　为什么绑他的人要把他单独放在这里，好歹先给他一点饭......方莫知挣扎着让自己蜷起来好以腿抵住胃部不让肚子饿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他才渐渐昏睡过去。

　　“啧，难不成是死了？”
　　耳边有什么人在说话，方莫知迷迷糊糊中听见了人声，接着感觉有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他的脸两下。理智努力让他清醒过来，方莫知费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人影。
　　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方莫知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黑，男人的头发是黑的，眼睛是黑的，身上也是黑色的风衣，脚上还是黑色的皮鞋，像是把整个黑夜都披在身上的恶魔。
　　“真可怜呐，小东西。”男人嬉笑着说了一句，“来给他喂口水。”
　　随后就有人从背后上来解开方莫知嘴上的粗布，拽出他口中的棉布团，然后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凑到他嘴边喂他喝。
　　两天水米未进的方莫知几乎是一下子咬住了瓶口想要将水一口而尽。嘴里干得连着喉咙都烧了起来，在尝到清水后才好受一点。然而他喝得太急，一不小心就呛到了。
　　站在面前俯视着他的男人笑起来：“慢点慢点，不够那边还有一箱子水。”
　　足足喝了半瓶水，喂水的人怕一下子喝光将方莫知的肚子撑破就拿着水瓶退开了。
　　“绳子也解了。”男人又吩咐。
　　于是方莫知终于能活动一下被缚得淤血的四肢。
　　“来让我好好看看，堂堂萧家的少爷~”男人蹲下来和方莫知平视，歪着头真的开始打量其他来。
　　此刻的方莫知除了是个瘦小的孩子，还被绑架来受了两天苦。脸色苍白露出的手腕脚腕都有触目惊心的淤血勒痕，就连嘴边，也因为被帮着粗布而磨破了皮。
　　男人的眼睛很黑，目光锐利，像天空上飞翔的鹰，能随时给猎物致命一击。
　　方莫知被他盯得动也不敢动，倏然男人却冲着他吹了口气，方莫知惊慌地眨了下眼睛。
　　“哈哈哈！”男人对于方莫知的反应竟开怀大笑起来，笑了半天之后才勉强停住，“要不是早知道，我真不敢说你就是萧家的孩子，萧家那两个狠角色，怎么能生出你这么可爱的儿子！”
　　方莫知沉默不语。
　　“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莫知摇摇头。
　　男人一下子面沉似水，他掐住方莫知的下巴，冷声道：“我叫齐惑，我爸叫齐宁山，当年珊瑚的董事长。”
　　方莫知自然不知道这个齐惑和萧家的恩仇，听着男人自报家门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男人见他还是一副迷茫的表情，接着说：“三年前，珊瑚被人举报涉黑，企业被查封，我爸莫名坠楼身亡，我妈随着出了车祸——可是非常幸运的，我当时还在国外，所以逃过这一劫。”
　　方莫知心里隐隐捕捉到什么。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爸妈，萧家现任当家亲手导致！”
　　男人最后一句话，让真相瞬间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