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sons》first

17、第 17 章

　　第十七回

　　The memory about HAYATO and LYU 11

　　旅行，是注定要完成的旅途。而龙，也注定是要傲视同群的第一名。高二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小田切龙的名字以比第二名整整多出了数十分的成绩，赫然出现在榜首。隼人那天比所有老师，甚至是龙都高兴。其实，即使龙最后没有得到第一，隼人还是会拉他一起去旅行的。不过，他就是执着于有个貌似正当的理由，来实现这一趟旅程。

　　早上，隼人在车站远远见到龙时，龙穿一件天蓝色格子衬衫和破破的牛仔裤，戴一顶棒球帽，背着好大一个袋子，在人群里显得很小的一个。隼人在人潮中慢慢向他走过去，龙并没有看到他，抬头望着炙热的夏日天空，微微眯起眼睛。隼人就这样停下脚步，在人来人往中注视着龙，龙仿佛是一株来自热带雨林的植物，在繁盛世间里独立生长，在风中暗自摇曳，却不知道自己的美。隼人呆呆看了很久才移动脚步去接近他，心中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欢喜雀跃。

　　他们即将踏上只有两个人的旅行。去的那个海边小镇十分偏僻，隼人非常得意地告诉龙，就算在地图上也找不到这个地方。龙则很为难地告诉他，为了带这么一大袋东西，他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隼人听后一拍胸口，豪气万丈地说：放心，我们不是早就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兄弟么？就穿我的好了！龙看着他的脸，在炙热的阳光下笑得好开心。

　　自坐上火车，龙就表现得十分兴奋雀跃，象个初次出外春游的小孩子，带了非常多的零食和甜点。满满装了一大袋，就是那个挤得连几件衣服都放不下的大袋子。看得隼人目瞪口呆之余欢天喜地。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人，见惯了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霓虹繁华，一见天地开阔田野连绵，满山遍野野花绽放，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惊喜。绝大多数时间里，隼人都在不停地往嘴里塞各种各样的零食和蛋糕，龙则将自己平时在书里看到的好玩的事情一一讲给隼人听。隼人总是瞪大他的眼睛，嘴巴含糊不清地说：是吗是吗？居然有这样的事情？？说着，拿起一块饼干就往龙的嘴里塞，那天的龙最听话，隼人叫他吃什么他都不拒绝，全部照单全收。

　　时间仿佛倒流，他们又重新回到不识愁滋味的单纯童年。趴在打开的车窗边，好奇地望着外面不断变换的风景。依然是两个不识世事的孩子，头靠着头，肩并着肩，对眼前铺展开的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满怀憧憬。这一趟特别的旅程，犹如时光机器，让他们得以重拾失落已久的未泯童心。

　　抵达以后，先去攀山。隼人要带龙去的寺庙在山上，需要踏上蜿蜒盘曲的长长石阶，才能抵达风景最美丽的所在。隼人抬头望着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回头对龙说：我们来比赛。看谁最快到达山顶。龙摇头：我们还是慢慢走吧，走得太快，错过很多美丽的风景，我们会遗憾的。
　　两个人沿着山中雾气弥漫的石阶一步步向上走，石阶旁兀自生长的青苔，潮湿鲜嫩。龙一边走一边欣赏伫立在两旁的红色古式路灯，它们与周围的天色溶为一体，是那么静默。仿佛它们很多年来，都在这里默默看花开花落，日出日落。隼人见龙的神情恬淡，眉间再也不见平日里那种恍恍然不知飘向何方的恍惚，心里不由得也跟着明快起来。

　　大风之中，他们试图去攀爬羊肠小道尽头的陌生高坡。这样的陡，隼人伸出手去拉落在后面的龙：龙，拉住我的手。他的声音消散在风中，瞬间即逝，但龙几乎是在听到的同时就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之中。没有任何犹豫，如果可以，龙愿意拉住这双手，一辈子不放开。十七岁的少年，那一瞬间，想到的竟是永远。龙握着的是隼人温热的手心，面对的却是自己的贪心。漫漫的几十年，变数如此多，他怎能确定，这就是他要的幸福？然而当时的他，仍然坚持要赌一个胜数未知的答案。而不要暧昧不明的煎熬反侧。握着的手，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

　　迎风站在高山上，眺望脚下在淡淡雾中若隐若现的开阔天地，隼人不由得深深佩服龙的心思。如果走得太过迅疾，他们必然就错过眼前这一片隐藏在羊肠小道尽头的风景。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天，他和龙并肩站在彼此身边，一同观望和分享过苍茫世间的无声与美景。远处，是一片安静的海。

　　龙的眼睛依旧望着前方，不动声色地张开纤瘦手指，与隼人的手十指紧扣，象是要从此血肉相连，根须缠绕一般的坚决。隼人望向他，龙的脸上依然是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隼人不知道，龙已经是这样的男子，内心有再剧烈的激荡，脸上始终风轻云淡，不见半点声色。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他需要一个镇定的表象来包裹他过于激烈动荡的内心。

　　风将龙的头发吹散，他的眉眼在晨光中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芒。隼人看得出了神，这个已经和他一起走过十四年光阴的少年，此时此刻还在他的身边。世上一直都存在着如此美好的事物，只是他走得太快，竟不能察觉。现在庆幸，错过了许多，失去了许多，终究还是留住了这一个人。他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掌心里的这一双手，矢吹隼人不能失去他的小田切龙。以后无论是争执也好，打架也罢，哪怕是爱上同一个女人，他都不会背弃龙离开龙。要龙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完成这一段刚刚启程的旅途。

　　简单透明如隼人始终不会明白，他和龙要的，终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情。当时他们看见的，只不过是倒映在自己心里想要的那一个对方。
　　累累的伤痕，不过是一早就已经注定来临的过程。

　　山上的寺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香客稀少。庭院周围没有围墙，这里的一切无限接近自然，这样的无拘无束。在庭院里，隼人和龙见到一株盛开的晚樱，满树繁盛绽放的粉嫩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摆，散发出淡淡的芬芳气息。龙站在那一树繁花满桠的樱花之下，久久不能言语，这个静默无言的少年，已经学会在一片沉寂中去观望世间的美。不轻易动容，所有感触，只在内心翻滚起伏。

　　然后听到旁边的隼人孩子气仰头深深呼吸，闭上眼睛说：我闻到樱花的香味了，我妈墓前就有很多这样的樱花树，一到春天，到处都是飞舞的樱花瓣。非常漂亮。龙看着他睫毛微颤，鼻翼轻轻翕动，仿佛竭力压抑他的哀伤。许久才轻柔说道：隼人，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看你妈妈好吗？我很想念她。隼人睁开已有泪意的眼睛，看着龙同样雾气弥漫的双眼，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好，我们一起去看我的母亲，在樱花浪漫盛开的季节。

　　穿越庭院，他们在寺庙里的一尊佛像前停留下来，它脸上的安详神情令龙心生羡慕。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需要历经多少年的修炼，才能拥有如此超然脱俗的神情？轻轻摇动手中的铃绳，厚重的铃声，回响在寂静的山林间，悠远而清晰。龙合上双掌，在佛像面前虔诚低头许下他的心愿。在一旁的隼人偷偷张开一只眼睛看他，龙脸上的神情郑重严肃，仿佛这已不是一次单纯的祈愿，而是他一生里值得珍视的祈祷。

　　刹那间，有一种感觉夹杂着樱花的淡香猝不及防扑来，将隼人的心紧紧包裹。他很想，很想伸出手去拥抱龙，就在安详的佛像面前，在寂静清冷的寺庙中，在夏日明亮炎热的时间里。完全不同于刚才那一次单纯扶助的牵手，心跳不可竭制地变得迅速而强烈，隼人猛然转过身，不敢再看龙的脸，快步走到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抬起头迷惘地拼命呼吸空气里飘散的花朵清香，努力尝试让自己的心慢慢地，慢慢地平复下来。

　　隼人。龙在远处唤他，隼人再次不可控制望向他，龙的脸躲在阴影里，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旧摄人心神。隼人的眼前竟不争气地再度泛起水气，龙的脸顿时变得模糊。他用力眨眨眼，竭力向龙露出回应的微笑。心里恐惧原来从未消失，反而卷土重来更加泛滥，他突然没由来的害怕，怕有一天，他再如何努力，也终将失去他的龙。

　　龙在佛像的阴影里回头看隼人，隼人站在白色的樱花树下，树阴间透洒下来的夏日阳光，勾勒出他修长高大的身型，脸沉浸在淡泊的阳光里，朝龙露出纯真如同孩童般的笑容。他是龙赖以存活的水源，而龙只是一尾希冀终生不离开水的游鱼，只需一点点空气和水，无欲亦无求。

　　夏天的风，吹响屋檐下悬挂的风铃，也吹落一地粉红落英，偶然邂逅的一场樱花雨，象一出清淡洁净的无声电影，他们是在清脆风铃声里面对望的主角。彼此丝毫不知，告别的时分已经无声降临。

　　这一刻，佛，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