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之青春如歌》九连环1999

5、齐怡然篇：NO.4《雏鸟脱巢》

　　（一）
　　刚刚从波士顿回来的齐怡然，身心尚未合一，此刻虽已置身在住了17年的家中，但心仿佛还徜徉在异国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转念想到终于挥别了人生中的“黑色七月”，即将迎来崭新的生活，更是满怀期待。身未动，心已远。
　　红色的录取通知书安静呆在书桌上。中国人民大学，是她向往已久的学府，填志愿时自己将三个志愿全都填写为该校的新闻学专业——既是自信，也是为了表达自己志向坚定的孤注一掷！从小具有挑战精神的怡然，对新鲜事物和社会事件特别关注，曾幻想或许有一天自己可以成为知名的战地记者，穿梭在枪林弹雨的前线为广大观众报道第一手新闻。
　　还有十天就要去大学报道，自己盘算一下，需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怡然将自己抛物线似的扔进久违的大床，真舒服啊！脑海中不停罗列自己需要置办什么东西，舒服的被子﹑枕头﹑鹅黄色系的床品﹑洗漱用品等等，东西越想越多不如写在纸上列个清单，说干就干！
　　痛快冲个澡后，穿上舒服的球鞋背上自己最爱的双肩包，出发！下楼让警卫叫辆出租车，＂师傅，去静安庄家乐福，谢谢！＂嘴上哼哼轻快的小调儿，疲劳已经被兴奋赶跑，睡眠已不重要，就是不由自主的开心。
　　到超市后推着车东买西买的满满一车，怎么办！自己根本没办法拿得动，心想给妈妈打电话，来接驾吧。＂喂，妈妈，快来救我吧，回不去家了。＂怡然也不说清，故意逗趣妈妈，心中暗暗偷笑。＂你跑哪去了？不是让你在家睡觉吗？吓折腾什么啊！＂（此处省略500字），怡然不耐烦的将手机远离耳朵，就知道是这样，心里暗自后悔打这通电话。＂好了好了，不接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真麻烦，怡然想立刻挂断电话。＂行了，就知道你不省心，在哪呢？我也快忙完了，去接你吧，正好有事和你说。＂就知道妈妈还是会来，不由得意，＂好吧！我在超市门口呢，一会儿见！＂
　　奇怪哦，有事？什么事呢？怡然心里不停嘀咕。不知为什么，有种不妙的预感。
　　……
　　嘀、嘀…怡然妈妈开车到家乐福门口，看见怡然等在路边，按下喇叭。
　　怡然抬头看见妈妈来了，开始大包小包的拎到后备箱中，母女俩折腾了三次终于把所有的袋子都装上车。怡然妈妈走上驾驶座，怡然也抬脚上了副驾驶座，顺手拿起车门放的矿泉水，打开猛喝了两口，递给妈妈一瓶，赶紧补充水分。
　　怡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看向有如天神相助般降临的妈妈“还好您来接我，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回家。实在不成我就得求救老爸，可是一想到他那副扑克脸，我就放弃了。哈哈”
　　“你呀，就是不听话，一会也不让人省心，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扔家里也没用，带也带不走，去那边还得重买。”怡然妈妈随口说道。
　　“去哪边啊？怎么就用不到了呢，看我自己都准备好，给你们省了多少事啊！”粗线条的怡然并没有发现妈妈说话的玄机，还自认为自己做了为父母解忧的事。
　　“然然，妈妈忘记跟你说，你将去华海市H大学读国际金融专业。所以，买的这些东西都用不上，去那边再重新买吧。”
　　“什么！！有没有搞错啊！我通知书都收到了，你们又做了什么！！太过分了！”怡然很难想象父母又一次不尊重自己的选择，而且是关系到未来人生的选择！他们明明在高考前答应说可以让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学业，所以自己才会那么努力地去学习、补习功课，就为了能够考上人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专业！天知道自己高三这一年是怎么度过的，每天熬夜到1点，一周7天没有休息，每日睡眠不足5小时，体重足足降了15斤，只为了自己小小的心愿和父母对怡然的承诺。真没想到，一秒钟就可以让心情从天堂跌倒地狱，父母的形象瞬间在怡然的心中又进一步坍塌了，就连自己的理想志愿都不能尊重的父母，怎么能让她去尊敬呢，怡然心里揪痛，对父母很失望。
　　看着女儿又愤怒又沮丧的脸，怡然妈妈有些愧疚，但也别无他法。这一年来，看着从来没有对学习那么用心的女儿，努力地学习，只为争取自己的理想，那样的女儿真是让她很欣慰。但是因为怡然父亲的坚决，一定要怡然就读于全国最好的国际金融专业——华海市H大学最著名的国际金融专业，他固执的认为这样对怡然才是最好的，因为齐氏家族大多数从事金融行业，无论是银行领域、证券领域还是其他，怡然学习国际金融专业无疑是上上之选，毕业后即可进入金融领域大展身手。
　　另外，去华海市上学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多年以来，怡然爸爸因为将注意力全面扑在事业上，无心照顾家庭，对妻子孩子日渐冷淡，所以齐帆夫妇关系早已僵化。怡然爸妈决定等怡然成人后再解决婚姻问题，之前一直悬而未决是担心怡然太小会受到父母婚姻破裂影响而变坏，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如今怡然到了上大学的年龄，齐帆夫妇打算将怡然送出北京市去学习，并锻炼她独立生活的能力。同时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减少父母离婚对她的伤害，待一切解决后再告诉怡然。
　　“然然，我们只是想替你做出最好的选择，所以才这样做，你不要想太多。”怡然妈妈尽量温和的做解释，但此时怡然情绪已经达到愤怒巅峰，对妈妈说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好，好，谢谢你们这么替我着想，我就是你们最好的玩具、最听话的傀儡！从小到大你们什么都替我安排好，我有选择吗？没有！你们一意孤行，完全没有民主，我真为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到悲哀！！”怡然下了车，准备到路上去打车，想立即离开也或者是立即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伟大母爱。
　　怡然妈妈想追去，可以怡然已经上出租车，绝尘而去。
　　怡然妈妈突然倍感无力，又瘫坐回车里，盲目的看着方向盘，不知道自己这次是否真的做对了。但是也不后悔这样做，离开北京对怡然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她早晚得学会坚强起来。
　　出租车奔驰在三环路上，奔向繁华的国贸方向，怡然坐在出租车后座右边，无力的靠着车窗，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一座座从面前飞过，从小到大的生活片段不断闪现在眼前。
　　第一次穿上舞裙，学习芭蕾舞。脚趾因此受伤，变形，她咬牙忍住了；第一次手摸琴键，学习古典钢琴。对还是小孩子的她来说，无比枯燥乏味，她也忍住了；第一次穿上冰鞋，学习花样滑冰。无数次摔到，那一阵身上经常青了肿了，她还是忍住没吭声过；第一次手握毛笔，学习水墨书法……
　　一次又一次，不断地被安排各种事情，毫无反抗能力的去按照父母的要求去做。比其他孩子更盼望长大的怡然，终于等到这一天，可以用自己的未来去做赌注，跟父母赌了一场，赌一次自己的主动权，赌一次父母可以尊重她自己的选择。然而她赌赢了前半段，用自己的努力换来了好成绩；却惨痛输了最重要的后半段，父母轻易反悔如同轻易撕碎一张薄纸般。
　　或许，真正输的是父母吧，彻底的输掉了孩子对他们的信任。欲哭无泪，已经麻木的怡然只能心情沮丧着，看见自己的梦想离自己越来越远。
　　车沿着三环缓慢的车流向前行驶，怡然倍感烦乱，让司机师傅将车驶下环路掉头向中国人民大学方向开去。想最后再一眼曾经向往的学府，到了学校门口，怡然却不敢再上前一步，更不敢走进校园内，只是愣愣的站在门外。十分钟后，怡然转过身深呼一口气，向背离学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又打了一辆出租车，默默离开了。
　　（二）

　　离开学校门口后，怡然不再回头，最后一次，再听父母一次，以后的人生以后的路都要自己决定，不再受别人摆布。

　　给Nina打个电话将她约出来，在首都时代广场见面。Nina是怡然的发小，从小到大的好姐妹，无话不说，彼此之间好无间隙，两家又是世交，父母间不仅是知心之交在事业上也相辅相成，几十年的交情很深厚。

　　＂依依，我知道了，你很难过，来抱抱！＂不用想肯定是怡然妈妈在怡然走后立刻给她打了电话，哼，连自己的友情都不放过，真是无孔不入。

　　每当听见Nina叫自己依依，怡然都会心中暖暖的，这是她俩之间的昵称，除了她们二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还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悲愤，怡然将下巴搭在Nina的肩膀，任她在后背轻轻拍，安慰自己。

　　＂其实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有点悲哀，我也一样。顽固的思想，不可忤逆的安排，我们都活在所谓幸福的牢笼。从今年起我再也不能继续自己的爱好了，我爸安排我去澳洲读商学院，真不想离开你，依依。＂Nina幽幽道来，语气也不无失落。

　　怡然不可思议的拉开Nina，惊讶的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同样也面临生命中无奈的安排。Nina绘画非常棒，自己的意愿是去美院学习油画，现在也不能实现愿望。怡然觉得既然无力抵抗，就不做无谓反抗。

　　＂妮妮，咱们逛街去吧，不说这些了，今天来个疯狂购物，好好发泄一下！还有哦，我开学前就先赖在你家了，一定要收留我哦！＂怡然故作轻松状，缓解气氛。也确实不想在开学前回那个让她窒息压抑的家。

　　Nina看着变脸如翻书的怡然，无奈耸肩＂大小姐，就等你这话呢！今天不大出血是不行了，走吧！还等什么！＂说完就拉着怡然奔进商场。

　　……

　　飞机上，怡然坐在窗口位置，左手拄着下巴，眼神放空向窗外望去。心里还在想刚才机场与大家离别的场面，Nina哭成了泪人，爸爸依旧面无表情，其他人也都一一挥手告别。心里很是惆怅，知道自己回北京市是轻而易举的，但是却没办法再轻易见到Nina。

　　旁边怡然妈妈异常安静，不如往常。可能是担心女儿即将一人生活在华海市，也可能是有点不敢想象回北京市后将要正式面对怡然爸爸解决婚姻上的问题。

　　＂妈＂怡然轻轻开口却又不看向妈妈。
　　＂恩？＂怡然妈妈懒洋洋的回应。
　　＂这是最后一次，好吗？＂怡然轻描淡写的说道，转而却认真看向眼角已有几丝皱纹的美丽妈妈。
　　＂恩，是最后一次了。＂怡然妈妈不敢直视她，疲累的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好，你和爸要说到做到。＂随即怡然也靠在座椅上，两人静默不语却各有心思。

　　或许一切是新的开始，最后一次遵从父母的安排，对怡然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成人礼。
　　（三）

　　一辆黑色轿车沉默着驶入了H大校园内。齐怡然母女在车后座各自默然不语，气压依旧很低。昨天下飞机后，齐怡然父亲在华海市的朋友汪叔派了一辆黑色大众帕萨特来接她们，还指派了司机负责二人这几天的出行。

　　校门口，有热情的迎新生队伍，一拨接着另一拨。和她的情绪低落相比，别人看起来都那么意气风发、欢欣鼓舞。齐怡然按下车窗，一股清新空气扑鼻而来，湿润中带着微微花香，直沁肺腑，她不由深吸一口气，仿佛想将胸中压抑的废气全部排出。

　　入校手续基本由妈妈忙着张罗办理，她默默跟在后头。前面很顺畅，最后在办理宿舍的时候遇到点小麻烦，鉴于先前那么大的打击在前，这点小波折于她而言倒是不算什么了。好在问题当天就被解决了，齐怡然和几个同样被“宿舍失误”事件影响的女生一同住进了西舍302，正式开始了她的大学生活。

　　西舍这栋3层小楼，在齐怡然眼中很是破旧。还不时见到男生出入，问宿管才知道这栋楼是男女混住的。她是最后一个进入302宿舍的，其余7位室友早已选好铺位各自收拾着，只有靠窗边一个下铺还空着。这儿条件比她想象中还要差，母女都下意识微微皱了下眉头。怡然妈妈大约觉得委屈了女儿，却知道此刻不宜多说什么。齐怡然是觉得果然事事不如意，只是她既然连父母的“偷梁换柱”都忍耐了，这点不快也只能一并忍了。此刻只想让妈妈和司机师傅先离开。

　　“妈，您先走吧，我送您下楼。”

　　怡然妈妈看怡然打算自己整理，也不强求“好吧，那你送我吧，自己好好整理一下。”

　　终于把妈妈送走了，怡然松了一口气。回到宿舍后趁大家忙碌的时候仔细观察了每个人，看见一幅幅朝气蓬勃的面孔，兴奋激动的表情，大家的快乐稍微冲淡了她的一点低落情绪。努力让自己面带微笑，开始和新室友互相介绍认识。

　　刚进来时听到的一个可爱声音，在观察中发现是那个名叫默然的可爱女生，果然和她的形象很符合，可爱的白白净净的她亲和力很强，在怡然整理床铺的时候还不时过来问问是否需要帮助，怡然虽然摇头，心里倒是有一丝感激。

　　还有一个女孩虽然不言不语却吸引着她的注意力，那个女孩和怡然身高差不多，瘦瘦的很结实健康，眼神明亮，看她的穿着和气质应该家境也不错，感觉有些地方和自己的气场很合。但是她总是一副酷酷的表情，让人感觉不容易亲近。

　　跟怡然睡头对头的是一个广东女孩，梳着可爱的妹妹头却有一副深沉的嗓音，很有磁性。看她收拾东西的样子感觉应该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孩，自理能力很强，麻利利索。其余的室友们也都在各自忙碌着，从大家说话的口音她可以分辨出除了自己这个地道北方人外，其余的女生差不多都来自南方。虽然新环境差强人意，但是终于能够离开家离开父母了，让她明显轻松了下来。到了晚间，睡在硬硬的单人小木板床上，有根骨头有些咯得慌，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想着与初衷相差甚远的专业，心里那团空空的茫然感如同眼前的黑暗一样向她围拢而来，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的怡然跟着室友们在校园里熟悉环境，打着早睡早起身体好的旗号一大早起床对H大进行地形摸查工作。可怜她昨晚基本上一夜未眠，精神恍惚的跟着大部队的脚步在后面磨蹭着。前面苏默然、麦豆豆和莫千欢在叽叽喳喳欢乐的闹着，一会兴奋的看看这，一会儿又兴奋的看看那，带着一行人浏览着校园风光。随后风小阳和蓝珊怡然自得的跟在她们后面，好像在探讨什么书的内容。怡然看着前面的人，觉得怎么算都少人，转而想到埋头昏睡在宿舍的卢卢赖在被窝不肯起床，那副可爱的样子，会心一笑，其实自己也好想念那个硬邦邦的床啊，回去一定要补上一觉。再回头一看武秀默默地一个人走在最后面特别安静，看着心事重重。怡然拖后几步与武秀并肩前行，找了个话题和武秀攀谈起来，在谈话中得知武秀来自农村，对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有点担心，害怕自己不适应，而且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倍感压力。怡然默默地听武秀倾诉，心里倒是开始意识到原来各人有各人的烦恼。自己觉得不甚理想的学校，可能却是别人最大的梦想呢。如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眼前这个朴实无华的女孩，让她觉得身上有一股安定向上的力量，令人很想亲近。如今自己和Nina远隔重洋，也该在新的天地里多认识一些朋友，发展新的友谊。

　　随后就是长达两周的魔鬼军训。每一天傍晚结束训练回到302宿舍，除了风小阳、麦豆豆、武秀依旧精神奕奕外，其余几人基本瘫软在床。中文系的蓝珊更是因为在军训第二天就因低血糖昏倒而退出了军训，一直在宿舍静养。疲累之余，齐怡然也和大家一道照顾新室友，彼此日益熟悉，友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滋生。初始觉得漫长而又紧张的两周也很快过去了，检阅结束那天回到宿舍众人齐呼“终于解放啦”，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望着彼此晒得黑乎乎的脸蛋不禁爆笑起来。

　　军训结束，新课程开始，真正的大学生涯也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齐怡然第一次去教学区走在学校这座古老的明德桥时，看着桥上往来学子青春的面容，桥下如河水流悠悠，想着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之一，第一次有了一种身份的认同感。不由站在桥上愣了下神，生命的岔路很多，这一条虽然一开始不是自己真正想走的，可如果坚持走下去，也有不错的风景吧？

　　“怡然，快点，要迟到了！”武秀被她拉着说要一起去教学区上课，不好意思不等她，却担心第一次上课迟到。

　　“哎，来了！”怡然答应一声，将用胳膊抱着的几本课本用力抓在双手中，像一只鸟儿一样脚步轻快地飞跑着过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