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红*

9、第 9 章

　　恍恍惚惚回到住处，尼尔连淋浴也忘了，脱了外套就爬到床上躺着。也不开灯，瞪着黑幽幽的屋顶发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是睡着了。不是因为困，而是脑子里太乱太乱，心情也太沈太重，让他感到无法负荷。
　　所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可以认为他是晕过去的。
　　半夜时，他在一场噩梦的尽头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差点尖叫出声。
　　一个人影伫立在床边，在夜色中乍眼一看，就是黑乎乎的一团，确实非常吓人。
　　但很快，尼尔借助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个人影的面目。
　　他先是吓一跳，随即感到意识恍惚。他不敢确信这是真实还是做梦，眼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红了。
　　「是我不好，都怪我……」
　　他坐起来，捂着脸埋首在膝盖上，一下下地哽咽着。
　　「要是我昨天不胡说八道就好了。我干什么要乌鸦嘴？说什么危险危险，结果真的害你遇上了危险……可恶，我废话那么多干嘛？我应该直接拉住你，哪儿都不让你去就好了，那样你就不会……对不起，瑟凡，都怪我，怪我……」
　　一番自责，说得瑟凡满头雾水，狐疑地挑起了眉毛：「怪你？什么事情怪你？」
　　「你不用安慰我了……就怪我，就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对不起，对不起……」
　　尼尔吸了吸鼻子，抬起头，他眼睛红红的，嘴巴微撅着，相当的楚楚可怜。但脸上却是正气凛然，义愤慨然。
　　「害死你的凶手是谁，告诉我，明天我就到警局去立案。我一定会抓住他，帮你报仇！」
　　瑟凡正迈脚往前走，听到这句话，脚踝不由得崴了一下，险些跌倒。
　　「尼尔？」
　　他瞪着床上的人，简直讲不出话来。他拿手在人面前晃来晃去，猜测，「尼尔……你在梦游吧？现在你眼前有什么，看得到么？」
　　尼尔呆了呆，表情一下子崩溃了般的，只差一丁点儿就像要哭出来。
　　「别这样，别逗我玩儿……」
　　他一把抓住瑟凡的手，悲哀地抗议着。
　　「你不必这样，我很难过，你越想安慰我就越难过……为什么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命这么短，为……」话无预兆地卡了壳。
　　尼尔呆然着一张脸，将那只手越捏越紧，使劲摩擦了几下，再捏紧。再摩擦。再捏紧。
　　——并没有消失。
　　这才像是确定了什么，尼尔大叫一声，又惊又喜地跳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瑟凡，卯足全力地按住了瑟凡的肩膀，生怕他会从手中逃脱一般。
　　「你，你，你没……没死？你你，你是活人？你真的没死？」
　　瑟凡在他肚子上推了一把，使得他倒回了床上，这样就不必仰着头看他了，那么辛苦。
　　「我很好奇我是什么时候给了你『我是死者』的暗示。」瑟凡说，「或者是，你在哪儿看到了我的讣文？」
　　「没……不是啦……」
　　这个糗闹大了，尼尔的脸色从刚才的苍白涨成了猪肝红，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
　　「我，我是听那个女警说你家着火了，房子里有一具尸体，我就以为……」
　　「以为，以为死的人是我？」
　　用肯定的语气放出这个反问，瑟凡掀了一下嘴角，显得异常讥诮。
　　「的确，差一点就是我。那家伙的枪击点爆了液化气，他想杀我，结果自己被炸身亡。真是一澈美丽』的意外。」
　　「那你自己呢？没有受伤吧？」
　　「没有。」
　　「哦，那你……你说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害你？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不能确定。如果他没死，或许比较好办。现在是死无对证了。」
　　说着，瑟凡一颗颗解开衬衫的纽扣，前襟全敞，看样子也是有些焦躁。
　　毕竟是威胁到了人身安全，害不害怕姑且不论，被一个看不见的黑影追杀，总归让人不爽。
　　「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吗？」尼尔问，他是害怕，怕瑟凡躲得过这一劫，躲不过下一劫。
　　「有倒是有，但就是不能确定。」
　　瑟凡揉着下巴思索着。
　　「有一个人嫌疑最大。要真的是他，反而好办。下周我就会开庭审理他的案子，如果他真这么迫不及待想杀我，只说明他在法庭上必败无疑。既然我的存在让他这么不安，我干脆消失一段时间，就让外人以为我已经死了。等开庭当天，再跟他碰上，相信他的表情一定精彩绝伦。嗯，这不是挺有趣的？」
　　随着说话，一抹深邃的微笑，绽露在他的嘴角。显然，他是打从心底里认为这种铤而走险的生活很有趣。
　　对此，尼尔当然是不能够理解的，但既然是这个人的决定，他就不想去指摘什么。
　　他相信瑟凡的能力，比自己强太多太多了。
　　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到我这儿来？你到了多久了？」
　　「几分钟前。」
　　瑟凡脸上的笑意有所扩大，却给尼尔造成了一种不大安稳的预感。
　　「我打算在你这儿呆几天，等到开庭那天再走，怎么样？你同不同意？」
　　「啊？」
　　尼尔并不是很吃惊。只能说，他的那股预感得到了证实。
　　「你要住这儿？呃……倒没什么不可以的，想住就住吧。不过，你的工作怎么办？法官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吧？」
　　「别忘了我还有助手。也可以叫他们把数据寄到这儿来。」
　　「你要跟他们联系？那他们不就会知道你没死……」
　　「他们没什么不能知道的。不是能够信任及托付的人，我不会让他们成为我的助手。」
　　尼尔沉默了。他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两个如影随形地跟在瑟凡身旁的年轻人，他们得到了瑟凡的无骛信任。
　　好羡慕……
　　忽然有一团黑影罩在了他头上，他把那东西扒下来，原来是一件衬衫。瑟凡的。
　　「我去洗澡。你找一套适合睡觉的衣服给我。还有毛巾，拿两条新的出来。」瑟凡对他指手画脚，很不客气。
　　其实在以前，瑟凡从来没有对尼尔这样指使过。他们俩就像是平行高度的两座山峰，谁也遮挡不了谁的光，谁也别想压倒谁。
　　可现在……怎么讲呢？
　　只能说，尼尔现在的样子就是这么好欺负，甚至是欠欺负……让人忍不住就想使唤他。
　　这不，瑟凡一使唤，尼尔立刻就忙活起来了。在柜子里翻出衣服和毛巾，整整齐齐地交到瑟凡手上。
　　他是这么的听话，并且毫无怨言。瑟凡在疑惑不解的同时，心里面奇异地产生了几丝酥酥软软的感觉。
　　见鬼！为什么他会想到了他以前养过的小兔子？小兔子……尼尔？
　　瑟凡感到胃里一阵不适，皱着眉进了浴室。
　　因为两个人的体型差不多，尼尔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很合适。当他回到卧室，发现尼尔盘着腿坐在床上，还没睡觉，把灯开了在等他。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你睡哪儿？」他问，就像主人对客人那样的问法。
　　尼尔不明就里，拍拍屁股底下的被褥：「就这儿啊。你呢？」
　　「我？我的睡眠不是太好，沙发或者地板上，我睡不着。」
　　「哦，那你也睡这儿吧。只有这一张床，对不住了。也还好，床够大，应该不会挤到你吧。」
　　「应该不会。」
　　瑟凡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把枪，放在了床头柜上。
　　「希望不会。我说了，我睡眠不好。迷迷糊糊的，如果突然有人碰我，我会以为是敌人。你也知道，我的生活是比较危险，睡觉也不能离枪，一旦遇敌立即射击，嗯……总之你自己注意……」
　　话没有讲完，尼尔咚一声摔到地上。
　　他赶紧爬起来，拍拍屁股，干笑着说：「呃，你身上有伤，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我，我去客厅了，晚安。」
　　瑟凡不说话，看着他匆匆逃出房间，觉得好笑。
　　一个成年人能白痴到这种份上，也真是绝了。
　　但奇怪的是，瑟凡并不对这种「白痴」感到轻视，反而觉得，相比从前的勾心斗角、得理不饶人，如今尼尔这副毫无心计的样子，其实很，很……
　　Shit！他实在不想承认这一点，然而，他又丝毫没办法否认，现在这样的尼尔，真的就是很……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