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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醇夏(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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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欧阳于坚,所以姚晟澜喜欢上了杭州这座城市,望着四周杭州城里的湖光山色,晟澜决定彻底将一份没有杂质的感情托付于他。
那些原来担忧着的或悲或喜的未来,那些难以估摸的命运,以及从前那如履薄冰的生活,也因为他,生命出现了的明媚亮色,悉数抛到了九霄云外。
生活就是五彩琉璃镜片里的光,它折射出来的妖治华光,闪烁出的动人绚丽,总要在撞入人的明亮眼眸,方可升华出自己的别致。
对于一份至真至诚的感情,他们一样的执着,不愿意放弃,所以他们才会走到了一起。一个人不想一辈子活在权势的阴影之下,自由是人的本性,晟澜应该如此。半年过去,北平的局势如何,国务大臣的连番调任,金栓总统之位的复立,汪家的兵权在南京的调试之下削弱了一些,这一切已经和晟澜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经历两世,这份缘分在晟澜的眼里宛如珍宝,爱不释手,她毫不犹豫喜欢上了那个名叫欧阳于坚的年轻人,即便他们之间的身份并不十分的平等。
然而,他们之间的交往简单也纯粹,谁也不愿意近一步打破这一层的美好,他私底下叫她晟澜小姐,而她却在人前人后仍旧叫他,欧阳老师。这样的称谓也提醒着对方,对彼此生活角色的负责,亦是对爱情长久的延生。
晟澜的父母不在杭州,算是她的长辈一般可以依靠和尊敬的也只有傅增湘夫妇,而欧阳于坚坚持要让人们认可他们的感情和自己可以给予晟澜的幸福的能力,方可放心与晟澜光明正大的交往。
欧阳于坚就是这样一个规矩而内敛的男子,他的为人傅增湘夫妇自然是认可的,只是傅太太没想姚家最为文静和抱负的小女儿会喜欢上这样的性情的男子。傅增湘知道详情可不敢隐瞒,一封电报将实情转述给了北平的姚家。
姚思安一贯的无为随缘,对着电报朗笑,道是傅增湘先生也看好的人才岂会有差的。姚太太却是为母的慈爱难辨,对于丈夫不敢有异议,觉得小女儿是顶有主意的。于是对木兰说,“就怕晟澜的命际福薄,识辨错人倒不会,就是从中有何周折。那人你和你爸爸都觉得好,可我的心里总悬着放心不下。”木兰旦笑不语,典着圆滚滚的肚子听着母亲发牢骚。
姚太太也不好意思了,只是埋怨,“那些个怕的还不是汪少帅惹的。”
那汪祈虞司令如今在京中地位斐然,却不与任何人结成一派。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打听那么些,只能托木兰和孔立夫多多留心着时局的一切。
木兰只劝着姚太太宽心,汪祈虞家的公子结亲必是政治联姻,汪少帅如今与奉派各路军阀交好,京中更是有金家的暗助,至于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汪鹏瑜汪二少却与牛家人很是热络,牛家的背后势力复杂,不容小觑。
小小的汪司令府如今是波涛暗涌,估摸着汪鸿瑾也没有来寻晟澜的道理,姚家在这场政治棋局中毫无地位可言。他有那些夺权的心思,应该娶的也是官家小姐,对着晟澜的心指不定早歇了。
南系的官员也在私下猜测汪祈虞的权利有一天会交托到谁的手中,如今看却是汪鸿瑾的胜算的筹码大一些,只是到最后的决定还不是得看汪祈虞老头子的心思,他乐意翻天也行,只是京里有消息不胫而走,汪鸿瑾并不是汪司令的亲生儿子。
“整个炎炎的夏天,总有一种心情是不同的,对于微凝来说,大概就是她恋爱了。”
文章中一个叫微凝的女孩子,和晟澜一样面对着拥抱着幸福的感情。
晟澜开始在润色她的另一篇小说,仍旧大胆鲜明,青春勃发,这次她换了上海的一家杂志投稿,一个夏天的连载在口碑和发刊中都居高不下。出版商居然通过编辑要找晟澜签约出刊,晟澜仍旧是婉拒了。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优点。成名的副作用无疑是让自己未来的路途变得更加的凶险。
前世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午夜梦回她无法敞开心扉去接受那样的心酸和冷酷,幼年父母的缺席,同辈孩童的欺凌,以及祖母去世后,只有金钱陪伴的自己的恐惧和孤独,长大后职场上的各种弱肉强食,男友的无耻背叛,父母的毫不问津……这些种种,悲凉得让人如同坠入冰窟的无法抵抗。
这一生,她只想着活得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女人,拥有真正感情和幸福的女人。
暑假的最后一个月,欧阳于坚跟着傅增湘先生回了一趟北平,见过他母亲之后,也说起了他与晟澜的事情。欧阳情很是高兴,不免问起怎么不带姑娘一起回来。欧阳如实说了晟澜明年要参加毕业考试,预备着复习也没得空回来。欧阳情是经历过情伤的女人,听闻是那样人家的女孩子,愿意将真心付托,并交代了一席务必要待晟澜好的话,反而衬得欧阳于坚哭笑不得。
傅增湘先生带着欧阳于坚出入,自然而然的结识了孔立夫和曾荪亚,木兰邀他去姚家做客,欧阳于坚尚不知姚家的低调和富有,进门做客见了,难免会透露的紧张和谨慎,惹得姚太太颇有微词,木兰却笑称晟澜选的是个实心的人,不会掩饰自己,为人正派。姚思安听着合意,姚太太不好挑剔,姚家喜气洋洋的接纳了欧阳于坚,宴座上独独少了莫愁和远在英伦的迪菲。
傅增湘先生本来想让欧阳于坚继续在学校教师,欧阳于坚明白傅先生的顾虑,坦白了想回杭州陪着晟澜毕业的想法。傅增湘先生也不知从何途径得知了欧阳的无故停课,竟是因为金家的七少追求一个女学生连累的缘故,只气这世风日下的荒唐无耻,也不再干涉欧阳的选择,毕竟北平对于他而言,或许有不言说的难堪记忆。
孔立夫和欧阳于坚的出身相似,脾气也相投,走到一起多了越发的真挚相交,之间虽还不是无话不谈,聊到当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时不时还是有一些的摩擦的。但是,木兰却很开心,直言姚家的女儿嫁的博学之才,曾荪亚听得吃味,遂着手兴趣的古玩研究,暗誓要在古玩界闯出一番成就。
不过多日,欧阳于坚回了杭州,就是在杭州的一家杂志社当起了实习编辑,这份工作也是欧阳的朋友介绍的,过多几个月就可以转正了,工作量不大。可是欧阳还接了另一份文章纠正员的工作,希望能攒够钱冬天接母亲一块来杭州居住。
欧阳于坚也和晟澜讲过他的家庭,父亲早逝,母亲独立将他抚养成人,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所以他对他的母亲既是孝顺也是敬重。
他们的交往可不是想象中那样唯美浪漫,白天欧阳去上班,晟澜帮他打扫屋子,煮饭等他回来,还没有琴棋书画的风花雪月,直接迈到了柴米油盐的普通现实。
欧阳于坚会跟她说:“我是委屈了你,可我是会尽我的全力让你开心。”
晟澜摇了摇头,忙着插花的手也没停下了,“你给我的,是我上辈子也没办法得到的,我委屈什么?我也想告诉你,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什么?”
“平淡生活。”
这四个字由晟澜的口中说出,分明是那样的普通,欧阳于坚忘不了姚晟澜眼眸里的渴望和清亮。
欧阳于坚租的房子有个小阳台,木制的栏杆上攀上了青青翠翠的爬山虎,晟澜又在上面种了不少小盆栽,添了几分静雅和清凉。说着话的功夫,晟澜把一旁的纯丽的百合搬上了摆置盆栽的三层小竹架子的台阶。
欧阳于坚细细的品着晟澜的话,他将手掌伸向站在小凳子上的晟澜。阳光底下,晟澜细小的酒窝镶得很是俏皮,晟澜白皙接近透明的纤长手指递到了欧阳于坚温暖的手心,宛如舞池里淑女搭在绅士手中的优雅,牵引起的是一段翩翩的舞蹈。
晟澜穿的是粉色的旗袍,优美端庄的高领,得体合理的开叉,有一股妙不可言的美态。欧阳于坚是属于阳光俊朗的人,肤色较健康偏古铜,外形是高大颀长的,性情里总有那样的孩童般的羞涩。像是现在眼里满满的赏悦,却只一味的牵着晟澜的手,持笑驻在了原地。
晟澜戏谑心起,告诉他别动,欧阳于坚果真站直了腰板。晟澜踮起脚尖,恰恰好他额头的位置,容她轻软的唇在上面轻轻一点,欧阳于坚只像听见北平胡同顶的鸽子轻快明丽的鸽哨声掠过耳畔。
晟澜绯红着脸,怄气的拍开他的手,就跑开了。欧阳于坚微怔,想抓住晟澜的手,却是连衣角也没有沾到,两人在屋子里尖叫着追赶,到底经不住男子的敏捷身手,最终晟澜仍是让欧阳于坚擒在了怀里。
晟澜又笑又叫,还在挣扎着,却靠在欧阳于坚的喘着气的身躯,默默地心里升起了一种无法逃避的异样,他的心脏怦怦的跳动,她脸的热度估计可以煮熟一个鸡蛋,只听欧阳于坚在自己的耳边吟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唱罢,也只微喘着问,“晟澜,让我携着你,好吗?”
晟澜只剩沉默,过来一阵子才答,“好啊,你会携着我多久。”
按晟澜的性格,她是不会未婚和一个成年的男子同居的,可是她愿意为他打扫屋子,收拾好一切琐碎,等着他夜晚的归来。那时候的晟澜真的很开心,她得到了一个少女关于爱情应该有的喜悦和甜蜜。
晟澜也没打算放弃自己的梦想,最多一年,在她完成了自己的学业之后,必然会和欧阳于坚一起回北平,在各自父母和亲友的见证和祝福底下,一起迈入人生最为重要的殿堂,并一起出国留学,如果他愿意,他们可以回国,为祖国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周末的下午两个人都无事的时候,就窝在了欧阳的租来的房子里,欧阳于坚在书桌上对着打字机敲敲打打,晟澜则抱着一堆文稿在一旁默念。欧阳于坚一直以为她背的是古诗词,或者是洋文。直到一次,晟澜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欧阳于坚望着她红扑扑的脸,内心又一处松动而饱满的感觉,寻了一张薄被搭在她的身上,却看见了晟澜头压着一张文稿纸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