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梦醒》那一夜

2、相遇

　　你知道刹那的意思吗？在繁星点缀的星空，总是能一眼就认出北极星，像北极星一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的你，划开了暗夜帘幕，如流星殒落般的速度，走入我的生活，又离开我的世界，沙漏记忆着我们相遇的时间！
　　——古贝灵 2008年十一月十一日
　　广州世纪大厦第三十层一高级白领的办公室内，一个容颜秀丽、身材姣好，穿着一身白领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坐在打开的窗户上，出神地望着天空……
　　这是第三十层，有点恐高症的人身子稍微往前倾看一眼都会吓得腿发软，而她却坐在窗前，任由高空刮起的狂风吹乱她黑色的秀发，漂亮精致的脸上有着一股无比的疲倦和冰冷，仿佛这个世界早已离开了她的双眸。
　　古贝灵，28岁，世纪集团人力资源部经理，精明历练、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让她在大学毕业后短短几年间升到了人人羡慕的经理一职，坐上了世纪大厦二十层以上的高级白领的位置……
　　办公室大门被踢开，一个气宇不凡的男人看到窗前那抹身影，吓得差点滑倒，连忙怒吼：“古贝灵，你给我下来！”
　　窗前的女子回过头，眼神不带一丝感情地回过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个绝美的笑容，勾唇讥讽道：“他从不会大声说我、骂我、凶我，你算什么？”
　　“好，好，我错了，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谈！”似乎特别怕那名叫“古贝灵”的女子就这么跳下去，那男子连忙举手认错，语气不再冲。
　　“他走了，活着本就够痛苦了；孩子又没了，我没期待了啊……”
　　“不是，贝灵，我爱你，失去一个孩子，我和你会有另外一个孩子……”
　　“谁要你的孩子，我要我和他的孩子！”古贝灵突然失控地大吼，眼里透射出浓浓的恨意。
　　“好好好，不要孩子，你先下来……”
　　“天麒，孩子，我累了，来接我！”
　　“不要！”
　　乘风坠下的刹那，太阳如此接近，万丈光芒将一切都屏蔽了，一圈圈光晕就像七彩的泡沫，包裹着人一生的记忆！
　　记忆，回到那一年……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九月一日新生开学的那一天，不过，我们不是新生，我们是复读生，说句不客气点的话，就是一群高考失败的家伙从各个地方重新聚在一起，再一次复习高三书本知识，跟应届高三的学生抢占大学名额、是跟他们抢“抢饭碗”的人。当然，我们不可能在九月一日才正式开学，早在八月初我们就开始补课，尽管教育部的那群人喊破喉咙说不准任何学校补课，但现实狠狠地甩了教育部一个大耳光。
　　热腾腾的夏季，八月，原本是高考后的学生在家里焦急地等待大学通知书的时候，而古贝灵却坐在教室里学着与去年一样的知识，以高四复读生的身份重新拼搏高考，不得不说，每一个复读生都是勇气可佳的，因为他们可能要承受比高三学生更重的压力……也就是可能复读了，还是一样失败的压力。
　　九月一日，也就是复读生已经上课一个月之后的所谓新生入学日，那一天的晨读时间，班主任领了个让全班朗朗书声骤停的男生——一个让古贝灵把吃进去的火腿肠忘了吞进去的家伙。
　　帅吗？绝对的！高吗？一米八，很高了！有气质吗？相当有，而且是女生最没抵抗力的那种安静优雅的书生气中夹着的淡淡忧伤！
　　不应出现在这个小县城，应该属于大城市的王子……这是古贝灵看到他，脑子清醒过来之后，想出的第一句话。
　　五华县，直属世界客家人聚集最多的梅州市，是客家发展的源地之一，方言是有五华特色的客家话，与众所周知的梅州市梅县客家话发音有些许不同，但别以为一个地方的源地就会像沿黄河流域的城市那般辉煌，这里可是个国家要每年扶贫的贫困县。
　　古贝灵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这个城市的发展情况——十年前的那条路，十年后你回来，还是那条路，除了更旧更残，就没有什么了！
　　不过，也别把这个县想象得像六七十年代那一穷二白、连台电视机都买不起的穷样，这里虽不及香港上海那般高楼直耸云峰，但十几二十层的大楼还是有的，虽然大多是政府办公用的；银行、证券行、大型商场、娱乐KTV场所……这里也应有尽有，正所谓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而这个县……其实有很多很多的富人，不过大多是爆发富或者抠门得要死的富人。
　　也许这个城市最美的地方就是天空，尤其是农村的天空，湛蓝湛蓝的，这得益于城市化进程的龟速。
　　而古贝灵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把他定格在家里最起码是中产阶级的地位，而且是城镇户口，她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优雅书生气与淡淡的忧伤完全与农村孩子的气息沾不上边……但接下来他的自我介绍，让她感觉自己被世界给骗了，被世界狠狠地甩了一耳光。
　　“我叫区天麒，来自不远处的村庄！”他就这么说了两句，让古贝灵差点把嘴里的火腿肠吐出来，再砸过去。
　　后来，班主任安排座位，由于区天麒的身高实在不适宜坐前面，所以直接被安排在第二组的最后一排，也就是古贝灵的后面。
　　时间在高考的题海中静静淌着，日子在考试与压力下繁忙而充实过渡着，尽管区天麒很帅，也有很多同班女孩子想跟和他聊天，但这里是五华县水寨镇，是很多农村包围着县城中心城镇，自然也就是以农村传统与含蓄为优良风气的地方。
　　这里没那么韩剧化，没有西装裙子式的校服，有的只是蓝、白、绿组合而成的运动式校服，虽然也有女追男的局面，但在一个复读学校，复读生承载着对高考的再一次挑战，恋爱的魅力系数远远及不上那令人又爱又恨的分数。
　　这个补习学校是属于“水寨一中”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不能算个真正的高中学校，因为这里仅仅是收纳高四的复读生！
　　水寨一中，国家示范性高中，省市重点高中，县里最好的高中，不错，一中挺大挺漂亮的，行政楼、教学大楼座落有序，但复读学校……说白了，就是一幢六层高楼，每层两个班，面积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小得多，一个饭堂，男女宿舍楼各有一栋，没有操场、没有休闲草地……破破烂烂的像是六七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荒校。
　　而且在这里复读的学生通常不会叫第一高中的学生，而叫电大学生，因为隔壁就是远程电视广播教育大学，俗称“电大”，尽管这“电大”也是个小得超乎想像、而且上网都找不到其名称、用钱就能买到文凭的电子大学，但它还是挺受人欢迎的，因为最起码它能颁发一个成人大学文凭，至于事业单位和企业承不承认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非常冷淡，虽不至于不跟人说话，但绝对是班里最少说话的一个人，他每天自己一个人上学、自己一个看书、做试题、课间闭上眼趴在桌子上、下课后一个人去饭堂打饭、自己一个人吃，吃完回家，似乎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能引起他注意了，那股淡淡的忧伤总是环绕在他身边，好像与生俱来的。
　　不过，有一种人，即使他从没和你说过话，但他出现的时候，你的视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瞄向他，古贝灵就是这样，区天麒不在视野中，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多停留几秒。
　　两个月来，古贝灵与区天麒从没说过一句话，但上楼梯遇到或者在走廊饮水机打水排队的时候，她都会特意多看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仅仅是多看一眼……
　　十一月，大雨天，古贝灵撑着伞从外面的小餐馆吃完饭，准备回学校宿舍睡午觉，进校门前，眼角却突然瞄到校门对面那间破落的理发室屋檐下一道亮白色的身影与一个浑黄色的佝偻身影正坐在一起……
　　这是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一个穿着纯白色长袖衬衣、长得像漫画里王子的俊逸少年与一个邋遢、浑身脏得看不清衣服本来颜色的乞丐坐在屋檐下，聊得非常起劲！对，非常起劲，最起码在古贝灵印象中，他从没对同学或老师说过这么多话。
　　古贝灵撑着伞静静地站在校门口，看着离她仅五米之遥的马路对面的区天麒与那个乞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她看到区天麒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不知道是十元还是五十元的纸币交给那个乞丐，就冒雨走出了那理发室的屋檐。
　　淡定而轻缓地走在雨中、仿佛根本就没在意是不是在下雨，雨水淋湿了他的衬衣、牛仔裤、白色板鞋，雨滴顺着他额前的刘海如珍珠落入玉盘，点缀出一条华美的曲线，掉落在积水的街道上。
　　他就这样站超市前，目光完全凝聚在超市前的街道，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上因为雨滴而排刷着似眼泪般的东西，那股淡淡的忧伤，因为他睫毛上的水滴，被无限地扩大了出来。
　　帅呆了，酷毙了，古贝灵简直爱死眼前的这幅画面了，忧郁俊逸的美少年带着一股淡淡的伤感走在下雨的街道上，这样的情景让她不禁擦了又擦自己的眼睛，在确定自己不是在梦中、也不是在看动漫后，立即撑着伞走了过去。
　　她没有去帮区天麒挡雨，而是在离他一米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十分没良心地享受着现实版的俊美男子被雨淋湿的情景，压根就没想过他这样会不会生病！
　　五分钟后，区天麒感觉到身后有人，缓缓回过头，一双漂亮的双眼皮眼睛，带着疑惑静静地看着还拿着伞聚精会神的古贝灵。
　　“你继续啊！”古贝灵愣愣地看了下区天麒，然后完全没有一点罪恶感地冒出这么一句。
　　“继续什么？”区天麒看着眼前眼珠子溜溜直转，奇奇怪怪的女生，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很多时候，与冷漠的人做朋友的意义在于，他从来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与你斤斤计较，冷漠的人一旦认准你是他朋友，他会对你很好、很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古贝灵还不知道！
　　雨还在继续下，可街道上却没了古贝灵和区天麒的身影，在离复读学校不远处的一幢八楼高的小套房里，一种莫名奇妙的现象正在上演。
　　区天麒在忙着准备午餐，而古贝灵则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大吼大叫，完全不像初次来到别人家里的客人，十足是这个小套房的女主人。
　　“你不用回宿舍睡觉吗？”区天麒做好两菜一汤的饭菜，边吃边瞄向客厅里的古贝灵，他觉得这个女孩真的非常奇怪，就这么大大咧咧跟着他跑回家里，完全没有一点女孩子的含蓄或者传统，也不知道该说她勇敢还是随便。
　　“别用那眼神看我，我可不是随便的女孩，我就觉得好奇，为什么你可以跟一个拾破烂的乞丐聊得这么开心？”古贝灵继续看着电视上播放着的F1赛车比赛，漫不经心地问道。
　　区天麒没有回答，只是自己一个人低头继续吃饭。
　　“你自己一个人住吗，你不是说你的家就在不远处的那个村吗，为什么你不回家，为什么你有钱租这样一个三房一厅的套房，这里一个月的租金要三四百吧？”古贝灵问题一大堆，区天麒只觉得被她的声音吵得脑袋乱轰轰的，没打断她，也没回答，只是继续吃饭，吃完饭，洗碗，而这过程中……她也没逼他回答。
　　“做我男朋友吧！”古贝灵突然间又冒出一句似完全没经过大脑的话，弄得区天麒差点将口里的白开水给喷了出来。
　　区天麒站在客厅电视旁，静静地看着古贝灵，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一句话都没说，没答应，也没拒绝。
　　“死家伙，开着法拉利还会输，找块豆腐撞死算了，捧你场你就输，不捧你场你就赢，跟我过不去是不？”古贝灵突然忿忿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狠狠地踢了下茶几，然后磨着牙，往门口走去。
　　区天麒嘴角有些抽筋地看着眼前的古贝灵，这一次，他是真的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描绘她这样的女孩了……她的皮肤很白，眼睛炯炯有神很漂亮，整个人也很有生气，看起来是属于非常文静、内向的那种乖乖女，可她说话的语气、动作……压根就跟表象沾不上边的！
　　“对了，好像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吧，这样就做男女朋友，进程会不会太……”古贝灵眼看着就要走出这个套房了，却又突然止住，回头十分温柔地对区天麒眨了下眼。
　　“嗯！”区天麒以为古贝灵终于发现她的冒失之处了，连忙点头回了一个字，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我叫古贝灵，这个小套房的女主人，唉……没关系，进程快了，我们慢慢磨，磨到进程适中为止！”
　　就这样，腾空出世了一对大四复读生情侣，雨后的天空……湛蓝得让人迷醉！
　　很长一段时间，区天麒都认为古贝灵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租的这套房，不，确切地说，是套房里的热水和浴室设备，因为复读学校的女生宿舍没有热水器，女生洗澡要到饭堂承包者那里打热水，而据说那里的热水一桶一块五毛，当然……男生宿舍就更没热水器了，但他们敢直接冲冷水！
　　其实，他不知道，这天是十一月十一日，也就是俗称的“光棍节”，她看中的是他的安静与冷淡，这样的人，做朋友，最可靠，心里的秘密告诉他，他不会八卦地到底吹、到处张扬！
　　当然，那热水器……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