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纪年》上下

2、第一章 失父失母始成孤

　　秦凡羽望着云一动不动。只是看着看着，云就成了大鸡腿。馋得他张大了嘴巴，就差没有流口水了。可怜的“儒雅公子”，纵使被后人评为“天邪十雄”之首，现如今的他还在为了填饱肚子而发愁.毕竟如今的他还只有8岁。
　　秦凡羽看着臆想中的鸡腿又变回了白色的云，舔了舔嘴唇,放下心中的渴盼，这才拿起身边的一块板状的石头开始刨地.他要挖红薯。

　　现如今已是天邪五年，经过两次大洪水不仅冲毁了许多的房屋，更冲垮了众多的良田。他家离洪水到来的地方并不近，但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
　　本来秦家在当地应该算得上是富户，所以日子过的也很不错。有着几十亩的田地，靠着收田租过日子。但近五年来的天灾，当地能逃的人都逃去了更安定些的地方，他家的地也就越来越没有人租种。日子越来越差，最后秦家也只能以低的几乎可以忽略的价格卖掉了祖上传下来的土地加入了逃难的大军。至于是不是不肖子孙，也没人能顾及了。
　　路途刚开始时还算好，父亲、母亲、二娘、他还有几个家丁就那样慢慢地走着也算平定。但变故从第一个家丁的私逃开始。树倒猢狲散，本是极为正常的道理。看秦家没落，就有家丁逃跑，同时携走了秦家所剩大部分的财富。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最后只剩下了他与父亲母亲及二娘。也算是有些良心，虽然几乎盗走了所有的钱财，但还是给他们留了一些，也没有伤及他们的性命。
　　所以虽然过的很苦，他也没有多少悲伤。至少他的家人都在。他在路上见了许多失去家人的孤儿，他比他们要幸运的多。但到后来他才知道，不是他幸运，而是他的苦难还没有到来。
　　首先让他认识到世界很残酷的事情就是母亲的生病。大量的人在路途上被饿死却没有很好的处理，疫病也就很自然地产生。逃难的生活本就很容易让人生病，但简陋的条件根本无法判断人得的是否是疫病。所以一有人生病其他人为了防止被传染就会将他遗弃在路边，无助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看到别人被遗弃时他感到的是怜悯，还有不忍。但看到母亲被遗弃时他感到的则是天塌地陷。
　　脑海中抱着他笑,给他讲故事、做好吃的、帮他逃避父亲责骂的母亲，都变成了最后一刻脸上痛苦眼中却充满留恋与欣慰的母亲。
　　自己无恙她很开心吧。但自己又怎么能让母亲一个人呆在那里？
　　所以在被强制抱走的那天晚上，他偷偷地跑了回去。虽然在以后的很多年他都无比地悔恨那时的决定。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的好，因为那晚所看到的一幕，在他日后杀伐果断之时想起，仍会惊起一身冷汗，甚至在睡梦中也惊呼出声。
　　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时的他只是执念于觉不能丢下母亲。不过他看到的却是母亲躺在树下，脸上满是狰狞可怖的痛苦的表情。全然曝露在月光下的，不是衣服，也不是皮肤。而是白森森的人骨。白骨之下,土地殷红。没有渗入土地当中的鲜血凝成了血块，散布在周围。月光照耀下，可以看见白骨上残留的血肉。浓重而又压抑的血腥味弥散在周围，使人几欲作呕。
　　树旁几步远处，有几名衣衫褴褛之人。围坐在篝火旁的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串串起的肉在火上烤。肉在火焰上“呲呲”作响。烤肉的香味也随风飘去。他们似乎十分高兴今晚的晚餐，大声的说笑着。
　　其中一个男人还披着女人的衣服在篝火旁手舞足蹈.本应是十分滑稽的场景，却是秦凡羽心中最恐怖的画面。那衣服……是他母亲的……
　　秦凡羽瞪大着眼睛，黄豆大小的眼泪一滴滴地涌出来。他紧紧地握住拳头，直到手已经变得铁青。但仍然狠狠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多日来的逃难本就让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再加上情绪的激动。身形一晃，他便跪坐在了地上。站不起来的他也便索性将头埋在泥土中，幼嫩的双手在地上抓出一道道的痕迹。口中发出如小兽一般的呜咽。
　　他知道现在粮食很紧缺，他也知道饥饿的难民会去吃人肉。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的母亲会被吃掉。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娘,孩儿该怎么办？”
　　杀掉他们？他才只有8岁，怎么杀？以后报仇？那又向谁报仇？是这些人，还是这个残酷的世界？
　　失去母亲的孩子轻声的询问，话语却带着无穷无尽的压迫。到底谁错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这样的世界该如何活下去？
　　无人应答，也无人知晓。风在树林间轻轻划过，奏出“沙沙”乐曲。过早经历残酷的孩子终于风的催眠曲中沉沉睡去。未来该如何，未来又能如何，这他都不知道。这个未来将会光芒万丈的人在母亲的血腥中经历了自己的第一次蜕变。他不再是人们口中聪颖的神童，纵然仅有8岁，他也成为了一个男人，一个独自能够面对一切的男人。然而过早的成熟对他而言，是好是坏？这也唯有时间能解答。

　　秦凡羽对着母亲的骸骨拜了拜，然后掰下母亲小拇指的指骨在身上擦拭干净，揣到了怀里。新鲜的人骨不管如何都会有浓重的血腥味，但他却像是没有闻到。隔着衣服抚摩指骨，于秦凡羽而言，这就是现如今他最为重要的东西。
　　在失去母亲之后，看到父亲的尸骨，秦凡羽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他本就不是脆弱的人。所以经此大难，他首先感觉的竟不是悲伤，而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是什么？很简单，但也很残酷。父亲的脸上满是震惊，身上除了一把穿胸而过的短剑别无伤口。除了父亲极为宠爱信任的二娘,谁还能做到？
　　临死前的父亲想到的会是什么？悲哀还是悔恨？看着自己忽略结发妻子和儿子，用尽一切无限宠爱的人将剑送入自己的胸口，他又还能去想什么？
　　至于二娘的目的，也不用去追究了。不外乎钱财、自由而已。二娘年轻貌美，若不是有其它原因也不会呆在只算得上小户的秦家五年之久。如今天下大乱，但凭借她的绝美之姿以及双十又六的年华，重新找户好的人家不是难事。不管怎样总会比现在过的好。
　　看到旁边土地上被人刻意划出的月牙图样，他笑了笑，笑里却有些凄凉。二娘的名字里有“月”字，所以她就把月牙当成她的标志。只要是她的东西，她就会绣上或刻上一个月牙。这是她教她画图时告诉他的。
　　翻看土地，果然见到一个小包裹，装着些银两和干粮，还有一张纸条。.
　　对不起？他苦笑。破坏他原本家庭，夺走他父爱的是她；杀了他父亲让他成为孤儿的也是她。现在又说对不起！他该怎么恨她，又该怎么原谅她？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用温婉的声音叫他“小羽，来二娘这儿吃点心。”可是转眼之间又变成了母亲望着她房间时思念又悲伤的神情。父亲有多长时间没有正眼看她了？
　　然而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成了眼前父亲凄凉的死状。他困惑了，迷茫了。大人们为什么要这么矛盾？为什么要有这么多他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的事？
　　所以，他决定不去想了。抱起包裹，他开始了流浪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他躲着人群走，饿了就吃包裹里的食物，渴了就捧泉水喝。。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断了粮。他不得不走向人多的地方，偷取别人的食物。
　　失手的情况也不少，有时候碰见好心的人还多送他些吃的。但更多的时候是遭遇一通暴打。在一次被打得在地上躺了两天，差点死去后他不敢再去偷盗。这次没死是自己运气好，但人不能总指望运气。
　　从地上虚弱的爬起，他开始像野人一样生活。树叶、树皮，只要是剩下的能吃的东西他都吃过。本来是生长的年纪却吃这些东西，他免不了越长越瘦，好像只剩了副骨架。但总算没有被饿死。

　　无疑他是幸运的，在各处流浪了数月之后他竟然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别处早已绝迹的红薯这里却有大片。其它也有些蔬菜，但他不认识也不会做，无法下肚。
　　虽然好奇如今还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决定有的吃就行。管那么多干什么。
　　也亏得他没有去探寻究竟。他所在的地方本是竹园的范畴。作为武林中最为神秘的地方，它的周围遍布陷阱。一个踏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而秦凡羽阴差阳错过了最外围的死地进入了竹园的边缘也是一种运气。他若是胡乱走动，难免不触动机关。到时原因没找着，自己先去见了阎王。
　　但是秦凡羽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他想的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红薯虽比其它像树皮一样的东西要好些，长时间的吃也会令人反胃。所以才出现了文章开头时的情境。对现在的他来说,鸡腿是极为强大的诱惑。
　　拿着手中前两天寻到的工具，他很快就刨出了一块战利品。虽然已经很讨厌吃它，但为了生存还得吃。就在他准备站起来把它烤了吃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你偷我家红薯干嘛？”
　　听到声音,秦凡羽猛的一惊。赶忙将红薯塞进怀里。这是他的晚饭。等他再往出声处看去时，才发现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女娃娃大约5岁，满脸笑容的看着他没有一丝恶意。看到她。他的心立刻松了许多，至少应该不会抢了他的食物。
　　“你没爹娘吗？”
　　秦凡羽一滞，这孩子怎么戳别人的伤口？但想到自己还在人家地里，心里的底气也短了许多。
　　“是又怎么样,要你管！”
　　那娃娃反而笑得更灿烂。“你真可爱，就是太脏了，还臭烘烘的。”
　　秦凡羽立刻生气了，“臭就臭，又不关你的事！”转身就走.反正他也被发现了，呆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自己继续流浪。虽然很不舍得这个有吃的的地方。
　　“喂，你得把我家的红薯还给我吧。”
　　秦凡羽脚步一顿，“你凭什么说是你家的？”
　　“长在我家地里的自然是我家的。”
　　“那你怎么证明这是你家的地？”
　　“这周围除了我家就没别的人家了，不是我家的还能是谁家的。”
　　秦凡羽语结，他确实没见什么其它人家。见狡辩不成，他摸了摸怀里的晚饭，准备先开溜再说。
　　“你应该没地方去吧。”
　　秦凡羽暂停脚步，她是什么意思？
　　女娃娃向他灿烂一笑：“见了就是缘分,跟我回家怎么样？”
　　秦凡羽愣住，她是想拐卖人口吗？虽然以年龄来说他拐卖她更准确。
　　她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就你这样，有什么可图的。瘦的跟个竹棍似的。我要不是看你长的还不错，才懒得理你！”
　　秦凡羽觉得她的思想真有问题。先说他没什么可图的，又说他长得还不错，不是自相矛盾嘛！
　　但女娃娃好像对他很有兴趣，开始利诱。“我看你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吧。跟我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秦凡羽很不争气的动摇了，基本上半拉半牵就的被女娃娃带走。反正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而已，应该没什么危险。被拉着走了一段，他才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女娃娃若是才5岁，怎么可能这么聪明？
　　但是，他很快就忘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到了更奇怪的东西。虽然他不能说见多识广，但他也还知道一些东西。眼前所见的却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这是竹子？不对，竹子哪有这样子的。这么宽表面还像树皮一样坑坑洼洼的。是树？但也不对。树怎么可能会有竹节？
　　“这是竹子，不过是比较特殊的竹子。”
　　秦凡羽还是很奇怪。他无法相信竟然有这么奇怪的竹子。但女娃娃似乎也不打算向他解释。在似竹非竹的林子外吹了声口哨，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
　　“这里的竹子长的都基本一样。要是乱走铁定会迷路。所以你不要乱跑哦。”
　　秦凡羽不屑，他还不至于迷路。就在他还在疑惑她在等什么的时候，对面踱过来一匹狼。没错，是踱。就像人一般迈着高雅的步伐。全身淡灰色的毛发没有任何的杂色，不管从何处看，这匹狼都宛如一个贵族。然而这种气质并没有存留太久。只因为旁边这个不及狼高的娃娃。
　　就在秦凡羽在狼的威势下，想要逃跑的时候,看起来无害的娃娃却很淡定的爬上了狼的背，并用脚狠狠地踹了踹它的肚子，以示对它如此骚包表现的不满。想在外人面前表现表现的灰狼瞬间被踹回了原型，使劲地摇着僵硬的尾巴，眼内充水，可怜兮兮地呜咽几声。哪里还有刚才的样子。
　　秦凡羽看着如此没有骨气的灰狼，唯有无语。女娃娃却不理它的装弱，招呼着秦凡羽上灰狼的背。
　　灰狼很是壮硕，所以他们二人坐上去并不拥挤。但秦凡羽很是奇怪，难道这狼是交通工具？
　　女娃娃拍了拍座下的狼：“这家伙叫小呆，是我养的宠物。坐稳了！”说完就往秦凡羽的怀里缩了缩，双手却抱紧了小呆的脖子。
　　秦凡羽还未从她有如此惊人宠物的震惊中走出来，原来停着的小呆就奔跑了起来。差点将没有准备的他摔了下去。他连忙抱住娃娃才免于摔伤。
　　站在林外，他并不觉得。但真正处在园子里面的时候他才懂得了这片竹林的恐怖。每一支都不相同，但每一支又都好像一样。身处其中你根本无法辨别方向，更不用说识路了。秦凡羽确信若是他一人必定会在其中迷路。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恐惧之感。住在这样地方的娃娃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但他已经进了竹林，要想离开不太可能。想了想怀中娃娃的笑脸，他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章哦，我应该不会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