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芊芊》简戎

39、徐州下邳二

　　我本想他奔到淮南也就罢了，可是为何他临走之前还要弄出这么多事端？

　　那日我正是和琴瑟还有王胖子走在大街上埋怨袁术的作怪，让原本一片太平的扬州城也满城风雨，却想迎面就是袁晨安带着大批军马，一手指过我道：“就是她！给本公主带走！”

　　我当机立断便是推了身边两人逃跑，可是任我怎么逃，两条腿终是逃不过他们四条腿的，袁晨安得意洋洋的甩过我一鞭道：“如今周瑜已经走了，你若不想连累周家，现在就跟我走！若非我父皇临走还惦记着你，你如今已经躺在地上了！”

　　我咬牙切齿的瞪她一眼道：“那小乔还要多谢袁大人的青睐了。”

　　到达祠南北郊的时候那里已经乱成一团，听闻曹军已经攻破寿春，逼近眼前，袁术也顾不得太多，只拉了我一道上了马车，道一声：“快走！”

　　前不久还在周府作威作福，所谓的皇帝，现在全然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我侧眼过去，只看窗外的风景，不去理他。

　　我倒不担心袁术会拿我怎么样，看他现在焦头烂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肯定也没心情想些别的，只想带了我快逃命罢了。我唯独担心的是，要是他被曹军追赶上了，别人我不在乎，我自己肯定是死定了。

　　前三次我羊入虎口，好在老天有眼，都让我逃了出来，这回要是再遇上，不懂曹操会感慨一句见鬼了还是说……尸变了？

　　当年我假死，郭嘉得以将我送出曹营，要是此事追究起来，不知曹操是否会对他不利。

　　一路上马车磕磕绊绊，差不多就快到淮南的时候，掩护的人这才飞奔跑来报告寿春的状况。听闻曹操大军占领寿春之后，并没有一路追来，反倒是带兵北上，不知为何。

　　我当时正坐在袁术身边，听得一清二楚，袁术这个老糊涂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长吁短叹道，人没追来就好，我们继续赶往淮南。

　　我皱眉思考，这曹操究竟走得哪步棋？

　　穷寇莫追，他很显然知道这个道理，尤其像袁术这般胆小如鼠的，根本没有追的必要。他往北，应当不是回他的兖州，我的右眼猛地跳了一下，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是要去徐州！

　　曾经他两次攻打徐州不成，想来这个地方搁在心里许久，现在北上的话——

　　我顿悟，自从吕布合力赶走袁术之后，他就击败了刘备和曹操的援军收纳了泰山贼部若干，势力壮大，虎踞徐州。曹操如今要除去的眼中钉必定是他无疑！吕布一直与曹操为敌，只怕曹操想除去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更别说，现在还有郭嘉坐镇，只怕吕布此次真的会在劫难逃。

　　那么弯弯——

　　想到弯弯我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一站起身就撞了车顶，袁术在身边说着什么我听不到，心里只是乱成一团。不行，我要去救弯弯，让她离开吕布。

　　我沉沉的看了一眼袁术，他伸手摸着我的脑门道：“美人怎么了？美人别怕，一切到了淮南就好了。”

　　我看向窗外，大军放慢了速度，正在向淮南行进。

　　到了夜里用过一点餐之后，整个几百人的队伍就休憩在山林间。我正是沿着湖边走走，袁晨安的声音传来：“你莫不是在想周瑜？我父皇让你过去伺候。”

　　她嘲弄似的看我一眼，“若非对方是我父皇，我还真想看一眼你勾引男人的本领。”

　　我本想和她争论，忽而计上心来，扬嘴轻轻一笑，自在洒脱的走了过去。

　　上马车的时候有点黑，我一脚踩空，故意朝袁术身上倒去，他即刻接住我，正要说些什么，我却拿了发簪抵住，沉声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别出声！”

　　他却当即喊出一声“救命”，我的发簪不利，刺入他喉咙的时候他痛得像是窒息了一般。听得周围人赶过来，我一把擒住将他送下马车，一手控着他两只胳膊，一手抵住他的咽喉，冷道：“我不是开玩笑的，你们若不想他死的话，即刻给我准备一匹马，还有一袋干粮！”

　　血珠一滴滴流下，袁术毕竟上了年纪，吓得声音直颤：“快……快！”

　　袁晨安正巧赶来，甩过一鞭，我轻巧绕过，打在了袁术身上，我道：“袁大小姐莫不是忘了，我的武功比你高出不只是一点。”

　　袁术立即道：“你连她有武功都没告诉朕？”

　　我挟持着袁术后退，看袁晨安对我破口大骂，再一次下令道：“还不去准备！”

　　袁晨安备好马之后便怒火冲冲要我将袁术放下，我一记手刃打晕了他将他抛身上马，自己也即刻跨上，扬鞭而起，“你们放心，等过了十里路，我自然会放了他。”

　　我策马就要离开，士兵形成敌阵马上追来，我令道：“我如今要北上去找曹操，你们也要跟着来吗！”

　　我与袁晨安目光交锋一瞬，长鞭甩过，马嘶鸣远去。

　　出了十里路，身后也看不到任何追上来的人马，我将袁术抛了下去，管他是死是活，自己继续前往徐州。

　　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日夜兼程，赶得拼死拼活。我知道这一路随着袁术远赴淮南，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他们看着曹操不再追来，这一路走得比蚂蚁还慢。我不懂现在曹操是不是已经攻下了徐州，或者说是吕布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是当我在第一场初雪赶到的时候，徐州已经一片兵荒马乱了。

　　九月彭城就已经被攻，如今曹军也是益发疲惫，正同死守下邳不出的吕布周旋。我庆幸还没有算太晚，一切总是有机会的。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看似曹军应当不久便会撤退，选择养精蓄锐，日后进攻。

　　我是这么想，偏偏郭嘉的想法永远都出乎我的意料。就在我看着包围下邳的曹军越发严整之际，问了才知是曹操决定这个月内，一举攻下徐州，丝毫不容懈怠。

　　从来没人否认过郭嘉的参谋，从小到大，他除了写错一句“蒹葭芊芊”以外，根本就不曾有过什么失误，我也坚信他这么让曹操硬攻下去，必是看出了可胜之机。

　　如今我已然来不及去劝郭嘉让他不要这样给曹操出谋划策，让他奉劝曹操放了吕布，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可是我要去见弯弯则更是没可能，如今下邳被曹军重重包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何况还是曾经被曹操抓到三次的我？

　　我日日徘徊在下邳城外，着实不懂该怎么办。

　　一不能去曹营找郭嘉，二不能进下邳见弯弯，我要怎么做？

　　我现在多么希望周瑜能在我身边，以他的智谋一定能帮到我。就算不是周瑜，哪怕孙策也是好的，至少他有人马，他能帮我救出弯弯。我仰天长叹，看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要怎么混进下邳？可能也只有等他们攻城的时候了。

　　公元198年，冬，十二月，曹操依郭嘉计策,决堤水淹下邳。同月底，吕布部将魏续宋宪等生擒吕布谋士陈宫归降曹操。吕布见大势已去，下城投降。

　　我听闻消息便立马赶了过去，只见三千精兵严严把守着下邳，等到城门大开，曹军便汹涌而入，吕布一身金战铠甲，持方天画戟下了城楼。

　　我一眼看过的不是他，而是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弯弯。

　　看到弯弯的时候，我忍不住就捂着嘴巴落泪——她的一条手臂没了，袖管空荡荡的，还是这么坚忍不拔的站在吕布身边，脸上不曾有一点后悔的表情。

　　原来吕布败走巨野的那场战争里，弯弯竟为他失去了一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