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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鬼镇(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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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双衣觉得惨了,按秦茶这种见鬼就凑上一个热闹的行路法,等他们到王屋山估计都皓首苍颜了。
这就是自助游啊,他终于跟上时代了!
和秦茶一块坐在马车里,荆香亭依旧不知所踪。
外面驾马的是谁呢?
是秦茶弄的小木人啊!!!
问他为什么不去驾马,他云淡风轻:“我不会。”
可这是无证驾驶!!
“我弄的东西,你还不放心?”就是你弄的东西,才一百个不放心!
吴双衣性懒,喜摊睡于厢地,秦茶装逼,倚车壁捧卷而读,这奇异的组合就这样一路向北。
一次梦中苏醒,吴双衣掀开帘子:“师父,天怎么还是黑的。”他睡前他擦黑,醒来天全黑,看来他不过睡了个把时辰。
“哦。”
吴双衣游到秦茶脚边,仰着看他:“师父,你是不是很多心事啊?”
“没有。”
“不要回答那么快嘛,你再想想嘛,”吴双衣一定没发现,他日趋卖萌党的行列。
“我平生仅一件事。”
“什么事?活着?吃饭?睡觉?”
“也就只有我徒才活得那么邋遢了。”
“什么叫邋遢,你看我衣冠楚楚……”
“躺在被你我踩了无数次的车垫上?”
“那你说说你为了什么而活?”
秦茶把跷起的腿放下,遂交换双腿上下接着跷:“你可知七情?”
“徒儿不知!”
“所以要你多看书。”
吴双衣大概是睡饱了,坐了起来,拿起一边的铜镜,左照照右照照,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艺术品。
秦茶喟了声:“你觉得你很美呀?”
吴双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放完电,余电未尽,对着秦茶又放了放,颇有几分娇羞:“不会吧?你也觉得我美?”
秦茶已经不愿教育这个走火入魔的孩子男子照镜勤快其实是可耻的了,他抬起另一边的帘子,注视良久,微眯了眼打量:“前面有个小镇,停么?”
“停,我要沐浴生香!”
秦茶怪腔怪调:“真的要停么?”
吴双衣踢他一脚:“所以说你不讲卫生。”
“至少我不会随地乱躺。”
“车厢就那么大,不躺地上躺你身上呀?”
秦茶的眼映着月光,明晃晃的好看:“乐意至极。”
去!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到了镇子,真怪的镇子啊,了无鸡鸣,也无灯火。镇外一个客栈,倒有幽幽的烛火,仅有的烛火,秦茶牵马去系,吴双衣在客栈前高抬着头伫立良久。
晚尼客栈——这是什么一个怪名字?
秦茶系好马回来:“你干嘛?”
“我想起了我童年时的元福客栈。”
秦茶帮他算算:“其实你离开元福客栈不过六个月尔。”
“度日如年行不行?”
秦茶进了客栈里,他的声音清越极了,传入吴双衣耳边:“原来你不仅装纯,你还扮嫩。”真是魔音!
吴双衣终于把头低下来,却因为用力过猛有些扭到,他龇牙咧嘴往里面去了。
原来一直在笑闹,进了客栈却发现气氛极阴森,蛛网在房梁上到处都是,桌子椅子上全是灰,柜前站了一个老人——就像槁木一样的老人,表情呆滞。
吴双衣觉得不对劲,很识相地扯住秦茶:“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你不是要沐浴,要歇脚么?”
吴双衣四下看看,语气惊惶:“可你看这像人呆的地方吗?”
“我也没说这是人呆的地方。”
吴双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冒:“什么意思?”
“这是鬼镇,这是鬼客栈,这里没有人,只有鬼。”
吴双衣开始战栗:“师父,你别吓我~”
秦茶掰过他的脸,看见那老人双目淌血:“看,还是个恶鬼呢,存心吓人。”
吴双衣多么渴望这时候他可以晕倒,这样就不用看到那么恐怖的一张鬼脸了。
秦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刀挂腰间了,这可算是个好习惯。他把刀抽出,向那老鬼一晃大概还礼貌地笑了笑:“道上的,可别扰了我们。”
吴双衣崩溃地想,不要啊不要啊!!他不想扰了他们啊!!!!
秦茶拖他上楼,吴双衣忍不住回头,那老人对着他阴森一笑。
啊啊啊!!!!他要死了!!!!他还没有为理想牺牲就已经命丧在亡灵手中了!!!!
“师父~~不要冲动~~~”吴双衣紧紧拉着秦茶,“我们怎么可以在这留宿~~~”
秦茶边启客房门边回答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里是鬼的地盘啊,等下我们被分尸了都没有人帮我们收遗骸!”
秦茶合上门,对吴双衣面露责备:“我徒!你的理想是什么?”
“保命!”
秦茶假装没听见窝囊的这句:“作为道人,终日要与妖魔鬼怪打交道!如今你见鬼都软脚,他日又如何与妖魔过手?”
吴双衣含泪:“如果知道入道会这么不拉风,我定定不会有入道之念!”
都是说书给弄的,非要把横出的道人描绘得如天兵神降,器宇轩昂,撒符布咒帅得要冒泡。如今他才知道,这种特效是讲气场的,血淋淋的例子就是秦茶和他。
秦茶摸摸他的脸,眼神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吴双衣垂死挣扎:“师父,你已经下定决心不顾徒儿的死活了吗?”
秦茶深情地扶他到了破败的窗前,一掌就把整个窗户拍落,不是他力道太大,而是窗框太老:“你来看看。”
月光在上,黑影在下。从镇上丝丝缕缕飘过黑影,方向竟是朝着客栈来的。
秦茶漾起张扬的笑容:“接受挑战吧。”
对于这么件事,吴双衣只有一个想法——让他选择如何死。
秦茶在房四周结了结界,摆了长明灯,和吴双衣在灯下一派悠闲——当然,悠闲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使唤吴双衣画符,好好画他的保命符。
房门外的黑影乱舞,窗户外的黑影乱舞,几度要把所有的月光遮去。
“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你可要活到那个时候。”秦茶微笑道。
吴双衣脸色发白:“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秦茶舔了舔嘴唇:“有点渴,”他动作似乎要起,被吴双衣扑倒,“你要干嘛?”
“下楼打水。”
吴双衣又怒又急:“外面都是鬼。”
“我又不怕。”
“你不怕我怕啊!”吴双衣双眼简直要泛出水气,“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
“你和我一块?”
“你不许走。”
秦茶无语片刻:“要不,你先起来再说?”一直压着他,也不是个事。
吴双衣紧紧拉住他手臂,秦茶软语劝他:“双衣,你惧高,惧鼠,惧鬼,这对你无益,要克服了才好。”
吴双衣辩解了一句:“我不怕鼠,那日是被,被吓到了。”
“被什么吓到?”
吴双衣小声道:“心魔。”
秦茶安抚地抚他的背:“所以要克服不是。”
“如果那么好克服,还叫心魔吗?”
秦茶的气息又往鼻子里钻,好闻极了,他的声音也和包围着吴双衣的身躯一样温暖:“所以我在你身边啊。”
吴双衣抬眼看他,有些困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眼前的人有一双色泽沉沉如黑夜的眸,染了光彩的时候特别让人动心。可是吴双衣觉得秦茶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他看不懂他眼底的是什么。
“你在我身边,所以我就不会有心魔?”
“嗯。”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呢?”
秦茶温柔地笑了:“那我要你在我想到我的时候,有勇气战胜心魔。”
完了完了,心跳频率过一百了,这是不是心脏病的前兆啊?
秦茶握着他的手去画符,吴双衣的注意力全在包裹着自己手的那份温热上。这气氛暧昧得,让吴双衣完全没有原来的惊惧,反而一股奇异的感觉在身上到处跑,我们叫它触电的感觉。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你还要不要认真来,这驱鬼图案,你到底记住没记住?”
他没记住啊,他以后回想起来,估计只有良辰、美月、佳人、乱七八糟的呼吸频率、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堆又一堆。
“如果一会有鬼进来,你要运念,是超度之念,这样符咒才能飞准。”
吴双衣转过身看他:“我们现在是什么状况?”
看他满脸期待,秦茶面带微笑:“保命啊。”
哎,还是太不浪漫了!
窗外的透明却有幽白之光的结界一点一点噬咬,慢慢地有了裂缝,裂缝一点点蔓延,如枝发四处。
秦茶离吴双衣两米圆,只手擎着长明灯,因而整个人都笼上淡淡的金色,脸上挂着适然的微笑,而不远处吴双衣左手拳状,右手四处指间都夹满了红符,他凝重地看着窗,蓄势待发。
随着“咔”地一声,如玻璃四碎,黑雾涌了进来,吴双衣高喝一声:“破!”符纸飞了出去,接下来,他挂着惊恐的表情扑向秦茶:“师父~~还是你来吧~~”
被扑倒的秦茶随机应变,扣动右手双指,又一层结界小范围地罩住了两人,黑雾包覆了这两米见开的光明,渐渐缠紧。
秦茶举高了长明灯:“你……”
吴双衣气愤地捶打他的胸口:“你到底哪来的自信我可以一人干掉那么一大片啊?”
秦茶扶他坐起:“你到底是没发现蹊跷么?”
“什么蹊跷?”
“来的都是鬼雾,没有人形。”
“哎?”
“所以,”秦茶伸手点破结界,“都是我和你玩的。”
黑雾碰及两人,却马上全都消失了,吴双衣目瞪口呆。
秦茶站起来,有点懒懒的样子:“果然还是个胆小鬼。”
他开门要出去,长明灯下却出现了另一张脸,是楼下那个枯木一样的老人,在秦茶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吴双衣尖叫起来:“这不是还有一个~~~”
“你鬼叫什么?”老人的声音很年轻,也很熟悉——荆香亭!
老人把头上的头套掀下,露出四根摇摇晃晃的羽毛来,同时还有荆香亭嘲笑的表情:“你这叫法,应该已经是鬼见愁了吧?”
吴双衣终于明白了,他怒火滔天:“你们居然一起玩我!!!!!!!”
荆香亭脱去老人褴褛灰白的衣服,露出天青布色:“你没看见客栈名吗?”
晚尼客栈——玩你客栈……
吴双衣趴在地板上,全然脱力,他的遗言是:“交友不慎,不如去死……”
秦茶已经从楼下打来井水,用法火架着不知哪弄的小锅煮水,他还濯玉手,优雅地摆弄着他随身携带的茶具。
三人围着长明灯,吴双衣已化身怨鬼,怨气缠身:“你们这些人啊,说无良都便宜你们了,都便宜你们了……”
秦茶与荆香亭相视一笑,一点没有良心不安的样子。
“尤其是你,秦茶,”吴双衣怨气更甚,“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样吓我?”
秦茶把茶具摆好,对他一笑:“为师的出发点是好的。”
好的?哼哼,好的。那话说的多好听?什么想到我的时候就有勇气战胜心魔,吴双衣终于明白,心魔的确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秦茶这种吓人之心!
骗子!!!!!!!!!!!
开水好了,秦茶沏茶、滤茶、凉茶,姿态优美。吴双衣越看越不开心,拿出老一套,背对那两人,双臂交叠,皱着张小脸。
荆香亭接过秦茶递来的茶,呷了口:“哎,双衣,秦茶不过是想练练你的胆,长长你的技能,你怎么那么大火气?”
听见秦茶起身,然后他的影子盖住自己的影子,秦茶在自己面前坐下,眉眼温和:“真生我的气了?”他伸手抚平他眉头的川字,“看你……”
危险!危险!
吴双衣看见他的脸居然就不好意思摆臭架子了,他支支吾吾半天,被秦茶扭了身子方向又朝向大众。
“喝茶吧。”
吴双衣才拿过茶杯小口小口地酌饮起来。
“你们又不在一块,是怎样策划的?”
荆香亭掏掏怀里,拿出个纸鹤来:“你看这个。”
吴双衣接过摆弄了几下:“这个是联系用的?可是我没看见秦茶有拿到这种东西啊。”
荆香亭哈哈大笑:“那简陋的障眼法蒙骗道中人可能难些,可是你就容易了。”
吴双衣郁闷,难怪行路的时候秦茶都要身靠车壁,时不时抬帘看景,原来是要接收这东西,难道他看书也是种掩护?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镇上为什么没人?”
荆香亭续了一杯:“明早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