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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桐州一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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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双衣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如此遗世孤立的秦茶师父,也要行道除妖赚钱养家糊口。
但其实,秦茶师父也没有多遗世孤立吧?
“你说什么?师父他出去除妖?”
“干嘛?实践了你的理想你心生不甘?”
“小人之心,纯纯粹粹的小人之心!”吴双衣指责他,“我只是觉得奇迹,师父长着那么张脸,去卖都可以成红牌了吧?”
“龌龊之心,彻彻底底的龌龊之心!”荆香亭谴责他,“我真的感到神迹,你就这点道德高度,你还好意思做秦的弟子?”
好排比的对话……吴双衣被堵,思前想后,难道自己的道德水平真的不是那么高?
可是可是,不见得秦茶道德水平高到哪不是?
“你们不是都能点石成金么?”
荆香亭鄙视地看着他:“价值规律你懂不懂?物以稀为贵,金子多了,人们可能就不要金子了,秦茶说的对,你要多看书,哎,要多看政治书啊,读通马克思主义,你就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了!”
“遇到你们,就是我上辈子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导致的吧?”吴双衣想着,不行,他这么痛苦是不能这样简单算了的,他要做坏事,做坏事,让他的后世也痛苦一辈子!哦耶!
等到秦茶回来,步入厅来,打坐状的两人视线移了过去。
秦茶不穿道服,他穿着白色的宽袖云衫,吴双衣大张着嘴看他。
秦茶微笑:“我徒,你想说什么?”
吴双衣吞了吞口水:“你真的想知道?”
“无妨。”秦茶的笑三分妖艳三分正气。
“端的……”他顿了顿,眼一下亮了,“衣冠禽兽啊!”
秦茶挑了挑眉,上前,拇指和食指捏住吴双衣的下巴,摇了摇:“再说一遍?”
吴双衣缩了缩:“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秦茶的脸凑得极近:“我一直很纳闷,我从未对我的爱徒做过什么逾礼之举,为何他心目中的为师却如此不堪?”
说这话前请先放开你的手吧!吴双衣无声抗议着。
荆香亭拍掌而笑:“哈哈,叫你爱叫板~”
吴双衣看着近在眼前的一双黑眸,想起了昨晚的意外来。
他最近在花符咒,画啊画,花啊花,他的艺术水准就永远地止步于小花小草了?
他以对学术的严谨决定向秦茶请教,最近他认真的程度真是与日俱增啊,秦茶都夸奖他了,师徒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这是什么?这就是和谐!
拿着纸和笔去敲秦茶的房门,开门,秦茶松松垮垮一身单衣,一双幽黑的眼似乎有些脆弱神色,吴双衣举着纸笔,突然有点畏缩,语气弱弱:“师父,方便吗?”
“进来吧。”秦茶打开门,吴双衣跨了进去。
挺整洁的男人房间,桌子上有个酒盏,有着淡淡的酒香。
“要问法?”秦茶给他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是这样的,”吴双衣端端正正坐好,跟个小学生似的,“最近不是在练画符么?我不太会。”
秦茶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吴双衣老早就发现了,秦茶一坐下就要跷二郎腿,一副慵懒无比的样子,有猫的高贵和优雅,当然还有他自带的妖气,吴双衣可学不来这套,他跷二郎腿那是不伦不类的。
“哦?”秦茶只一挥手,吴双衣就被瞬移坐在了桌前,秦茶起身站在他身后:“”画个看看。
吴双衣铺好纸,举着笔,半天没动静——压力大!
他把头仰了九十度看秦茶低头看他脸的脸,哎,这脸真好,没一丝多余的赘肉……
秦茶退开他的视线,于是他只能看见天花板。
“好玩?”
吴双衣赶紧正经地画了起来——标准而一气呵成的连笔画,五个围成花型的半圆再跃至中央补上圆圆的花心。
秦茶站在他身旁,审视了几眼:“你还不如去上幼儿园。”
吴双衣委屈了:“我要是画的好我还来找你?”
秦茶撇撇嘴,右手握住了吴双衣握着笔的手。
“师父,你随便指点指点就好了!”不用如此亲历亲为的!
秦茶用力,吴双衣的食指关节一痛,就不敢顶撞了。
这就是淫威啊淫威……
秦茶行云流水的动作中拖曳着笨重缓慢的吴双衣,吴双衣咬牙,咬牙!
秦茶停了停:“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吴双衣接着咬牙:“没有!”
秦茶又动作起来,他身上有麝香气息,似乎还有淡淡的皂荚洗过的衣香,吴双衣被那气息笼着,他大力嗅了嗅。
秦茶察觉到,似乎是笑了。
然后,秦茶的气息落在了吴双衣的耳边。
“汝……”
吴双衣的耳朵瞬间很敏感,在秦茶的嘴唇碰到耳廓时吴双衣如黑金刚直立,怒吼一声:“我们纯洁的师生情谊!!!”然后飞奔而去。
秦茶扶起被那人撞倒的椅子,顿时有些无语。
天地良心,他当时不过是想调侃一句:“汝犬也?”
他叹息一声,谁不纯洁,这还需要考究。
秦茶眯了眯眼仔细看了看吴双衣:“到底在装什么纯洁?”
吴双衣脸红,脸红。
秦茶退远两步上下打量他:“是没有破处的原因?”
啊啊啊!!
这人真是邪恶的可以!可以!
就这样,师徒两人的和谐结束了,别扭开始了。
荆香亭支持秦茶:“你怎么那么开不了玩笑?看看你,板着个脸,要做什么呢?”
“去你们的!”
荆香亭想了想:“难道这就是小吵小爱,大吵大爱?”
“去你的!”
“不要闹了,这些日子我们是有任务的。”
“什么任务?”
“斩妖除魔,为民除害呀,”荆香亭想了想,“不过也算个自助游吧。”
“什么意思?”
“从风州城出发,先去趟王屋山,然后再去范城。”
“干嘛这么复杂?”
“我也不想啊,这是秦茶新定的方案。”
“什么为名除害,分明是危害一方!”
“你这话,有种就和他说啊?”
吴双衣耍无赖:“我还没破处,自然没有种,没有种,自然不用和他说!”
荆香亭嘲笑他:“你就这点背后泼脏的本事了。”
“出远门,那我的修炼怎么办?”
“给你留在这你也每天混日子,还不如到外边实践去。”
吴双衣最后一吼:“谁说我混日子了!!”他暗恨啊,要好好加强自我能力才好,不要老让这两个坏家伙笑话!
出发那天,又没看见荆香亭,只有秦茶和吴双衣大眼瞪小眼。
秦茶骑在大棕马身上,端的英姿飒爽,他微笑:“需要解释吗?”
吴双衣面无表情侧身坐上木驴。
老大不让飞,小的怎么能飞?——这就是做小的悲哀。
又乘着秦茶亲手打造的木驴,吴双衣已无力露出悲伤的表情了。
淡定哥就是这样炼成的……
一路无言向北去。
吴双衣拿着从库房偷出的小本法诀精华,认真钻研。
好你个秦茶!原来那么不爱和我说话!
吴双衣不钻研的时候,就会拿飞刀似的眼神割秦茶。
秦茶倒是很认真地在赶路。
路过田野的时候,秦茶对木驴做了个手势,木驴就到了已停下的棕马旁边,秦茶俯视吴双衣:“你要看些有趣的事物么?”
吴双衣很有骨气的偏过头去,秦茶的声音还在循循善诱:“对,就是现在这个方向,麦田边上那个女人看见没,红衣白裙那个。”
吴双衣视力好了去,他的确看见有个女人在麦田边徘徊,形容怪异。
“看是个枉死鬼,我们上前瞧瞧好么?”
吴双衣心生不详,这家伙吓他的次数多了去,他可不要再无辜受惊,他勉强开口:“不好。”
“我却觉得甚好。”秦茶一笑,便打马向女鬼而去。
“啊啊啊!!!你这个独裁统治者!!!”吴双衣被木驴箍在驴背上,木驴又紧跟着棕马,他去死算了!
到了跟前,那女鬼的尊荣实在不容小觑,满面血流,双目倒挂,黑发乱舞,吴双衣开始对木驴使用暴力措施,放我下来!
秦茶指着下巴看女鬼,笑意盈盈:“姑娘受人谋害,无法往生,行将一助?”
女鬼抹了一把眼,便有血水从眼眶处流出,她张了张口,愁肠百结的惆怅样,吴双衣看得精神崩溃。
秦茶抽出刀:“这刀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却不知用此了结姑娘与尘世牵挂怎么样?”
这话要吴双衣一震,他冷静下来,喊了句:“你听听她说话又会死么?”
秦茶挑了挑眉:“依你言。”
女鬼说话呜呜咽咽,吴双衣很纳闷啊,难道是外星语?
秦茶却听得很有意思,完了一拍手:“哦,要探亲么?我帮你。”
他四下看看,向木驴招了招手,吴双衣就到了他旁边。
“你有没有囊袋之类的东西?”
“哦,”吴双衣来了兴致,“你要收鬼啊?”
秦茶打量他:“有还是没有?”
吴双衣弯下身去把靴子脱下来:“我觉得这个可以替代吧?”
秦茶!你那是什么眼神!太不尊重我了!
秦茶低身拉过吴双衣的袖子,刷拉一下轻轻松松就撕下一大片来:“把鞋穿好。”
吴双衣捧着缺了一大块的袖子,抽了两下鼻子。
秦茶又问吴双衣:“有笔么?”
“没有!”要我合作?下辈子吧!
秦茶捞过他的手,咬破他的手指,吴双衣的惨叫声千里可闻。
捧着汩汩冒着血的手,吴双衣泪流满面。
下回,还是合作吧……
秦茶把用吴双衣鲜血画了符的布四下打结,勉强看出个囊袋的形状,然后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把女鬼收了进去。
他调转马头:“走吧。”
却在某处顿了顿,特地下马,伸手做了个类似割锯的动作,才牵马往前走。
吴双衣对前面的人喊道:“你又要做什么?”
“去趟梧州。”
吴双衣气闷,这个独立行动的家伙。
他重又拿起法书学习起来。
要把这个限制他人身自由的破木驴解决了。
吴双衣第一次真正地沉入了无边的法术海洋,目的是奔向人类的光明所在——自由啊!千百年来为英雄所歌颂的自由啊!你那么近又那么远!你仿佛就在我面前,你又仿佛要我苦苦追随,上下求索!自由啊,自由!你是……“好徒儿,你为什么要倒着拿书?”
看见秦茶偏着头看他,吴双衣漫无边际的想象力赶紧又收了回来。
没过多久,吴双衣从原来秦茶咬的伤口处挤出了那么点血,疼啊疼,真是不知道那些道士啊还有秦茶这种人咬手指为什么都可以这么爽快?
他依着想象力和他可怜的记忆力,在木驴身上画出了个在他看来勉强不算花的形状,高喝一声“破!”
木驴依旧在得得答答地往前奔,吴双衣气愤地拍了拍木驴的脑袋处,结果出乎意料,木驴散架了!
动静很大,秦茶掉马头看在地上摔成一团的吴双衣,微笑:“这就是你追求的自由么?”
吴双衣义无反顾地竖起了中指:“我没有办法和你沟通。”
秦茶转了身:“那剩下来的路程,你就追着我们跑就好了。”
吴双衣一跃而起,抱住了棕马:“小马马,去年今日,我们就已经私定了终身,没有想到,到了今年我们都还没有私奔成功,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棕马转过脑袋,眼神还颇为嫌弃。
秦茶黑幽幽的双眸发出了繁星一样的碎光,非常生动地诠释了“腹黑的眼神”这一名词性短语,他低了身对吴双衣道:“去年今日,你还抱着我喊秦郎,没想到今年,你已经决定要和别人私奔了,双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吴双衣大概是面目肌肉抽搐了三秒钟,最后他一拍马腿,棕马以一种解脱了的姿态飞扬出去,然后吴双衣同学就心甘情愿地追着一人一马跑了起来。
吴双衣又一次挑战起奥运冠军来,路人看见,都会被他坚强而类似于没钱买驾驶工具只好竞走的意志所折服,送给他一个“草上飞”的江湖称号,于是那年,武林又多了名高手……
秦茶其实也没那么没人性,他有邀请过吴双衣和他共乘一骑,不过吴双衣为了两人之间纯洁的师生情谊果断地拒绝了。到后来,秦茶干脆和他一块走路,对于他的这种人文关怀,吴双衣简直受不了,不过也松了口气。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论是从吃饱饭、保小命、还是长本事、有个好心情等各个方面来说,首要任务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好和秦茶的阶级关系……
“师父,我能直呼你的名字吗?”
“哦?”看他的口气,似乎在询问他理由?
吴双衣想了想:“我觉得你名字挺好听的。”
秦茶似乎笑了:“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吴双衣想了想:“你也觉得我名字好听?”
“嗯。”
“我也是这么想的!”吴双衣简直有点兴奋了,“你的名字谁取的?”
秦茶思考片刻,才说道:“自带。”
吴双衣不知道和他的情况一不一样呢:“我是店里掌柜在门口捡到的,全身光溜溜,就只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吴双衣’,我觉得我爹娘也太不人道了点。”
秦茶微锁了眉,又舒展开:“哦。”
“秦茶啊,要不我们解除师徒关系吧,我觉得好别扭。”
“不,”秦茶一字一句,“我们会死。”
“为什么?”
“因为我们立过誓,违反了会因此丧命。”
吴双衣郁闷,不就是打了个亲亲,有那么严重?秦茶的吻都是带有印章性质的?那以后秦茶和秦夫人要怎么办?
秦夫人?这是地球上会存在的生物吗?吴双衣质问老天,可惜老天无嘴。
“秦茶师父,我们去梧州到底要做什么呀?”
秦茶的一缕幽香飘入他的鼻尖,吴双衣觉得挺顺鼻的,秦茶道:“赵氏大家的千金被奸杀于百里以外的田地,尸骨曝晒,魂魄被道中人锁在百米见开的空间内——是不是很阴损?”
“是啊,魂要是漂泊无依还好些,看遍天下风光,像那样被锁在麦田,只能看着天之大,麦之黄,虫之飞,哎,要是我,我拼着魂碎也要出去。”
秦茶嗤笑一声,吴双衣看他:“你笑什么?”
“下法之人,”秦茶也看着吴双衣,“此举该是极恨的,也是极爱的。”
“把挚爱之人的尸骨置身荒野?”
“那里不是简单的麦田——和你说你也不懂,你不要多问。”
@#¥%&&%¥#@#@#%*&——吴双衣内心的痛骂若干。
“你就说说是怎样的麦田嘛,又不会少块肉。”
秦茶摸摸肚子:“说到肉,我倒是饿了。”
@#¥%&&%¥#@#@#%*&——吴双衣内心的痛骂若干×2。
秦茶接下来咬着干饼就没说什么了,他一认真,吴双衣也只好安静,偶尔看着认真思考的秦茶——他长得挺好看的——应该说,他长得特别帅——他的眼睛是沉甸甸的黑,像是偷了黑夜的黑,他的唇薄薄的,笑起来特别好看……
“啪——”吴双衣多少年未犯的自虐症成功复发……
秦茶似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很自然地伸手揉揉吴双衣被他自己拍红的一边脸。吴双衣僵硬了,事实证明,这招很有效,在他接下来的日子里,他都不会再有勇气自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