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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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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牡丹开得团团簇簇,个个碗口大小。花瓣根梢朱砂浸过一样娇红,往上由深而浅渐变,瓣尖白色,像堆了捧雪在花顶上,跟亮烈的阳光灼灼起来,叫人无法直视。模样精致如上好绢花,贵气逼人。香气无法瞒过,各色蝶儿款款而至,间或钻在层叠的花瓣里探寻隐密的香蕊,流连好一阵子才留下一个轻吻离去。园里这样的花事很诱人,日子又太平得像是一坛老酒,人心在里面泡得绵软,真的只想日日惜花,安心终老。
砰地一声巨响,黄杨木门同门轴颤巍巍的连接宣告破裂,轰然倒地。微微旋升起的烟尘里现出一个女子,凤眼挑起,眸光冷清如冬月薄雪。“贱东西!老娘让你开花!”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耳力极好的高手才能捕捉到极小的破风声。钉的一下,不知什么打在墙上,枝上牡丹整朵落下,着地瞬间花瓣碎散满地,奢华得惊心。女子大功告成似的拍拍手,但脸色分明还是不悦。
这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很精致,下巴尖削,一双凤眼最为出彩。高兴了轻眯,嗔怒时微挑,即使无喜无怒,睫毛也轻垂成两个玲珑的扇面,旁人看去只见她眼纤如两弯倒置的弦月,中露两点瞳色如墨,给人安静温柔的错觉。当然,见过她辣手摧花也就可以明白,所谓安静温柔真的只是错觉。
“好端端的门板哟……”有人幽幽叹道,调子抻得很长,像伶人唱的清曲。一个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拿捏着得体的姿势蹲在门边,修长的手指搭着躺在地上的破败木门,虽说看不见也能得知,他的眼里定然是真切的怜惜。说也奇怪,见了这男子,刚才还泼辣如西北风的女子顿时抽搭起来,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细细的泪痕,手上沾的不知什么黑色的东西被她蹭在脸边,脸失掉莲子一样白生生的本色,少了凶悍,稚气起来。“你还有心思说笑!整一个月了老娘的客栈里耗子都不见一只,你倒是说怎么办!”话说的凶,声儿却是软的。男子抬起头笑笑,露四颗整齐的白牙,很灿烂。“说瞎话!前天阿越还在柴房里见到一个,她甩了三把飞刀才把耗子钉死。”瞥见女子暗沉了的脸色,他笑嘻嘻说:“你莫恼,我这就给你说说我们少客人的缘故。”
“第一条,就是你的错处。”眼看着女子挑高了凤眼就要嚷起来,男子忙板起脸:“你还想不想保住这客栈?”这显然是女子的死穴。因为她马上顺当地垂下眼睛,态度软腻得教人如沐春风。男子笑微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你看你的头发,乱糟糟的不绾哪有女孩子样子?再看看衣裳,这么素净哪有开客栈要的热闹气?明明才十五刚过,张口闭口就是老娘,客人不吓跑才怪!”女子想想自己漫不经心用绿绸子束起的黑发,再低头看看她浅葱绿短襦和烟青裙子,面有愧色,又不忍拂袖而去,只好掩饰地咳了一声。“然后呢?”
男子没再说话,只是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但,很多时候很多事,就在于一个人的小小手势,此后一个或几个人的世界翻天覆地,皇帝老子都管不起。
锦阳城外三十里是锦绣山的一处转弯。锦绣客栈新开一月,客人不见一个,只有老板娘叫做锦三娘的,打杂丫头越锦,满脸风流相叫张此的公子,还有一个小丫头阿梨,是老板娘的侄女。很普通,这天凌晨却出了件大事。
越锦一声惊疑的尖叫:“你们私奔?”
片刻之后,有人见到一男一女从客栈策马飞出,又有人见到披头散发的妖童在旷野里飞速移动,凄厉地吼:“姑!你回来!仔细小娘毒死你的鸭子!”
天亮,锦绣客栈歇业。紧闭的大门里怎么了,谁也不清楚。只是,锦三娘和张此该是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