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纾》月下小酌

139、祭奠

　　龙玉纾自来便是璃族最忌惮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如同长满尖利倒刺的藤蔓一般将璃族紧紧缠绕，那带毒的撕扯一点点将璃族拽进地狱当中，几百年来龙氏每隔几代总能出现一位惊采绝艳的龙玉纾得到传承，璃族却只有早已羸弱似残烛的少主转世一人。时至今日，屈居一地苟延残喘与坐拥天下的深渊之别，千年前的璃族与龙氏在千年后生生倒转了地位。
　　璃族的聚集地早已搭建起了祭台，巍峨如摘星楼的祭塔上堆满了干柴，那是用来献祭的，对付龙玉纾只有一种方法，将她的传承之路斩断，让这个噩梦从璃族人的头上彻底消失，被作为祭品的只有他们璃族的少主，这是破釜沉舟的一个赌博，赌鸾的死能不能带走最后一个龙玉纾，生死一线。
　　“祭台就快搭建完了，玉纾现在到哪里了呢？”轩窗旁静静翻书的林鸾眉间一点宠辱不惊，对自己眼下的处境视若无睹，“枼染，你知道么？”
　　“外面那座剧毒屏障，没有我主人要过来会很麻烦！”枼染看着那高高的祭台，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她的主人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主人连其自身可能遭遇死亡都算在了旅途当中，“你会没事，我保证！”
　　“我倒希望我不是这样的安全！”林鸾缓缓说着在他而言最任性的话，终于将手中诗经合上，“我的万无一失若是要她用九死一生换取，我宁愿不要！”
　　“主人听了这话一定会伤心！”枼染皱眉，虚幻的身影愈发的淡薄，主人再不来自己可没有太多的余力保持人形了，“她所求的不过是你的安然无恙，虽然我讨厌她，但还是得承认她为你做的事情，她把你放在棋盘最危险的地方，却让你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全身而退，你不该这么说！”
　　“我是鸾！”林鸾轻轻倚在窗棱，平和淡然，“这场献祭本就是必然，我多想这个祭台不是因她而搭建的，我多想，我的死不会给她带来灾厄。她是帝王，绝不会因为自己置天下于不顾，到头来到底是我太贪心。她只有孤身一人，璃族却有百万众，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她推上神台？玉纾，还只是个孩子啊。。。。。。”
　　枼染的身形缓缓消散，最终化为一只血色的蝶落在林鸾肩头，话语飘渺：“你会没事的！”
　　被阻隔在剧毒雾瘴外的龙玉纾伸出一只手探进雾瘴之中，尖锐的疼痛席上神经，再抽出手时那只手只余下了苍白的指骨，若是最后一丝肌肉都被腐蚀，这只手恐怕就会散了。可是龙玉纾连半丝犹豫都没有，一步便踏入了雾瘴当中。
　　屏住一口内息，将毒死死压在右手处，龙玉纾漠然前行，失去肌肉连接的指骨掉落血红的地面，一丝苍白很快便被腐蚀殆尽，浓黑的血液从手腕断口处丝丝流出，其人整个看去却无大碍。奇的是龙玉纾那身墨色的长袍，在腐蚀性极强的毒瘴中纤毫未损，这是龙玉纾最后一个式神，那枚白子聚成的式神，用了她最后的心血。
　　魑魅魍魉不断出没在四周，浓雾中有曼陀罗的香甜，能够致幻的花朵燃烧在浓雾深处，璃族为了能杀了自己这个龙玉纾真是煞费苦心了。龙玉纾唇角的笑意渐渐浓郁，断手之痛要让璃族的人给补回来，夺夫之恨也要让璃族如数归还，龙氏千百年的仇怨与屈辱也要让璃族尝过。
　　细碎的艳丽色彩在龙玉纾眼前一闪而过，脚下的触感刹那更改。回首，浓雾已到了身后，漫山遍野的红石蒜花静静舒展着自己的花丝，开的那般无忧无虑；垂眸，脚下白骨森森，铺垫的如此惨然苍凉。龙玉纾的脑海中浮现一张壁画：这里是龙氏历代龙玉纾埋骨之处，竟是真的。当现实与战栗一同展现在龙玉纾面前，她无法再去否认，龙氏最深的痛，当真让人痛到发狂。
　　满怀不甘与怨怼的嘶吼充斥在耳边，死在红石蒜花之下的灵魂永远得不到安息，这千余年来璃族用龙氏的血与魂构建这道磨砺人心的屏障，她们可曾有过梦魇缠身，可曾听到历代龙玉纾刻入心魂的诅咒？
　　白骨特有的质感还在脚下，铺天盖地的红只默默陈述着一个故事：千年，璃族生杀予夺，尊贵无俦；千年，龙氏忍辱负重，蚕化为茧。
　　龙玉纾双膝触地，压碎了妖娆彼岸，对着被哀嚎充斥的山谷工工整整叩了三个响头：这是龙氏历代先祖埋骨之处，是龙氏一族用血肉白骨将养了这满目妖娆，是赫连琉璃欠下的无边血债。。。。。。
　　彼岸的花汁缓缓从额头滑落，流入眼中滑落腮边宛若血泪，龙玉纾微笑：“把一切交给我，把璃族交给我！”
　　山谷中的哀嚎声渐渐消失了，血脉的吸引让她们找到了可以交托的后辈，红石蒜花的花丝从中央开始一点点枯萎，失去养分的花丝变成了黑色，纸片一般被山谷内的厉风撕碎、消失，露出被它们纠缠了千年的恩怨情仇。
　　龙玉纾站起了身，墨黑的长袍纤尘不染，停留在脚边的残破花丝未见狼狈，只余心酸。
　　“我欠下的，我还！”龙玉纾走进白骨堆积的山谷，听不到嘶吼声，听不到叹息声：或许从最初开始龙氏和璃族之间就注定了生生死死都纠缠在一起，或许从那位风华无双的女子开始璃鸾与龙玉纾之间就已经分不清爱恨。
　　所以龙玉纾先行一步，龙氏借由另外一个灵魂之手给龙氏与璃族画上句点，龙玉纾曾想过两全，赫连琉璃却不容两全，赫连琉璃赢得了这个躯壳，林鸾注定了要尝一尝曾经龙氏体会过的痛与苦。
　　“可惜你们错了！我也想成就万古圣明，我也想威震海内。”龙玉纾仰首阴霾天际，目光变得苍茫，“但是你们忘了，忘了最是多情，最渴望依偎的红石蒜花会选择的路途。赫连青，我失去的最后一片绿叶，我找到了，就无憾了！”
　　赫连琉璃永远是大漠的沙石，化为灰烬都会侵占一方土地，最终会将葱郁染成贫瘠，将贫瘠化为不毛之地，狠戾到伤人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