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凡尘》洛如是

25、兄妹【二】

　　“呵呵呵••••••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那个整天古灵精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低低的笑声从周子潇薄薄的唇边溢了出来，为他苍白的脸色平添了几分生气，他道，“原来竟变得这般的睿智聪慧，咄咄逼人了！不过，这样真好！以后，哥哥就再也不用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去了。”

　　他温和的眉眼中真真切切的欣慰和欢愉让我心头一暖。我禁不住有些得意的想，面前这个自小便维护我，宠着我的男子，这个在我睡着时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我的男子，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我原来不仅有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如此疼爱我的哥哥！我突然有些庆幸起来，庆幸公孙恪掳劫了我，庆幸我决定找回从前的记忆，庆幸，我又回到这个地方。

　　我对着他柔柔一笑，道：“你知道我刚才梦到什么了吗？”

　　“什么？”

　　“梦到你陪我放小燕子风筝，梦到你被我害得罚跪，”我紧紧盯着他，道，“梦到那年冬天，母后去世不久，我在御花园折梅花时落入池中，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一个黑衣人••••••”我知道他疼我宠我，不会害我，但是，我却仍旧还是想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子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本就苍白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语越来越白。

　　果然，他是知道的！

　　我看着他，认真的问道：“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或者，是谁派来的？”

　　周子潇故作惊诧，道：“黑衣人？什么黑衣人？我不知道••••••”

　　“你在骗我！”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开口道，“你一定知道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即便你不说，我也迟早会查清楚一切。我们从小便玩在一起，我的性子想必你是最清楚的，我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便是怎样也不会改变的。所以，不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我早晚都必须接受，难道你想要我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知道真相吗？”

　　周子潇叹息一声，沉声道：“宸儿，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弄个清楚明白的，你只需知道，不论怎样，我和父王都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难道，你要让我一辈子躲在你和父王的羽翼之下吗？”我道，“如今我既然选择回到王宫，就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不论真相如何，我只想活得明白。”

　　周子潇静静的看着我，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无奈的道：“当年，你母后刚刚去世，父王哀恸不已，整日守着你母后的灵柩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整个周王宫乱成一团。”

　　“你那时不过还只有五岁，虽较一般人早慧，却到底还是个孩子，并不能理解这些，总是一遍遍的问我母后去哪了，我当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你便成日在王宫里到处寻找，说一定是母后故意躲着你逗你玩的。有一天，你突然跑来对我说看见母后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硬拉着我一同去找。那日，下着好大的雪，园子里的梅花开得灿烂极了，你看到梅花十分高兴，说母后最爱收集梅花上的雪来泡茶喝，叫我去寻个罐子来盛雪。”

　　“自从母后去世之后，我担心你出什么意外，一步都未曾离开过你，便是晚上睡觉也守在你床前。那日却不知道是怎么了，想都未想便就将你交给了宫人照看。可是，等我寻到罐子回来，却看到••••••”周子潇攥紧了拳头，眼中不知是痛惜还是悔恨，“看到你在••••••在园中的池子里••••••”

　　“你在水中不停的挣扎，可是越是挣扎沉得便越快，我不停的大叫，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后来，看着你渐渐地沉了下去，我没有办法，所以••••••”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道：“所以，你便自己跳下去救我了是吗？”那时，他不过也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到底是怎样将我救起来的呢？如今，我毫发无伤，而他，却••••••

　　“你这腿••••••是不是就是那时••••••”我抖着手抚上他的腿，声音止不住的开始颤抖：“在我梦中••••••你没有坐着轮椅，你的腿是好好的••••••能走、能跳、还能陪着我一起放风筝。”

　　我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当年若不是生下了她，穆漪兰凭什么当上王后，若没有她，潇儿他，他又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她害的！所以她本就该死！

　　这是陈妃自缢之前在周王面前说的话，原来，她如此恨我，那样千方百计的要致我于死地，就是因为当年，我将她唯一的儿子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宸儿，我和父王之所以不愿告诉你，便是因为这个，你总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其实这本不关你的事，”周子潇微笑着摇了摇头，握住我颤抖着的手，“这都是报应！因为，你是被我母妃害得掉进池中的。那时你看到的那个将你打落池中的黑衣人，其实是我母妃安排的。你不知道，我醒来之后知道你没事我有多么开心，若是你出了事，我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她！”

　　我心头剧震。我没想到陈妃竟那样疯狂，那时我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对她没有丝毫威胁，她怎么下得了手？！

　　“自从你母后入宫做了侧妃，母妃便一直处处针对于她。后来有了你之后，父王废妻为妾，立了你母后为王后，母妃便更是心怀怨恨。只是，我怎样也想不到母妃竟如此糊涂，趁着你母后离世，父王悲恸之下无心顾及你时对你下此毒手！”周子潇自嘲的一笑，道，“不过，害人终害己，她怎样也没想到就因为她的一念之差竟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的心一阵酸疼，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其实如果因为这件事，母妃能放下一切，我这双腿即便废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年，母妃整日闭门不出，再也没有提过你和父王，我心里很是开心。正想着什么时候禀明父王，将你接回王宫，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不是放下了，而是有了更大的图谋！昨晚我去天牢看过舅父才知道，她不知道怎么查出宫里的你是假的，趁我不在王宫，秘密的将舅父召回永清，竟想要囚禁父王，引你来王宫••••••”

　　周子潇沉默了一瞬，近乎自言自语的道：“她不可能不知道，父王为王近三十载，行事无不果断英明。更何况父王本就对陈家心存忌惮，能放心的让舅父带兵驻守在外，必是有人监视，舅父擅自回京父王又岂会不知？她等了父王这么多年，父王却一直忘不掉你母后，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她怕是实在等不下去了，所以，即便用这样激烈的方式也要换来父王的回头一瞥。”

　　也许，周子潇说的是对的，陈妃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控制周王，更不是想谋夺王权，而只是不想让他完全忽视自己，所以，当时即便失败了，她也依旧平静淡然，没有半分的慌乱，因为她从一开始便已经知道结局了。

　　如今回头想想，她这一生都在追求她得不到的东西，活得如此艰辛，如今去了，也许倒还是种解脱。

　　“世子殿下！姑娘可起了？王上派人来请您和姑娘过去用膳。”正在我和他相对无言之时，门外传来雪岱压低了的叫声。

　　“用膳？”我一愣，“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快午时了。”周子潇笑了笑，道：“早前父王便命人来叫你过去，我见你睡着便没让吵醒你。”

　　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啊？竟睡了这么久么，我怎么没有感觉。”

　　“昨日一路奔波劳累的，怕是累坏你了。”周子潇一边说一边伸手推动椅上的轮子向门边滑去，“你先梳洗一下吧，我在正殿等你一同去给父王请安。”

　　雪岱手脚极为麻利，盏茶的功夫便给我收拾利落了。

　　今日起得晚全因昨晚陈锐走后我便一直在想怎样将他父亲救出去，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

　　其实想要救陈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我去求周王，周王也不可能随意便答应，那晚目睹兵变的人如此众多，陈胜所犯的罪行肯定早已经街知巷闻。如今没有牵连陈家已是周王法外开恩了，若是此时再赦免了陈胜，那么国威何在？王法何在？所以，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我一边想着人已经来到了外间的正殿。周子潇端坐在殿中，眉头微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见到我，舒展眉头温和的一笑，道：“走吧！”

　　他身后的宫人正要去推轮椅，我上前一步拦住他，道：“我来吧！”

　　周子潇一怔，微微叹息：“不要总觉得你欠了我什么，这样，我会不安心的。”

　　“我没觉得欠你，只是，我想推着你。”

　　周子潇无奈的笑了笑，对身后跟着的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远远的跟着就行了。”

　　“是，世子殿下！”

　　我推着他默默地走着，看着他清瘦孱弱的背影，心头涌过的全是心疼。

　　行了一段，他轻声唤道：“宸儿！”

　　“嗯。”

　　“你回来了真好！”

　　我顿了顿脚步，“••••••嗯。”

　　又过了一会儿。

　　“宸儿！”

　　“嗯。”

　　“你不会再离开我和父王了是吗？”

　　“••••••嗯。”

　　“宸儿！”

　　“我没听见！”这人，要不要说这些话啊，再这样说下去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呵呵呵••••••我是想告诉你，你走错路了，应该左拐，这条路是去太医院的。”

　　我咬了咬牙，恨声道：“••••••你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