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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并肩兄弟指点江山,巾帼须眉起义在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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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冬日气候温和,奔波一路的人身上多少都出了些细密的汗。
从贵阳到昆明的一路上,倒是还常有雨,这对于第一次远离故乡的载供而言,一切都很新奇。地势较为崎岖,后几天的路多是靠马,把主仆二人累得够呛。
话说回来,这小和子此刻本该拿着九王爷赏下的银子回家乡买地置田娶媳妇儿,可他当时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甩得,弄懵了我们的王爷。
偌大的院落中,经过管家的劝说,家丁们基本都是遣散了。载供自己知道,若是不及时遣散,恐怕王府早晚也会出现那样血腥杀戮的一幕。路是自己选的,他不想连累任何人。唯独是倔犟得像头驴的小和子死赖着不走。
载供坐在上位,正对着门。这门是王府内最大的一扇门,透过它直直看过后院、前园,直到影壁出现才拦截住了目光的前伸。载供揉揉太阳穴,撩起上袍换了个不那么威严的姿势坐着。他面前跪着的是小和子,小和子的头快要埋得贴上肚子,只能看到他的肩在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不是你说的嘛?”载供又喝了杯茶,从昨夜到今晨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但是此刻有些想去如厕,语速也渐快,“好端端地干嘛剪了?”
小和子抬起头,满脸的泪水,人中附近还有一些晶莹。“王爷,您去哪儿我去哪儿,您就让我跟着伺候您吧!”
“你回家去吧!跟了我,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王爷!”这声叫喊真是悲情,“您要做什么命都不保的事儿啊!……那我更不能留您一个人了。小人是您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供我吃穿还教我武艺,这份恩德小人必须要报答!小和子愿意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
载供叹了口气,他知道小和子的倔脾气。他站起来扶起小和子,说:“我已经不是王爷了,以后你不必叫我王爷。当年让你留在府里,是不想你再混下去,走上歪路,不是要你日后报答我。如今你完全地自由了,回家去吧,置个几亩地。你老大不小的,再娶个婆姨,好好过日子去吧。这头发,早晚也是要剪的。咱俩差不多一起长大,我没把你当下人看待,你也别把我当主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
小和子又扑通一声跪下去,鼻涕眼泪又决了堤,“王爷别赶小和子走!除了在王爷身边,小和子不知道该去哪儿,小和子不想种地不想娶婆姨,就想让王爷和以前一样舒舒坦坦的。董姑娘走了没人照顾王爷我不放心,求王爷留下我吧!”
听到关于那人的话又让载供呆住了,他木讷地点点头。跪在地上的人简直要蹿起来,一边用袖子抹着脸,一边赶紧下去收拾行李,听王爷说正午就起程了。
坐在绣着麒麟的锦面团垫上的载供,自嘲地笑笑。现在,不是他儿女情长的时候。
把玩着核桃的载供突然一顿,糟了,赶紧如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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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协统!有个小子说是你弟,我骂了他几句他还不走,非要我进来通报。您看我是不是…..”
“咳咳…..”蔡锷身上披着军大衣,伏在案前书写着什么。朱德一开门带来的一阵寒风,又让自己咳了几声,“不可无礼!……弟?…..那人什么相貌?”但见协统的脸上失了不少血色,想必是日夜辛劳。
朱德笑了笑,笑得很不屑:“岁数不大,长得文弱,像个酸秀才。没我高,没我硬朗,就一愣头青。”
蔡锷已经慌忙地站起来了,绕过大书桌,一边走一边把军服穿好,严肃的神情中又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直到蔡协统把军帽也扣好,朱德才从愣神中醒过来:“他不会真是……”
蔡锷轻轻打了这家伙头一下,“你小子!就你最愣头青!去!把客人给我迎进来!”
远远的就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来,看着应该是在一起的,可俩人眼里就好像没有对方的存在一样。蔡锷笑笑,这混小子,骂了人也不知道道歉,好在我们载供不与他计较。
“松坡兄,欢迎我否?骢仁再也不是王爷,从以往后,只做与你共生死的好兄弟!”
蔡锷不禁一把抱住载供,两人又在对方的背上捶了几拳。心中无言的都是三个字:好兄弟。
闻到那熟悉的戎马将军的气味儿,失魂落魄了几天的载供好像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骢仁,你连个电报都不拍说来就来,不想让作兄长的尽地主之谊?”
载供看着眼前久违的胜似亲人的大哥,想起前些日子的那些血雨腥风,鼻子有点酸。“一言难尽……”
蔡锷揉揉他的头,“那就先不说了,总之,今晚不醉无归,咱兄弟俩好好聊聊!德子,愣着干嘛,去!备席!”
朱德一个立正敬礼“是!”
“所以,这之后你就来我这里了?”
载供点点头,又拿着筷子夹了几块肉挨个往嘴里放。这几天的干粮饿得他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蔡锷一边斟酒一边把军服的领口弄开一些,勒得人喘不过气。“骢仁,来”说着也给载供斟了杯酒,“也好,日后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之前我多盼望你能来助我一臂之力啊!那骢仁,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嘛?”
载供仰头一饮而尽:“好酒!清香凛冽,好像大哥的为人......松坡兄最近听说什么革命党人的活动了吗?”
“略有耳闻。”
载供眉头一跳,他在来的路上一路上在注意探听着有关那边的消息,好在机密的事情都没有从百姓那里听到。只保佑董瑗那里平安无事!
“骢仁,你是觉得董姑娘就在……”
“哎” 载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狡黠地笑笑,“我们都觉得最近将会不太平,那我们何不各自写下来,然后再对。”
三、二、 一......
只见两人手心上都是三个字:黄花岗。
“骢仁是要帮?”
载供摇摇头,眼神一片清明,好像刚才那个醉醺醺的他突然就消失了。“咱们要办的事情还多,那事成败看天命,吉人自有天相。恐怕,近期松坡兄的书是写不了了。”
“无妨。”蔡锷笑得和蔼,就像看着自家亲兄弟一样,“我们骢仁,真是长大了啊……以后你就直接叫哥吧,不必叫松坡兄了。”
“哥”原本盘腿坐着的载供一下子站起来,“地图在哪里?借来一用。”
蔡锷也立刻站起来,从书架上拿下地图,一把扫开桌上陈乱的杂物。油灯下,二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蔡锷没想到比自己还有书卷气的载供,原来也不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若是指导几番,假以时日,必是一员猛将。
多年不曾体会过的热血的感觉,此刻齐齐涌上心头。骢仁,为兄的知道你不想要这天下,我也不要!只求你我二人,不要辜负身上流淌着的炎黄子孙的血脉!
俩人这酒,一喝就是个通宵。
清早朱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对衣冠不整的兄弟躺得歪歪扭扭,载供的脚还在协统的胸口上。作为忠心耿耿的警卫员,自然是三步并作两步跳过来把那只脚扒下来。满房间的酒气啊,没喝都觉得醉了。
这小子就是九王爷嘛?怎么没个王爷样儿?他没见王爷笑得如此开怀过,都是这个瘦不啦叽的小不点的功劳?
朱德居高临下地看着没有睡相的载供。一点儿也不像啊,难怪会认错,鬼才给你道歉呢!骂你几句又不少块肉!老子可不怕你这劳什子王爷,有能耐就让其他王爷来抓我呀!这么想着,还用脚碰了碰他。一个大小伙子长得这么秀气有什么用,又不是戏子!不过……确实长得……挺好看的……手慢慢地伸了过去。
“啊嚏!”蔡协统打了个喷嚏。那只手迅速地抽回来。
云南就是热,大冬天的都觉得热。我还是去校场看看他们最近训练得怎么样了吧!让他们俩再多睡一会儿。想着,朱德就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等门一关,两个人就都坐起来,看着对方笑。这个朱德,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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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莹莹的水草,在溪流深处,妩媚地招摇着。鹅卵石不规则地排布在周围,有的大一些,甚至有部分露在水面之上,溪水掠过它,就好像在温柔地抚摸,柔顺地流淌过去。
自己和心上人就坐在溪流旁的小山坡上,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着那招摇的水草。
白云以蓝天为画布,调皮地从东头飘到西头,其间又变化着各种形态。
霎时间,乌云蔽日。空中多了几架奇怪的飞机,它们疯狂地往地面上投掷炸弹,一时炮火连天。鹅卵石此刻也被炸得离开了溪流,成为向外飞射的子弹。一对恋人仓惶之下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仿佛整个世界都处在炮火之下,没有一处安宁。
自己害怕、无助,爱人紧紧地搂住自己向着一个方向跑去。慢慢地我回过神来,一起努力地逃命。眼看着一颗炮弹就要落在我们身边,爱人笑了一下,一把推开自己,身子和炮弹倒在一起,轰!
“不要!”董瑗一下子坐起来。
一块湿毛巾从额头滑落。此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已身在广州,而那人,应该还在京城吧。这样的梦,是吉是凶?
她看清了眼前的人。“觉民哥!你回来了!”
林觉民依旧是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声音很有磁性:“嗯!一回来就听说你病倒了,是因为家中的事吧。子彧,请你务必节哀。”渐渐有些沉痛的表情,他见过董瑗的父亲。“不过,怎么突然就来了呢?喻大哥他们说是也没要你来这里,这里太危险了。等你病好了,就回去吧。家中不是还有两位兄长嘛。”
“觉民哥,请原谅我的任性,招呼都没打就来了。而且我既然来了,那么我就不会轻易离开。”
“胡闹!我们这百十来号人呢,还都是小伙子,你个姑娘,在这里不方便。”
“还有多久?”
林觉民有些犹豫。“我们也不太清楚,可能还要过几个月吧,总之要等一欧回国。”
董瑗已经起身。低头见她的衣衫完整,看来这里还真是少有女性。
“我应该是好了,不用管我了。别人不信我就算了,不能连你也不信我。我现在已经将身家性命彻底抛在脑后,希望大家可还能给我这次机会。”
林觉民笑了:“你还是那么聪明,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大家都可以进来了吧,”董瑗看看门口,“旁的我不知道,单是一欧这里,我知道他早就回国了。”还是那人告诉我的呢。
门口的几个人也不好意思了,一边咳嗽着,一边就推门进来了。
“子彧身子好点儿没?”
“劳烦各位在门口候着,这病也就好了七八成。”
一欧拱着手说:“好姑娘,别拿你这利嘴噎我们了。方才只是玩笑而已。”好像又想起什么,“对了,子彧,骢仁怎么没有同你一道来?”笑容还在脸上。
“一欧,别问他的事了,我们已不是同路人。”她转而换上一副笑脸,“现在,我能知道这里的情况了吗?”
林觉民看看其他人,大家都点点头。他就作为解答人,说:“再过几天,在香港的统筹部那里会下达一系列指令,而在这之前,我们只能原地待命。子彧,也许起义很快就要发动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董瑗不理会他,用手挽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把它们轻巧地架在耳上。“你们以为秋瑾如何?”
大家纷纷称赞说:女中豪杰。
“那你们又以为我如何?”
“子彧,都成了大姑娘了!”不见其人,但闻其浑厚之声。
来人,正是黄兴,黄克强。
大家都站起来,黄兴示意大家坐下。
阳光从帘子缝里透过来,看见了部分空气中的尘埃,又刚好打在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的左肩上。
“我这是刚从香港过来,正巧碰上你了。觉民啊,你们几个这几日不要随意出门了,外头风声紧。子彧,你自比秋瑾?”
董瑗点点头。
黄兴哈哈地笑起来:“你明知道竞雄女侠就因为革命失了性命还要自比,嗯,巾帼不让须眉。”
董瑗眼睛一亮:“黄叔叔,你的意思是,留下我?”
其他几个人众口一词:“不行!”
倒是黄兴奇怪地看了看众人,反问:“为什么不行?子彧是新面孔,没有案底,谁也不认识她,先帮你们跑跑腿,免得打草惊蛇。行了,此地我不能久留,喝口茶我就走了。你们切记,万事小心。一欧…..”黄兴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强调了一遍,“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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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合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吁~~~”蔡锷勒住马。“先不谈那个”他拿着马鞭指着远处的山川,“你看那个地方,易守难攻,对咱们来说,早晚用得上啊!”
载供坐在高头骏马上,看着远方在思索着什么。马儿打了个嚏吩,他伸出手摸摸马的脸,以示安慰。
“你是他们的人嘛?”蔡锷突然回身问。
载供愣住了,这中间太复杂,他也不好说。
蔡锷低头看着缰绳,“是也没关系。我兄弟不会利用我,也不会害我。”
载供催马赶了几步,追上去:“哥,我只是想帮董瑗,也想帮你。两者结合,肯定比一方面的力量要强大。”
蔡锷笑了笑,露出了一小部分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好吧,那就合作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骑着马儿奔驰着,沿途的风景飞一般地掠过。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不相称地骑着一匹矮小的枣红马,一边慢吞吞地跟着,一边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