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为妇》林*时

2、第一部分（2）

　　长长的屋檐下挂着一整排的红灯笼，几个家人正把红灯笼换成白的，挂着白色纸灯笼的屋檐，让整个院子多了一种神秘凄凉的气氛。小英匆匆地跑着，脸颊通红通红的，气喘嘘嘘。离房门还有十数步远，小英便带着哭腔的大叫：“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还没有从丧夫之痛中摆脱出来的阮音看到小英这样慌乱的样子，更是烦心，斥责道：“叫个什么劲儿，怕我不够烦吗？”
　　小英觉得委屈，缩着脖子，在门外站着：“刚刚，我看见太太去找管家了……她拿了帐房的钥匙。现在，太太要去厂里了。”
　　这真是青天霹雳！阮音一时愣了，丧夫带来的痛苦烟消云散，仇恨、绝望一齐涌上心头。难道老天就这样抛弃她了吗？她瘫倒在冰冷冰冷的地上，两眼空洞无神，脸上煞白，没有一点儿表情，仿佛死了一般。只听她喃喃道：“天，你不公平啊。”这样的情景吓得胆小的小英只知站在那里浑身发抖，她竟也说不出喊不出。
　　夜里的时候，素衿坐在蜡烛下，细细地核对今日刚刚拿来的帐本。门开着，一阵阵风闯进来，使她觉得有些许微寒。于是素衿站起来去关门。“谁？”正到门前，突然转出一个人来，素衿吓得不浅。或许是因为林英联刚故去吧，她的心里总有些怕。借着微弱的烛光，素衿辨清了来人是阮音。她来到这里竟然没有一点脚步声。阮音的脸是苍白的，眼神中流露着敌意。知道来者不善，素衿不慌不忙地走到桌边收拾起帐本，放进书桌上的雕花箱子里，又将箱子盖上，严严实实锁好了。回转身来，素衿向门外等候的阮音坐了个请坐的手势。
　　“婆婆，媳妇跟您商量件事。”等素衿也坐下了，阮音缓缓开口叫出了这个奇怪的称呼。两个相仿年纪的女人，一个是婆，一个是媳，于别人，可能觉得正常，于她们自己，却是如此难以适应。
　　素衿本早已打算好了怎样应对，却被开场的第一句话害得坐立不安。她似乎难以继续稳如磐石的坐在那里了，但是为了最终的胜利，素衿鼓起勇气看着阮音的眼睛，竟是如此可怕！令素衿寒意陡生，她尽量以平静的口吻道：“什么？你我既是婆媳，万事都好商量。”
　　阮音似笑非笑地说：“英联去了，我想，该跟长辈们商量商量，六儿以后就是这家的主人了。”
　　“呵呵，”素衿勉强应道，“你太急了。六儿还小，连个正名都还没起呢！林家的产业再小，他也理不来啊。我看还是再等些年，等六儿长大了吧。难道你还怕有人夺了这遗产吗？”
　　真是个虚伪的人！阮音心想。素衿对她的意思心知肚明，这样客气下去也没什么用，阮音站起来：“没有人觊觎这份遗产吗？太太您急着去拿帐本拿钥匙是做什么？您什么也不要动，媳妇一定好好供养你。这些事情本也不是该您来操心的。”
　　没料到阮音敢就这样明了地跟她翻脸，素衿也不担心什么，站直身子与她对视着：“你不是想拿了家产再设法把我这个太太踢出门去吧？你以为我有那么好骗吗？今天你吴阮音竟然敢来跟我吵，你还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吗，你会留我这样的对头再家里与你针锋相对？少在这里跟我装蒜，还是免了吧。”
　　阮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拿了那些也没有用。所有的地契都在我这里收着呢，你不可能把我从这里弄出去。而且，我的儿子才是唯一能够继承那些财产的人。迟早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
　　“那咱们走着瞧吧。”素衿指向门外，“出去。只要我还是你的婆婆，你就得听我的。”
　　阮音出去的时候是昂着头的。她没有赢，却也赢了。
　　看着她一身素服消失在回转的走廊，素衿无力地关上房门。她把门栓紧了，靠在门上。太可怕了。她觉得自己是孤独的，阮音至少还有她的儿子，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她需要个依靠。在这个大院子里没有她共同的战友，都是敌人，他们藏在每一个角落，她看得见，或看不见。
　　清早的时候，阮音又来敲门。一夜未寝的素衿极其烦躁，打开门：“你来做什么？”
　　“该请的人都请来了，大家都在大厅等着婆婆呢。”阮音看起来很骄傲，满是胜利者的笑容。她对素衿已经不需要那虚假的尊敬了，同样，素衿也不需要再摆出客气的样子。
　　素衿面容平静：“我要先梳妆，请大家再等等吧。”
　　阮音引身而去。
　　大厅里坐满了人，镇长、族长和一些德高望重的人都来了，也有朱老先生，当然这些人都是阮音请来的。阮音牵着六儿的小手走了进来，坐在主座上。人们都在小声议论着，他们知道今天大家聚集在这里的原因，纷纷猜测着即将发生的事情。素衿刚进门的时候还没有人注意到她，但很快所有的目光就集中到她身上。素衿忐忑不安地走向主座。她知道阮音今天是要用六儿的名义跟她宣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一点把握也没有，因而有些局促不安。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热闹？”为了缓解气氛，素衿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发言。
　　阮音毫不客气，也不看素衿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婆婆，今天是我请大家来的。为的是请诸位做个证人。最近人人纷传婆婆要抢夺林家的财产，为了给婆婆洗脱这个冤屈，媳妇特地请了大家来，希望婆婆当着人面把该是六儿的东西交还给他。作为六儿的母亲，我一定会代六儿妥善保管，不需您操心。”
　　“那真是要谢谢儿媳妇的一片孝心了。只是英联尸骨未寒，现在就讨论起遗产，是不是早了？我看此时，还是英联的丧事要紧。等英联入土为安了，再商谈不迟。”到了这一步，素衿只能拖延了，她的手上没有有利的武器，只有拖一时是一时。
　　阮音丝毫不懈怠：“怕日久了，外人不了解，对婆婆的误会只会更深啊。”
　　素衿微笑道：“为了林家，我的一点声明又何足道？只怕阮音你也误会我了。”
　　“怎么会呢？婆婆的苦心阮音自然知道。”
　　“外边人怎么想我倒不管，只要你不要有所误会就好了。我看今天这件事还就以后再说吧，当前是丧事要紧啊。”素衿以最温柔的目光对着阮音。
　　朱老先生见阮音半晌不语，赶紧出来：“林太太讲得在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林少爷的丧事办了，让他九泉之下安憩。身后之事，需要从长计议。”
　　既然朱老先生出来讲话，众人纷纷点头。阮音也不得不点头了。她不急于一时，素衿无招可出，最后的胜利终归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