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情劫》苏殷

1、天裂

　　南海天涯，疾风卷起的巨浪拍击着光秃滑腻的崖面，发出震耳的响声。天门洞开，隐约遥见天界的祥云。仙风携着一缕缕七色的云彩泻向人间，污浊的天空刹时明朗纯净。彩云飘散开来，在天空铺陈出一片绚烂。彩云深处，一小团眩目的绿光划出一道弧线，仿若星辰陨落一般，落在安城某个深院里。随着绿光的滑落，一个女子凄厉的惨叫穿透“隆隆”的海浪声，在天际持久地回荡。浅碧的衣杉猛烈翻飞，女子的身躯急急地往下直坠。突然天门里激射出万道金光，射散了四处飘荡的云彩，刺穿了女子仍在空中翻卷疾坠的身躯。女子的身躯连带着那袭浅碧的衣衫一齐，在刺目的金光中消散，消散┅┅

　　滟月挣脱了梦靥，汗流不止。她披上长衣，踱到窗前。月正中天，又是一个月圆的明朗夜晚。她锁着眉，心里积着一层疑虑：那个浅碧衣衫的女子一定与自己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吧，不然，何以从记事起，每每月圆的夜晚，那个古怪的梦便久久地纠缠着她？说不定那团斜坠的绿光便是灵玉堂里供奉着的那块嶙峋怪玉呢。滟月猜测着。
　　母亲也曾说起过那块玉的来历。滟月出生的时候，灵玉从天而降，落在滟月怀里，顿时满屋青光，耀目辉煌。想起母亲提及这块玉时的虔诚神态，不禁有些着恼。父亲母亲这么疼她，原是因了这块玉啊。滟月偏头望向灵玉堂，里头依旧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暗绿光芒。在清朗的夜晚散发出神气的气息。看久了，却又觉得似乎透过暗光看见一星殷红的火焰摇摆着跳动，显示着魔鬼一般的诡异。
　　“轰”——，一声巨响压溃了滟月的耳根。
　　天上忽然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似乎一段扯紧的平滑的缎子无端被人划了一刀，撕裂的边缘像波浪一样起伏荡漾着。滟月瞪圆了双眼，傻愣愣地瞧着这骇人的景象，很努力地要叫出声，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脑子恍恍惚惚地生疼，朦胧中似乎听见一连串隆隆巨响从天裂处传来，继而无数熊熊燃烧着的火岩落下来，点燃了安城每个角落。惊恐中，滟月猛一睁眼，昏厥过去。
　　安城里的人们多半早已入睡。千奇百怪的梦境拖着他们，让他们来不及清醒地感觉到烈火的灼烫，就安然地结束了他们的梦，永远沉睡下去。一座火城在天地间燃烧着，坍塌的声音和着毕毕剥剥的火声传上天国。火红的圆月目视着这场惨绝人寰的灾难，逐渐西沉。
　　嗅着一股刺鼻的焦味，滟月悠悠地醒转过来。习惯地叫着侍女的名字，一睁眼却是个陌生的地方。环视四周，是个普通的神庙，神坛上供奉着二郎神君，彩漆已经剥落，却依然神威英勇。这里是安城城南十二里外的二郎神庙。安城先祖迁自灌口，所以一直以来尊拜二郎神，希望能得他庇佑。
　　为什么会在这里？滟月回想着昏厥前的那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心有余悸，机灵灵地颤了几下。我还活着吧？为什么我还没死呢？我是怎样逃出来的？那或者只是一场梦呢？乱糟糟的思绪潮涌而至，压抑得她头痛欲裂。使劲敲了一下脑子，有疼痛的感觉。不是梦，一切都真实得可以触摸。
　　趔趄着迈出庙门，已经是黄昏日落了，天边的夕阳如同烈火燃烧过一般艳红如血。滟月望向安城，只有升腾着的浓黑烟雾，仿佛提前到来的黑夜。那座极尽繁华的城池在转眼之间就被烧成了废墟，撇下百年的辉煌。
　　“姑娘是要去安城么？”从南海回来的渔夫好心地问。 “是的。”看着渔夫憨厚的样子，滟月怯生生地应了一句。 “唉！你都看见了，安城被大火烧掉了。”渔夫不尽惋惜地说，“安城里的人们一向很好，对我的小鱼摊很照顾。只是这场天灾……真是天作孽啊！我是穷苦的人，一直住在城外，才没被火烧死。” 滟月原本哀痛亲人过世，这时天又要黑了，她一个姑娘家无处可去，在这荒郊野外很是怕人，正愁没去处。可巧碰上一个渔夫，只是要借宿，她又怎好开口？滟月思忖着，眉头不由拧成一团。
　　“看姑娘衣着光鲜，想必是大户人家。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头怪不安全的，如今安城又去不得，不如今晚就在我家过夜吧。我女儿正是你这般大的年纪。”渔夫毕竟活过几十年，料到了滟月的窘境。
　　滟月连忙道谢，跟着渔夫渐行渐远。一路行来，渔夫向滟月讲述着前一夜所见的那场劫难：“昨天半夜的时候，我正忙着补鱼网，忽然听见隆隆的响声，像是打雷，又像不是。我就出门瞧个究竟。天上掉的那些烧着的石头，密密麻麻的，像一群大马蜂一样。安城那边就成了一片火海。我被吓傻了，只敢瞪着眼睛瞧着。后来就看见一点绿色的光爆炸开来，火就灭了。这景象很古怪，倒相像是做梦一般。” 听渔夫讲到绿光时，滟月就想到了那块灵玉。
　　皎白的圆月升至东天。走了许久，才在林中望见一点微弱的光，终于到了。
　　一进门滟月整个人就呆住了。借着一星暗弱的油灯光，滟月看见了一个鬼魅一般的人。那个人披着华丽的黑亮缎袍，袍子上绣着火红的云锦花。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掩住了半边脸。露出的一只狭长的眼睛发出幽蓝的光芒，丰挺的鼻梁下是朱红的嘴唇。这人分明是个男子，却有着女子才有的妩媚。其实纵然美貌如滟月，又怎能及他半分丽色？
　　“安城被天火烧成了灰烬，城里的居民尸骨无存。可你却安然无恙。”男子微笑着说， “真是不简单啊！”
　　“你是谁？”滟月转头看见渔夫僵直地躺在地上，两眼充血，吓得连退几步，拌着门槛时才踉跄了一下，扶着墙站稳了脚，对那个男子产生一种莫名的惧怕。
　　“我是修罗魔王，魔诃。”
　　魔诃？滟月吓了一跳。她曾一度背着爹娘读过志怪小说，书里称最邪恶的魔王为魔诃。 “好不容易从天灾火海中逃生，又碰上魔王魔诃。终是免不了一死。”滟月忽然想通了，不过一死。
　　“我可不能让你死。”魔诃诡异一笑，“恩怨纠结得太多，还未了解，你作为故事的主角，怎能现在死去？” 捡回了一条命，滟月松了口气。只是听魔王的口气，似乎自己牵扯着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连魔王自己都亲自来了。看来，就算不死，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天魔两界已经被卷入了，你却在故事之外。跟我走，去了解故事的起因，了结这场恩怨。”魔诃说着，手一挥，滟月就被卷入一场飞速旋转的旋涡中，眨眼就是另一个时空。

作者有话说

　　此文在看了沈璎璎的《百年孤寂》后作的，因此留下了不少痕迹。尤其以第一大段最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