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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故事014·下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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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贺生和白修同时变色。
贺生是惊的,白修是气的。
贺生往前一步。“阿,阿纤,你真是阿纤?”
林秀才恼道:“我若不是阿纤,怎么能使这把剑?”
贺生一想也是,这剑寻常妖精难近,更别提握在手里。“可是,”明明自己——他不由看向树上的白修,此刻面冻如霜,一双墨瞳冰晶乱射。
林秀才见他迟疑,又道:“你当年是烧了一张符才放了我出来,是也不是?”
贺生点头,心中疑惑更深。
白修终于按捺不住,怒喝道:“放P,你若是阿纤,老子又是谁?”
林秀才淡淡一笑,“你自是这山里的妖精。”
白修怒道:“放P放P!”
林秀才扇扇鼻子,“好臭好臭!”转对着贺生道,“贺生,我今日也不瞒你,其实你娘舅贺三并非你亲娘舅,你是他捡的娃娃。”
贺生“啊”了一声,这下大出意外,但此刻回想以前甥舅相处种种,又觉得其实处处都有痕迹,虽是初听,心里已有几分相信。
林秀才道:“他不但不是你亲娘舅,更不是凡人。两百年前,他就是这奚山的山神。”
贺生又是一声“啊”,惊异更甚。贺三此人虽有些道行,但行止糊涂,贪杯好睡,整日不修边幅,哪有半点神仙样子。
“怎么,你觉得他摸样邋遢,配不上神仙名头么?”林秀才忽的一笑,上下打量贺生,“老实说你长得算不错,但比起你娘舅,那可是差得远了。”
他说着说着,微微歪了头,竟像在回味记忆中那人。
贺生脑子里也同时出现一个矮胖的邋遢道人。
配合林秀才的表情,冷不禁打个哆嗦,忍不住问道:“那你同他是?”
林秀才道:“我原是西方招摇山的锦鼠一族,那日来奚山玩耍,偶遇一只狐妖,不慎为他所伤,及后被你娘舅救下,为报恩德,自愿侍奉在他身边两百年。只是他功德先成,倒比我走得早。”
贺生听了,疑惑道:“那他升仙之后,你怎么不走?”
林秀才道:“我应承过你娘舅,要照顾你成人立业,待你百年后才回招摇山。”
贺生额头冒汗,阿纤这东西,平日里跟他百般淘气,居然是在照顾他么?
虽然这故事并无破绽,贺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若说林秀才是撒谎,又不大像。
他在这里暗自思量,树上的白修已经气得跺脚。
“放P放P!谁想留下照顾这臭小子,谁要见他成人立业?贺三都不在了,谁耐烦管这无聊闲事!”
林秀才讥讽一笑。“是么,那你说我为何不走?”
白修怒道:“不走是因为走不了!贺三这臭东西给人下了两百五十年死契,这期间既出不得四惠,更变不得人形!”
林秀才呵呵道:“你倒是清楚。”
白修气得笑了。“老子怎么不清楚!”
林秀才转头对若有所思的贺生道:“你听到了,如他所言,我变不了人形,只得在符纸上画了你林大哥的样子,才能借这假身出了四惠,赶来寻你。万幸赶上了……”
贺生沉吟片刻。“如果你是阿纤,”头转向白修,“那他又是何人?”
白修挑眉道:“是啊,你是阿纤,我又是谁?”
林秀才哼一声道:“你就是当年与我嫌隙的那只狐妖,因与贺三结了些小怨,如今找不到那人,又不敢离山,见他外甥送上门来,自不能放过。我说得可对?”顿一顿,又对贺生笑道,“你之前猜的没错,这东西可不就是只狐精!”
白修听了,双手叉腰,怒极反笑。“是了,老子我正是那只下三门的狐妖!”冲贺生一笑,道,“你这蠢蛋,想不想知道我当年究竟如何与贺三结怨?”
贺生注目不答。
白修也不用他答,自顾自道:“我虽是只下等的小狐精,却不知天高地厚,不晓得自己几寸几两,偏喜欢上这奚山的山神,还不知廉耻,日夜纠缠于他,他被我烦得不行,终于自贬下凡……”
贺生看他一脸刻薄的得意,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住口!”林秀才脸色苍白,将剑递回给贺生。“你就任他这么非议你娘舅?”
贺生接过剑,迟疑道:“他在非议我娘舅么?”
林秀才:……
白修笑得捧住了肚子。“哎呦哎呦,难得蠢蛋开了窍。”
林秀才绷着脸道:“无谓多费唇舌,还不一剑结果了他?”
贺生道:“这剑不是伤不了他么?”
林秀才道:“那是假象。”忽的一下蹿起上树,拍出一掌。
白修躲避不及,一个筋斗栽下树来,勉强站定,面上已无笑意。
贺生忍不住抢上一步。“你?”
白修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贺生手也抖了。“这又是怎么了?”
林秀才冷冷道:“他方才被你的剑气划伤,不过是在强撑,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你赶紧动手,不然等他歇过劲,我法力被你娘舅封了大半,不是他对手,到时候死的就是你我了。“
贺生握剑凝立,迎上站立都有些不稳当的白修。
雪白面上沾了鲜血,艳魅刺目。
一双眼眸还是倔强的黑。
林秀才见他迟迟不动,眼珠子一转,冷笑道:“贺生,你可是见他生得俊俏,下不了手了?”
贺生摇摇头,往前踏出一步。
白修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又来?”
林秀才道:“贺生莫再迟疑,这妖精外表艳丽,其实作恶多端,死不足惜!”
白修笑得更欢畅。“可不是,那狐妖就是个祸害,死不足惜!”
林秀才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逞这口舌之利。”
白修难得没回嘴,转对着贺生,沉声道:“都说是祸害了,还不动手!”
贺生微一颔首。“既是祸害,就留不得了。”
桃木剑一挥,反手直插,剑柄贯力,势如破竹,竟穿透了胸膛。
白修嫌恶道:“嘿,这姿势真难看。”
贺生松了剑,静静地看着一脸茫然的林秀才。
后者看看贺生,又看看透胸而过的剑身。
“你,你为何?”
贺生叹气。“我本不想伤你性命,是你一直逼我杀了狐妖。”
林秀才脸色一变,咬牙道:“我,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
贺生道:“你最大的错处,就是变了林大哥的摸样。”
照阿纤的老鼠脾气,就是死也不会选林秀才的样子。何况这人如此臭美。
林秀才道:“是么,我只是觉得这人方便,倒没想到……”
贺生眼神变得犀利。“我希望你没有杀了他。”
林秀才笑道:“倒不是我慈悲,不过是懒得下手。”
贺生脸色稍缓,提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见他神色仍有不解,又道:“其实阿纤与我朝夕共处,我虽讨厌他,还不至于分不出哪个是他。”
白修怒道:“你凭什么讨厌我?”
林秀才看看两人,面上情绪变幻,嘴里喃喃道:“朝夕共处,朝夕共处,”忽的微微一笑,“我当年与那人,也曾朝夕共处。”眼里流转的尽是温柔相思。
贺生看了,心头微微一酸。
又见林秀才身上慢慢冒出了白色烟气,知道这是妖力散尽的表现,不由暗暗叹息。
林秀才却似对此浑不在意,神情恍惚地问道:“贺生,你娘舅走之前,真没说他去了何处么?”
贺生道:“他没说,只道升仙去了。”
林秀才垂眸一笑,释然道:“罢了,本就是仙妖殊途,这样了结倒也是好事。”
语声渐渐淡去,而白烟转浓,待听到“扑“的一声,烟气散尽,林秀才已然不见,地上躺着那柄桃木剑和一只狐狸。毛色橙红,双目紧闭,甚为美丽。
贺生神色肃然,上前说声:“罪过。”俯身捡起那剑。
身后脚步骤响,却是白修缓过劲,抢上来一把夺过剑,对着那狐狸就是一脚。
“死狐狸这般戏弄我!”
又是一声笑。“他也是真蠢,明明手段不差,为诓你上当,拼了命拿剑,这剑沾过我血的,也是他碰得的?”说着抬剑就要下刺。
贺生一把将他抱住。“你作甚?”
白修不耐道:“废话,小爷要剥了他皮做衣裳!”
贺生道:“行了,他一身修为俱散,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修愤愤道:“你不知道,当年就为他这张皮,老子被你家缺德贺三诓来做了这些年奴才——”
贺生叹气,抱住他的手臂收紧。“阿纤小祖宗,到底谁是谁奴才?”
白修眼珠子转转,嘿嘿一笑,收剑。“好吧,看你方才表现不错,就饶他这回。”
贺生方一松手,白修的剑就下去了,这一下迅如闪电,贺生再也阻止不及,只道那狐狸终要死无全尸,未料平地里忽的划过一道白光,托住了那剑。
有个人影自光里走出,手掌轻举,就把桃木剑收到手中,继而弯腰抱起了那只狐狸。
贺生一时炫目。
那人青衫翩翩,仙姿秀雅,抱了那狐狸站着,脸上半是怜惜半是无奈。
“劫数啊劫数。”
听到这声音,贺生脚底一晃。“娘,娘舅?”
这称呼本是脱口而出,说完贺生就觉自己荒谬,这神仙样的男子怎么会是自家娘舅,此时却听到白修一声怒喝:“死贺三!你干嘛老护着这只臭狐狸!”
愕然,这人还真是他娘舅?
那神仙叹口气,斜眼瞟着他两个,改摇头道:“麻烦啊麻烦。”
白修怒:“什么麻烦?”
那神仙道:“贺生这小子虽然不是我亲外甥,脾气却相似。”
白修道:“哪里相似了,他可不像你这么阴阳怪气!”
贺生更回不过神来了。
神仙是他娘舅也罢了,阿纤这小子,居然会替他说话?
那神仙继续道:“我怕这傻小子跟我一样发痴,与妖精纠缠不清,所以从不教他法术。没想到他自己瞎折腾,倒把你个闯祸精放了出来。”
白修龇牙:“你说谁是闯祸精?”
那神仙置若罔闻,又道:“放出来也就算了,你如今为了追他,竟然自毁契约,又出了四惠,又化人形,拼着没了几百年道行也要同他一处——”说到这里停下,不以为然地看着白修。
白修一张脸登时通红。“胡,胡说!谁为了追他自毁道行了!”
贺生听了这话,却是眼灼灼盯着他看。
那神仙点头。“也是,你那点微末道行,本也不值一提。”
白修被贺生瞧得浑身不自在,又被他奚落,顿时恼羞成怒。“老子是招摇山少主,要不是当年不慎中了你的奸计,你一个小小山神,我哪会放在眼里!”
那神仙笑道:“是是是,我知你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放在眼里心上的,另有其人。”
白修:“你!”
那神仙摆手叫他稍安勿躁,转对贺生道:“贺生,你我缘分本尽,如今我自身官司纠缠,更无暇相助,从今日起,白修与我的契约也算一笔勾销,你二人好自为之吧。”
贺生此时已确定这就是贺三,但也知道他不再是以前的娘舅贺三,闻言深深鞠了一礼。
“是,贺生知道,仙人,也请保重。”
贺三微微一笑,念道:“孽缘啊孽缘。”转身飘然隐去。
白修冲他背影比下拳脚,恨恨道:“早该滚了。”
转头看到贺生直勾勾望着自己,无端就面上一红。“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很肉麻知道吗。
贺生道:“白修,是你的大名吗?”
白修胸膛一挺。
“没错,我乃招摇山少主白修,你这升斗乡民,能见到本少主真身算你三生有幸。”
贺生这次却不反唇相讥,“嗯”了一声。“的确是三生有幸。”
白修大为意外,双目瞪得滚圆,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喂,你没事吧?”
贺生沉默一会,问道:“那白少主,是要回招摇山了吗?”
他与贺三的契约已解,以白修的性子和地位,断没有留下的理由。
“这个么?”白修不妨他这一问,见贺生素来寡淡的面上掩饰不住的紧张,想了想道,“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贺生立时面色一黯。
白修暗自好笑,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好容易下山来,总要多玩几天才够本。”
贺生猛的抬头,眼里复有殷切期盼,惴惴地等下一句。
白修心里得意,伸手拍拍他面颊道:“你若是伺候得我好,我多留个三五十年也是可以的。看你这样子,也不像长寿的摸样。”
贺生听他应了,心里欢喜,也不计较他说话难听,一下抱住人道:“阿纤果然舍不得我。”
白修呸一口。“胡说,我哪里是舍不得,不过是看你蠢!”
言语不善,身子倒不挣扎。
贺生这小子看着不魁伟,被他抱着倒真舒服。呸呸,其实只是习惯罢了。
白修这般想着,抬眼就见贺生用比方才还肉麻的眼神看着他,忽的低下头,亲住他嘴,咬了一口。
白修一下傻了。“你,你这是作甚?”
贺生看他懵懂,哪有平时的半分凌厉,忍笑抿唇道:“哦,尝尝你嘴到底有多硬。”
白修脸上直发烫。“哼。”稍顿片刻,见贺生无甚反应,忍不住推他一记,问道,“喂,那我的嘴到底硬不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