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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故事014·中 ...

  •   贺生也呆了一下。“林——大哥?”
      这人不是比他早走了足足一天么,就算脚程比他慢,也不至于还留在这里。

      “从昨日起就在这山上绕圈子,怎么都出不去,眼看天黑下雨,瞧见这边有座破庙,居然还亮起火光,就过来看看,没成想是你在这里。”

      林秀才说着,高高兴兴地过来贺生边上坐下。

      “怎的你也离了家?这是打算上哪儿捉妖啊?”林秀才转过头问贺生,笑得几分亲近。

      贺生心头一紧,道:“我也是上京。”就沉默了。

      紧张不光是林秀才坐他旁边,而是听他说,走了一天仍在原地打转。
      贺生没有法力,但这些年跟着娘舅阿纤捉妖,多少有点见识,林秀才这情形,显然不是迷路。
      这山里怕是不干净,若是阿纤在身边,贺生还能有些把握,现在就不好说了。

      贺生想着,手情不自禁就去摸背上的桃木剑。
      阿纤这家伙,这会多半躺在香米袋里捻须吧。

      林秀才观他动作,身子微僵,嘴里问:“哦,你也要上京么?莫非同我一样去赶考?”

      贺生更觉尴尬。“我哪儿有你这样学问。”
      他自小只是跟着娘舅学认了几个字,会画几张符,连学堂也未进过。

      “贺生不要妄自菲薄,你小小年纪就识收妖,这还不厉害?”
      林秀才表示不满。

      贺生却听得眉头皱起,闷声道:“我不小了。”

      林秀才看他表情有趣,忍不住伸手过去,快触到肩膀时,见他鼻梁修挺,几与背后的剑柄平齐,坐着已比自己高半头,又缩了回去,微微感慨道:“是了,你长得这么高了。”

      贺生敛眉垂眼,不说话。

      两人间有一阵沉默,只听到柴枝燃烧的“毕卜”声。

      贺生一直看火,林秀才却是若有所思,时不时打量他几眼。过了片刻,突然问:“贺生,你捉了这么多妖怪,可曾见过狐狸精?”

      贺生闻言一怔,不由瞟林秀才一眼。

      后者脸上又是向往又是促狭。
      “我看那书上写的,狐狸精个个摸样惑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贺生:……
      果然是个书呆子,旁人躲妖精还来不及,他倒一副很想见识的样子。
      再看林秀才这精神熠熠的,真不像转了一天山路出不去的人。

      有些生硬地说:“不知道,我没见过。”

      “这样啊,”林秀才有些失望,想想又问,“那其他好看的精怪呢?就一只都没见过么?”
      一径追问,眼里闪过一丝晶亮。

      贺生想,其他精怪我倒见过,惜乎像样的不多,家里倒是现成有只白鼠精,可惜法力没到,连人形也变不了。想到这里忽的心念一动,阿纤这厮脾气差,嘴刁且馋,但皮子着实漂亮,若是变了人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摇摇头道:“不曾。”

      见他无意多说,林秀才终于换了话题,又问:“贺生为什么上京去?”

      贺生随口编了个理由:“哦,我有个远房姑母在那里。”

      林秀才“咦”了一声。“怎么没听你和你娘舅说起?”

      “我也是近日方知,”贺生不愿继续就此展开,便反问道:“林大哥不是才成亲,怎么就出门了?”

      林秀才面上一冷,道:“我倒是舍不得我娘子,只是她与她家人更舍不得功名。”

      贺生见他神色寥寥,像是被逼上路,不免有些为他难过,和声道:“林大哥这般聪慧,定能高中。”

      林秀才得他安慰,微微一笑。他面相清和,这一笑发自内心,更显温润。

      贺生想起小时为他着迷,就从这笑起。

      那一年贺三新殁,村里人念他平日恩德,上门帮办丧事。一众人等忙天黑地,自早而晚,也没人有空留意独个坐在屋角的贺生。

      贺生闷坐了整日,除了香火,肚里空空,正茫然浑噩之际,突觉头上一暖,有人摸着他的脑袋,继而递过来一块软面饼。抬眼即见一张笑得温和的清秀面目,那人柔声道:“小兄弟,饿坏了吧。”

      贺三死前专门嘱咐贺生,自己这次并非魂归离恨,乃是当半仙去了。所以他走时贺生并没哭。
      看着旁人张罗得起劲,倒有些事不关己的闷。

      但娘舅是他唯一亲人,死了也罢,成仙也罢,贺生从此要一个人过是事实。
      所以听到林秀才的话,贺生咬一口面饼,忍了许久的泪突的落下,赶紧低了头。

      林秀才只道这孩子寡言怕羞,不以为意走开了,却不知这一笑从此被贺生记在心底。

      只是贺生藏得深,除了之后日夜相处的阿纤,再没第二个看出过他的心思。

      贺生想起往事,一时恍神,未觉隔壁的林秀才面上透着鄙冷之色。
      此时突一声炸雷轰隆,两个都是一惊。

      门口电光闪处,传来异响。

      贺生和林秀才一并望去,又有个白影闯将进来。

      “作死,这么大雨!”那人一边说,一边甩着身上发上滴水。

      此时此刻此间,这人的出现实在诡异。贺生心头一沉,待见那人铰着鸦发往后一甩,露出一直半遮的脸来,心又突的一跳。

      那白衣少年看着跟他差不多年岁,一张面皎若明珠,乌溜溜的眼珠直打量着两人,竟是他生平仅见的美人。

      看着林秀才与贺生,微一撇嘴,挑眉笑道:“巧了,这深山破庙里,倒有两位作陪。”
      一面说一面走近。

      贺生尚未开声,林秀才已经殷勤招呼。“这位小兄弟,天寒雨冻,赶紧脱了衣裳过来烤烤火。”

      语调里满是关切,贺生微觉诧异,回头见林秀才眼中热意非常,再看他自己身上衣裳也还是湿的,就好心提醒道:“林大哥莫说旁人,先脱了自己衣裳吧。”

      不唯提醒,贺生说着,手就去解林秀才的衣襟。

      他为人一贯拘谨,两个也不算熟稔,此时一派自然地做这个动作,倒唬了林秀才一跳。
      “贺,贺生——”手不觉捏住领口。

      “啪——”的一声,一物夹风带水劈头盖脑甩来,饶是两个躲得快,也不免沾上不少水珠。

      “哎呦,抱歉。”却是那白衣少年走近了脱下外袍一抖,“一时不慎,倒碍着两位了。”他嘻嘻笑着,双臂用劲,又是狠狠一抖。

      脸上哪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林秀才呆得半晌,嘴角轻翘,只是盯着他看。

      贺生面无表情地擦擦面颊,触手沁凉。

      那少年将抖完的衣裳随手搭在一旁的桌案,走到两人中间,一脚踢到贺生后臀。
      “让让。”

      贺生心头火起,还未及表态,那边林秀才却主动挪了屁股,腾出不大个空来,道:“小兄弟坐这里。”

      少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冲林秀才挑眉一笑。“谢了。”
      他面容绮丽,此刻仅着中衣,一笑极是炫目,林秀才顿时语塞。

      贺生只看到一角侧面,不知何故,极想将人拉回来,手方微微一动,心头跟着一颤,立时咬了下舌头。稳住,稳住,贺生,别忘了你是贺三的外甥。

      林大哥肉眼凡胎,不辨忠奸也罢了,你要是这样就被一只小妖迷了去,叫阿纤知道,还不定笑成什么样。

      贺生这边心潮起伏,那边林秀才问少年:“小兄弟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那少年懒懒道:“我名白修,从四惠来,至于去处么,”一双妙目似有意似无意瞄过贺生,“还没想好。”

      林秀才奇道:“你竟是四惠人?怎么我从未见过?”

      白修哧道:“四惠那么大,你没见过的人多了。”

      林秀才点头。“说的也是。”

      贺生手蹭过鼻尖,轻声冷哼。笑话,整个四惠,哪个地界住的什么人,或是精怪,这世上怕没有第二个像他这么清楚。四惠几时有过姓白的人家?

      这妖精满嘴浑说。

      “你怎么了,是冻着了吗?”那少年却不知何时靠到他跟前,不豫道,“怎的鼻子那么红?”

      饶是贺生咬了牙在心里默念这是妖精,这是妖精,这是妖精,看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眉目楚楚若此,仍不免心头乱撞。

      “你怎么那么没用,都没淋到雨,也能着凉?”那少年皱着眉头说着,突然一下解了身上的中衣,展开披在贺生肩上。“当真要笨死了,就这样还想独自上京。”

      贺生只觉眼前一白,那少年上身再无片褛,几乎将他整个圈住,而肤光胜雪,映得一室晶莹。
      赶紧将视线下移,又不经意看到两朵粉梅,因为初裸,殷然凸立。这一下热血上涌,两管鼻孔一暖,有液体淅沥而下,落地缤纷。

      不得了。贺生急急立起,将那中衣扔了,匆忙间去看林秀才,那一个早已一脸呆滞,目泛贪婪,舌尖舔舐着上唇。心道不好,手往背后一掏,桃木剑已然出鞘,剑尖抵在那叫白修的少年胸口。

      “何方妖孽?”

      这桃木剑是娘舅留下的宝贝。一般桃木剑色作沉香,这把剑却光泽暗沉。当年他少不更事,曾跟贺三抱怨这剑为何看着没有旁的漂亮。贺三笑他不识货,说这剑上沾了七窍玲珑血,寻常妖物闻见就得现原形,若是碰到更会魂飞魄散,岂是寻常桃木剑可比。

      方才这少年坐在自己身边谈笑风生,贺生知他必不是普通妖物,眼看他魅形惑众,心里惊慌,就想着先下手为强。

      白修低头看看暗哑无光的剑锋,又挑眉盯着贺生,嘴角慢慢浮上一丝讥笑。
      “你想——收了我?”

      “贺生住手!”林秀才一呆之下,也立刻从地上跳起,看看白修,又看看贺生,一脸惊惶。“白,白兄弟这般样貌,怎可能是妖精,千万手下留情!”

      “林大哥方才不是还说,书上写山中有狐妖惑人,你看他这摸样,岂不是就像狐妖。”
      贺生敛住心神,淡淡道。

      林秀才为之一窒。“这,但是……”

      白修墨一样的瞳仁凝视着贺生,本是面颊寒霜,听了这话,却是喜上眉梢,道:“怎么,你也觉得我摸样好看么?”

      贺生:……

      白修一手抚腮,另一手指向林秀才,笑吟吟道:“比他好看许多?”

      贺生:……

      林秀才尴尬一笑,又求情道:“贺兄弟,我看小白不似坏人,就算,就算是妖精,也必不是害人的那种。”

      贺生得他提醒,省起现在的姿势,道:“林大哥宽心,这剑只能伤妖,若是普通人,顶多蹭点皮肉。”说完持剑的手一凝气,袍袖灌风。

      白修见他不答自己的问题,还摆出这样凛然神气,脸又沉下来。“我长得这般好看,你不高兴么?”伸指一弹抵在胸口的桃木剑,冷笑。“这是真要杀我了?怎么还不动手?”

      贺生被他言语一激,心潮翻涌,手却不知何故还是纹丝不动。

      林秀才见势不好,从后方跑来阻止,不妨脚下一绊,推到了白修。

      白修身子立时前倾,贺生双目倏然睁大,忙不迭回手,仓促下剑尖划过胸口,立刻渗出血来。
      说也奇怪,那血既不凝结,也不外流,殷红一道横在晶莹冰肌,甚是美丽。

      贺生和林秀才眼定定看着那伤口,都没留意剑尖上划过一道金光,很快又消失无影。

      白修恶狠狠瞪着贺生,骂道:“贺生你个蠢蛋!”

      贺生猛的回神,想着都见血了,这人也无大碍,莫非当真不是妖怪,这一下立时愧疚无比。再看那林秀才失魂落魄地望着白修的伤,“啊”了一声,赶紧解下自己的道袍,过去一下将人裹住。

      “对不住,对不住,你,你还好吧?”

      白修被他抱住,身子一僵,及后又有些发软,哼了一声,倒也乖巧不挣。

      林秀才在旁边看着,神色变幻,勉强笑道:“白兄弟没事就好。”

      白修像是才想起这个人,眼锋一转,流丽如刀,似笑非笑道:“还得多谢公子你。”

      两人眼神几回交错,贺生却没留意,松开白修,径自走到桌案边整了整稻草。
      “天色不早,白兄弟若不嫌弃,就在这案上歇吧。”

      白修本又撅起嘴,听了这话,前行一步,哎呦一声,捂住胸口停下。

      贺生赶忙过去搀住。“怎么伤口还痛?可惜我身上没带金疮药。”
      学道人有伤惯用烧符纸的灰涂抹,但这个白姓少年来历不明,他也不敢贸然在他身上用。

      白修有气无力道:“伤倒无妨,只是走不动道。”说着一双眼溜溜望住贺生。

      贺生两手一沉,将他拦腰抱起,往桌案走去。

      白修将脑袋搭在他肩膀,忍不住的眉飞色舞。

      头发擦过贺生鼻尖,那个脚步一滞。

      白修察觉到身下人肌肉发紧,问:“怎么了?”
      心头竟有几分忐忑。

      贺生只做不闻,将他放平在桌案。“你好生歇息。”
      转身要走,被一把扯住衣裳。

      “你别走,”白修躺在案上,眼波流转,“我独个睡怕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故事014·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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