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晖兰

2、倒流

　　從睡夢中蘇醒我過了我的三十歲生日。

　　吹熄三十根蠟燭將三十厘米的蛋糕切做三十等分足夠我吃一個月三十天的早餐。

　　是的我獨自一人住在女子單身公寓裏我沒有男朋友也沒有老公因為我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

　　我每天早晨七點起床七點半上班在公司裏我有不錯的職位不低的薪水和不多的朋友。

　　我每天下班後都有很多應酬但今天例外因為我剛剛替公司簽了一紙條件優渥的合同所以我決定獎勵自己一個晚上──補眠。

　　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今天的精神很好。

　　今天是我的二十九歲生日也是我有權對外號稱自己二十幾歲的最後一個生日我當然要好好替自己慶祝。

　　穿上真皮短裙露臍背心長筒黑絲襪銀色皮靴和粉紅色太陽眼鏡我跳進久違的舞池決定在今晚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

　　用我最後的瘋狂。

　　當十二點的鍾聲響起我累個半死衣服沒換樁也沒卸就栽倒在床上。

　　那一晚我忘了做夢。

　　鬧鈴把我吵醒我慌慌張張跳下床為今天的面試挑選套裝。

　　記得上個月我捧著碩士文憑頂著方帽子走出大學的校門並在第二天慶祝了自己的二十四歲生日。

　　雖然參加的朋友不多也沒有貴重的禮物但我很開心因為大家都給我最真心的祝福。

　　我沒有參加畢業旅行卻寄了十六份履歷給十六間全國最好的公司只有兩家通知我面試時間另外十四封信都石沈大海沒了消息。

　　用十幾小時的等待換來的五分鍾決定了我所謂的事業。

　　“學以致用”四個字在我的概念裏漸漸變得模糊以至於太陽還沒落山我就覺得疲倦很想回到自己的窩裏好好睡上一覺。

　　我的確這麼做了。

　　今天可以睡到下午再起床因為正常的大學生活向來晨昏顛倒大家都一樣。

　　但晚上一定要起來換衣服因為要參加宿舍一年一次的化裝舞會雖然沒有舞伴但我還是要參加。為了見他。

　　在二十一歲才有第一次暗戀的經驗實在說不上驕傲所以我只敢躲在角落偷偷尋找他的背影總覺得自己是一只還沒褪毛的醜小鴨。

　　那一晚我找到了他但他親熱的挽著一個身穿紅衣的美麗女孩我終於沒能從牆角走出。

　　回家的路上買了瓶香賓慶祝自己二十一年來第一次失戀。

　　快睡著的時候我發現香賓摻上眼淚就會變出鹹鹹的味道。

　　二十歲的一年是值得紀念的一年也是我最快樂的一年。

　　那個晴朗的早晨我吃了雙份的早餐慶祝自己終於邁進雙十年華雖然那一刻和我分享快樂的只有窗外的烏鴉。

　　在學校我輕輕哼唱今年二十明年十八背著父母在頭上別了一朵蘭色的花。

　　我對小說和漫畫的熱愛也達到頂峰就等待進一步的升華於是我開始動筆寫自己的文章幻想著在不久的將來變成作家。

　　我經常做夢盡管清醒後完全不記得夢到過什麼但快樂的感覺殘留下來所以我覺得幸福。

　　十六歲那天我第一次離開父母到異鄉求學懷著一點點興奮和很多點緊張因為我不知道下飛機後等待我的究竟是什麼。

　　接下來的若干年我念了很多書學了很多知識考了很多試參加了很多比賽媽媽說那是為將來打基礎雖然我不知道“將來”和“現在”之間究竟有多少時間。

　　又過了幾年我來到小學生智商測驗的場所和很多認識不認識的小朋友站在一起我很想去遊樂場但我不認識路。

　　一些戴眼鏡的叔叔阿姨問了我許多問題有些問題我覺得很無聊但我還是回答了因為如果不回答他們就會在我的名字後面畫一個圈圈。

　　圈圈的意思就是零分。

　　後來老師告訴媽媽說我的智商有一百四十五應該進實驗班媽媽就開心的為我報名了。

　　後來我才知道實驗班不過是騙人的玩意兒所有智商在一百二十以上的小孩都上當了。

　　那天晚上做夢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笨。

　　這次醒來我發現不必自己穿衣服了因為有媽媽代勞。

　　對著鏡子讓媽媽給我梳頭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比二十年前可愛多了至少皮膚是要命的光滑可以去拍廣告。

　　媽媽每天都給我梳不同的髮型有一次竟然編了四條辮子在我不大的腦袋上我猜多半是她自己覺得好玩。

　　我可以不去學校也不去幼兒園整日待在家裏享受純天然的日光浴像只貪睡的貓眯。

　　嬰兒車上的風鈴演奏著動人的音樂雖然我不懂得欣賞但我還是覺得那是人間最美麗的聲音。

　　我微笑著合上眼皮以最完美的形態結束了自己三十年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