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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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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木屋环绕在红色的幽冥花海中,沾染着绚烂的死亡气息。
“浴灰,期限快到了,你拿到东西了吗?”老妇人给一座坟冢除草。
“差不多了!”
“算算也五百年了,但愿这次你能让他看见你!”沙哑。
“嗯。”一低头折断了血红的花茎。
斑斓的记忆幻化成蝶,在这凉如水的夜晚里飘飞,触动一颗受了五百年伤的心……
“飞笙,当真要走?”
“若不走,我们如何能在一起?我怎能让你嫁于那个陆千逸!”
“我们去哪里呢?”
“无论去哪里,只要你陪着我,我陪着你,管我们去哪里!”
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有了男人的气度,他温柔地搂着怀中孱弱的少女,嗅着她的黑色长发,有淡淡的花香。
“明天晚上我们就走,你什么都不要带,我会全部打理好的。”
“嗯。”眼光柔美,不乏滴滴娇气。
花丛中突然掠过一道黑色的影子,探出一张洁白的小脸。
“小姐,有人来了,快让韩少爷走吧!”贴身侍女小言神色慌张。
“飞笙,你快走,明晚我就跟你离开!”
“那好,我会再通知小言具体的事情,明晚子时我自来接你!”
“好。”
盼明儿的月圆却依旧是那般残缺。
已出嫁的浴灰倚栏赏月,红妆不退,嫁衣犹存。那一弯黛眉,一抹红唇,本应喜气洋洋,却添得心中无限牵挂,不得见,泪眼汪汪。
陆千逸风度翩翩执扇前来,见红衣女心神不定,顿时黯然神伤。
“你若是这般,我又岂能留你?”
浴灰一惊,抬头看见一双犀利的眼睛。
“你若不留我,我将何去何归?”
“回到韩飞笙那里去吧!如今我已然知晓到底是争不过他!”
“不,我不能离开你!”
红衣女惊恐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愣,悲哀。
“如此不是苦了你我?”
叹气,转身而去。
一袭红衣飘地,宛如一朵红花的败落。
“我自当离去……”
浴灰轻抚着那个开满了幽冥花的坟冢,嘴角微微一笑。
“当日你背叛了我,才会让我怨恨你这么个几百年,你的灵魂睡在这片土地下可曾安宁?”
“这位小言姑娘早知你会如此报复她,也许当日就不会做出那些事了!”
“是啊!”神伤。
待韩飞笙越过高墙,浴灰悬着的心才稍稍有了着落。她跟着小言绕过假山和水潭,从暗廊里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间。自以为无人知晓,哪知一双暗藏黑暗中的黑色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她的四周。
盼来了第二天却没有盼来幸福。
“爹爹,我不要今天就出嫁!”
“你怎么敢违背我的意思!”怒颜。
“不,爹爹——”
“你马上回房收拾一下妆容,陆家很快就有人来接你了!”
“我不要——”
“你敢!”怒斥,“你还想不想让韩飞笙那混小子活了!好大的胆子!”
“您,您知道了?”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要想保住他,你就给我安安心心地嫁到陆家去!”拂袖而去。
女子瘫倒在地。
“是你说的,小言?”
“不,小姐,我当真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老爷是怎么发现的!”一把眼泪泗涕横流,甚是可怜。
红火的轿子,喇叭唢呐,迎亲的队伍气派非常地出现在了连家府邸门口。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天才宣告的婚礼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的如此宏大辉煌,仿佛是经过了一个月的筹划!
直至新婚之夜,她才发现原来婚礼的确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划了,陆千逸十分吃惊自己的新娘在嫁人那天才得知这件事情。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浴灰心如刀绞。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新娘了!”
是的,她是属于陆千逸的。
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滴进交杯酒中,有些苦涩。
浴灰新婚之夜,白天为了突然决定的私奔而奔忙的韩飞笙回来了。他驾着一辆轻马车和一位武功高强的朋友一同前往连家后院。
约定的时辰已经到了,却迟迟不见浴灰出现,韩飞笙着急了,莫不是出了意外?
千盼万盼,终于墙壁里头有了小声的回应。韩飞笙喜出望外,藏头藏尾地越进了后院,只见少女全身乃至脸部都包起来了。
韩飞笙刚要揭开她的面纱,突然听到隆隆的脚步声步步逼近,夹杂着嘶喊。
不好!
他抱起她越过墙冲进了车篷里,让他的朋友快速驾驭着马车在黑夜里穿行,一队队举着火把的连家兵穷追不舍。
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什么话也不说。
他以为她是害怕了,便也紧紧地拥着她。
“别怕,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她不语。
马车终于甩掉了连家兵,寅时左右已经完全将那个生养自己的土地抛在了后方。
他看着怀中安然入睡的少女,以为幸福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微笑着,轻轻地揭开了她的面纱。
还是这张美丽的脸庞啊!
他心满意足的笑了。
马车又行驶了一整个白天,夜晚来了。
飞笙看着一直熟睡不醒的浴灰,有点担心她本就孱弱的身子会禁受不住,便让赶车人找一间客舍休息一晚上再行路。
赶车人回应道不远的地方就是画柳山庄,庄主与他是知交,去那会比较安全。
飞笙点了点头。
“婆婆,你说我该不该放过她呢?”浴灰捧起一坯土浇在了苔藓蔓延的墓碑上,怒火燃烧在她深渊般黑邃的眸子里。
“她哪来的胆子竟敢跟我抢!”
双掌击地,方圆几十米的大片大片的幽冥花瞬间枯萎,然后海浪般迅猛地重生汹涌起来。
“这女子是费尽了心机,虽为丫头却能懂得几招的易容术!只要她不出声,倒还是有那么几分像你的!情况危急下韩飞笙没有识破她的身份与她结为了连理,倒是不能怪他!”
“我怎能怪他?我只怕他要怪我!”眼角飞泪,楚楚可怜,“是我失约了!”
“唉,你们只是走错了一步,却错过了几辈子!你一百年一百年等一次机会让他看你一眼,婆婆虽不曾劝你放弃,但是心里也是极其难受的。”
画柳山庄的主人极其豪爽好客,见着这对佳人只恨不能出一份力。最后竟想出一个点子,让他们今晚结亲!
少女只是害羞地低下了头,涨红了耳根。
飞笙倒也不好意思了,却极其期待。
主人说话了,“你们这般逃难,倒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即使被抓住了,那连家老爷子难不成还要将已出阁的女儿要回去?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们就结亲得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飞笙以及旁人都以为是女儿家害羞而不语,便不觉得奇怪了。倒是飞笙更觉得她的这分羞涩衬得她更加惹人怜爱了。
同是新婚夜,一个肝肠寸断,一个浑然无知。
第二天,洗过一把脸,婉然伫立在他面前的依旧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却不是她!
“小言,你——”韩飞笙跌坐地上,惊恐无比。
“少爷,你不必惊慌,小女子既然随了你必定好生侍候。”
“小姐呢?”
“小姐昨儿已经和陆家少爷结亲了,小姐有心,故让奴婢代她来侍候您!”
“不——你撒谎!告诉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昨天明明——”
“这是小姐请易容大师为奴婢化了一张脸,就是生怕少爷会拒绝才如此做!如今我们已结亲了,我自然该以真面目对待!”
“不,这不可能!”他颤巍巍地站起来,左右摇晃,“我要去找她!”
“少爷,你这不是害她吗?小姐已经嫁给陆少爷了!”
韩飞笙回头苦笑了一声,“你道是我要去害她,怎知是她害了我呀!失了她,让我何以为生!”
“难道你要抛弃我?我才是你的娘子!”小言嚷道。
“我只怕是对不住你了!”
公子一袭白衣飘然而去,自此不知踪迹。
小言咬了咬唇,恨恨道,“我这般爱你,你却不领情,既然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
“婆婆知你等了五百年的辛酸,才会这般地帮你!”
“浴灰谢谢婆婆了。”
“我只怕这一次他依旧看不到你,你又该怎么办?”
“那就再等一百年,一百年后让他看见我!我只求他能看我一眼!让我告诉他真相,不要怨恨我,不要不原谅我!”少女说到动情处,眼泪哗哗落入泥土中,浸湿一片红艳。
“他会死的!”
“那就一起死吧!再一起投胎!由他的陪伴,我一定不害怕来世了!”悲哀的微笑浮起。
红衣女瘫坐在地上许久之后才缓慢地站起来。
“陆千逸,你不能留我,何人能留我?”
消失在暗廊里朦朦胧胧红纱似散不散,最终还是散了。
几个月过去了,浴灰生了病,郁郁寡欢。陆千逸也是个好人,一直尽心地照顾她,担心她。
他是爱她的,只缺了她的爱。
不到两周,她就死去了。不是病死的,是走进水潭里窒息而死的。
她依旧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漂漂亮亮地沉落在幽碧的水潭中,仿佛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莲……
“你当真是要去当他的鬼新娘吗?”
尸体捞起来的时候,陆千逸动情地吻了吻她苍白的唇。
也就在她死后的几天里,她的魂魄游荡在大街小巷里,她没有遇到他,她想他先她一步去投胎了。
她恨,恨那个背叛她也背叛韩飞笙的女子!恨他的爹爹和她合谋了一出戏!
死后的她明了了一切。
几天后,她遇到了婆婆,婆婆要带着她回木屋,她答应了,临走前带走了小言。
“和我一起走吧!让我来惩罚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