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纯洁的青青

4、苏珮莹的第一个新年（2）

　　第一个新年给苏珮莹的感觉就是，大家真忙啊，都没有时间管她了。苏文轩被苏翰林带去拜访各位官员，苏珮莹自然是呆在家中。前几天先是下级官员拜访上级官员，之后才在家中接待同级官员。不过这些都是男子的事，除非具有非常亲密的关系，否则女眷们一般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苏夫人天天忙着府内事宜，也没多少时间照看她，孙乳娘已经回家过年，所以她每天都跟冬雪呆在一起。
　　这天傍晚，苏珮莹正趴在那张软榻上无所事事，滚都不愿滚了。就见苏文轩进了房，走到她身边伸出被冷风吹凉的手指来捏她的肥脸，苏珮莹扭动起来想摆脱他的手，冬雪上前道：“少爷，您的手冰，婢子给您那条热巾子来吧？”苏文轩随意点了点头，扯了扯苏珮莹的脸笑嘻嘻道：“小肥猪，天天在这儿腻得慌吧？哥带你去看好东西，想看吗？”苏珮莹其实早就想出门去，她在这个院子里困了几个月，都快长蘑菇了。无奈苏夫人坚决不让她出去受风，她又人小腿短爬不出去，更不用说每扇门上都有丫鬟守着。苏文轩自然知道苏珮莹只会说几个简单的词，也不指望她会答话，乘着冬雪到后面去拧巾子，一把抱起她兜在斗篷里就往外走。苏珮莹大大吃了一惊，一时竟无语，就这么被苏文轩抱着出了院子，路上一个丫鬟婆子都没见着。苏文轩抱着她拐来拐去走到一片空地上，那儿已经站了三个少年。其中两个穿着深色的斗篷，长得都还不错。另一个只批了件蓑衣，应该是一个小厮。
　　苏文轩抱着她走过去，一个少年笑道：“苏文轩，你真把你妹妹给抱来了？”苏文轩回道：“那是，我出手哪会有不成功的时候？”说着便拨开斗篷将苏珮莹的脸露了出来。那少年一瞧，“嘿”了一声，道：“果然很肥。”他也伸出两只手指扯了扯苏珮莹的脸颊，苏珮莹愤怒，却敢怒不敢言。“你哥哥可是说了很久，我才答应到这里来点烟火，好好儿看。”说着又拍了拍她的脸，就转身和另外两个少年一起去点摆放在地上的烟火。那烟火升上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花。“真像梦中的场景，”苏珮莹看得几乎痴了，便听到苏文轩在耳旁兴奋地说：“好不好看？这可是贡品。”苏珮莹也想表达一下兴奋之情，于是发出一串“依依呀呀”，便听见苏文轩接着说：“林弘文还说他爹军中还用这火药做火箭，哎呀呀这火箭要是好好用，不知道有多厉害！”苏珮莹又闭了嘴保持无语。
　　烟火很快就放完了，苏文轩与那几个少年道别，就抱着她往回拐。刚到院门，就听到门口一个婆子大声朝里喊：“少爷回来了！”里面哗啦啦冲出一堆人。苏文轩走进院子，就看见苏夫人满脸怒气盯着他。苏文轩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秋雯默默上前接过苏珮莹，把她抱进房里，门帘刚放下，就听见外面“啪”的一声脆响，她的心猛跳一下，回头却只见到那层厚厚的门帘。
　　秋雯把她放到厢房的床上，她挣扎着不肯，秋雯不停地哄她，想让她乖乖躺到床上去，她却反而大声嚎哭起来。秋雯急得焦头烂额，就听见红锦进来道：“夫人让把小姐抱过去。”正厅中，苏夫人正坐在主位上，苏文轩跪在地上，半边脸颊微微肿着。苏夫人气地有些发抖，道：“平素你仗着几分小聪明胡作非为，我都没有教训你，想不到这次你竟如此不顾后果！”她指着苏珮莹，说：“你妹妹才刚满周岁，经得住什么？你也不过大她六岁罢了，人还没长成，就敢这么带着妹妹到处乱跑！稍微松下手，稍微没抱住，就……就……”说着竟流下泪来。半晌，苏夫人渐渐止住泪，说道：“你就好好在这儿跪着，好好反省！等你爹过来吧！”苏夫人起身抱过苏珮莹，转身走向厢房，苏珮莹挣扎着想让苏夫人不要罚哥哥，那舌头却不听使唤，只能发出些模糊的音节。她哇哇大哭起来，苏文轩转过头来，只是默默地看着她。（JQ有木有？作者是很纯洁的）
　　接下来的事苏珮莹记得不大清楚了，当天晚上她就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地整天昏睡，只记得苏翰林送走宾客回来之后大发雷霆，丫鬟婆子们都被狠狠地责罚了一通，居然被苏文轩几个小慌就骗得擅离职守。对于苏文轩，据事后红锦描述，苏翰林先是罚了他狠狠一顿板子，打得他两三天都只能趴在床上哼哼，随后把他拖到书房，父子俩好好地“谈心”了半天。据说苏文轩出来之时满脸鼻涕眼泪一片狼藉，看上去很是悔恨。

　　苏珮莹大病初愈，仄仄地躺着不愿动弹。苏夫人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念叨着“可怜我儿，这么些天就瘦成这样”云云。苏文轩挨挨蹭蹭地进了门，远远地站着就躬身请安。苏夫人见他进来，板着脸斥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敢做就不敢当么？”苏文轩听了这句，将腰杆一挺，大步走到母亲面前，规规矩矩地躬身道：“孩儿给母亲请安。”又向苏珮莹躬身道：“当日哥哥鲁莽，害妹妹生病，哥哥给给你道歉。”苏珮莹一个咸鱼翻身，就想爬到苏文轩身上去。苏文轩怕她摔下来，上前一步接住她，苏珮莹就在他怀里扭阿扭，一边发出些依依呀呀的模糊音节。苏夫人见他们兄妹两人感情甚好，面上绷不住也露出一丝笑意，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父亲已经狠狠教训过你，我也不多说什么。你父亲以往都不舍得打你，此番打得这么狠，你要好好记住这是为什么。”苏文轩一边应付苏珮莹热烈的拥抱和口水，一边点头应下。
　　当天晚上，苏夫人正服侍苏翰林宽衣，她问道：“老爷，轩儿现在还是天天野在外面，是不是该给他多布置些功课？”苏翰林换上寝衣道：“不必了，现在布置的功课他都能完成，这便够了，剩下的时间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只需好好管着不让他做些不该做的事。”他转身坐到床上，叹了口气，“当初我沉醉书本之上，以为读遍所有圣贤书就能够懂得天下的至理，一心只想学那些少年英才，早早便登上龙门成为天子门生。如今真登上了，才发现世间之事远不是书本上所写的那么简单。”他躺在床上，双臂枕着头，“当初岳父大人就提点过，当年与我同科的考生中无一人文采书法能越过我去，为何最后我只是个探花？便是因为我的文章过于规范，流于形式。那时我只认为是时运不济，若是再给我个机会，必能夺得头筹。当年的进士们差不多都下放去地方上为官，我却仍呆在这翰林院，外头说是‘天子近臣，清贵得很’，实际不过就是个修编文史的罢了，有品无权。”他再叹口气，仿佛是哀叹这逝去的年华，或是哀叹当年思想之幼稚。“还是刘公说得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却花了半生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轩儿这样倒也挺好，就让他这么着吧。”苏夫人躺到苏翰林内侧，想开口劝慰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默然无语。
　　苏翰林躺了一会儿，忽道：“年前我便同你说过今年圣上很可能把我外放去地方，今天岳父大人那边传来消息，圣上属意于放我去广东。好的地方自然不是我这样初次下放能去的，广东那边虽然地势偏远、土地贫瘠，相比西北甘陇等地又要好些，这还是承蒙岳父大人使力。岳父大人还说岳母大人甚为想念你，你便准备一下吧，过两日咱们去岳父大人府上拜访。”苏夫人听了此话，十分欣喜，二人歇了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