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故事》五津风烟

3、今年他会来吗

　　枫叶似血，剑剑飘红。
　　乾天三连，坤地六断。震雷仰盂，艮山覆碗。离火中虚，坎水中满。兑泽上缺，巽风下断。
　　六十四式易剑练完已是下夜时分。娘亲大概已睡了。
　　我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快满月了。
　　又快中秋。
　　静静地坐在屋檐下，数着这一次被剑锋扫下的枫叶：
　　一片、两片、三、四、五——七十三——八十一？啊，那边还有一片，一定是被风吹走的，八十二！
　　八十二！双数！今年他会来的！
　　每年我都数着这地上的叶子，暗想是双数他便会来，是单数他便不会。今年入秋之后我已经数了四次，每次都是双数呢。我悄悄地高兴，但下意识中有个声音似在嘲笑：每次你都硬凑成双数，可哪年他回来过？
　　今年吧，他答应过的，希望就是今年了。
　　我为他练成这易剑，我为他苦心八年，我为他盼了八载中秋。
　　“怀儿，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我要学成武艺，替师父报仇。你也要练好你娘的功夫，到时候好帮我。师父在中秋之夜冤死，中秋我一定回来！”
　　八年前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镇上的人再没见过他。有人说他被野狼吃了，那山上还有他的尸骨。我不信，他会回来的，他说过的话总是算数的。我于是一年一年的盼，也一天一天的练功夫。娘亲的我已经学完了，那天看着爹爹的《周易》，剑似乎在眼前飞舞，于是有了这套易剑。我相信等他回来，我和他一定会给他师父报了仇的。
　　我抚了下鬓发，湿湿的。秋霜大了。
　　我走进屋，娘亲的屋子里灯还亮着。大概娘亲忘了灭灯了。娘亲一向浅眠，我若是进去吹灯，她一定会醒来。算了，就这样吧，无非明日我多替人写几封信，补些灯油费罢了。
　　回到自己的屋里，脱下劲衣，散下一头长发，对着菱花镜轻轻地梳。
　　小时候娘亲最爱抚我的头发，她说爹爹生前就说要生个女儿，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他也爱我的长发，他总拽着我的发辫，笑着说：“以后我替你梳.\"
　　娘亲早已不再抚我的头发了，现在只有他来爱我的这三丈青丝。
　　我吹了灯，蜷在被中，静静地入梦。
　　梦中他回来了，我用易剑刺死了他的仇人，帮他报了仇。
　　梦中他笑着拥着我，替我梳着那及腰的长发。
　　梦中娘亲看着我和他，轻轻地笑了，还是那丝极美的浅笑。
　　梦中——我一定在笑
　　又是鸡鸣——
　　我隐约记得这个小半夜的梦，我刚想笑，却发觉脸上湿湿的，泪痕如新。
　　这般美的梦我也会哭么？莫是人说的，喜极而泣？
　　呵，我该洗洗脸别让娘亲瞧见，她又得叹息我还未长大了。小时候我一哭，娘亲便百般愁容，总幽幽一声：“你何日才能长大啊？”我怕见她烦恼，便总不肯哭。就是那次练功走火入魔了，四肢经脉似被撕裂，我也只是把泪含在眼中，不敢滴下。
　　窗外已透了些亮，我得快些把早饭做好。娘亲过会起身就得吃了。今日是集市，我要趁早赶去镇上。中秋快到了，要写家书的人一定很多，我正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
　　我走出屋子，叫了一声：“娘，起来了。我去做早饭。”
　　将饭做好置于锅中，可我还没听见娘亲起来的声响。我有些奇怪，走进屋去看看。娘亲侧卧于床上，似乎睡得很熟，莫是昨日祭墓累了？我轻轻的走上前，却瞧见床头放了一张素笺。娘亲睡前总爱看爹爹的书简，看完大概便随手放着了。替她收好吧，我拿了起来，却是娘亲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