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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叫怀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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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穆的天空中浮着几片似有似无的薄云。一群人字雁缓缓向南飞去。
日渐落,风渐起,蔓野中无尽的荒草瑟瑟起舞。
双目所极一片萧秋,十丈之外一幅黑衣倍添诡异。
着黑衣的是我娘亲,她独自跪在墓前已足足两个时辰。每次来祭墓,娘亲总让我立于十丈之外等上许久。
今日已是很久。
我几次想去劝她起身,可隐隐中对这十丈之距总觉着不安,我终还只是等着,静看着她一片黑衣在秋日无力的霞光中无声的悲泣,极似幽灵。
并非我不孝,这“幽灵”二字早在三十年前就跟随娘亲,我只觉得形容的贴切。她的人,她的物事,她的武功,包括她的女儿无一不诡异。或许她的生命中只有一段例外的插曲——她的亡夫,我的亡父,墓碑的主人。
娘亲终于站起来了,此时我却不急了,静静的等她召唤。
“怀儿,过来。”
我缓步走了过去,每一步都是十八年的习惯。从我两岁能走路起,每一年的此时我都是如此的走了过去。
依旧,我走到她身旁半步远处;依旧,我看着她的脸;依旧,她的脸上并无泪痕;依旧,她的目光总舍不得从墓碑上离开。
起先我有些怨娘亲总不这般看我。后来有一天我听了镇上一个说书的讲了梁祝的故事。我突然了解了,那墓碑下是娘亲的“梁山伯”,是她的情人,她永远也舍不得放走的人。她没随他去是因为我吧,我很满意自己的答案。从此便不介怀于此。
只是她为何从不哭?我小时曾养了一只兔子,兔子后来得病死了,我顿时抑不住眼泪,仿佛觉得用眼泪能救活兔子。娘亲呢?既舍不得为何却吝啬眼泪?我不懂。但我从不问,我终会懂的。
依旧,娘亲该让我磕上三个头。
我记得这个依旧,所以在等娘亲让我磕头的吩咐。
可是 ——我等到的不是娘亲的话,而是她的手。
一只纤纤玉细,似若无骨的手
一只四指微勾,拇指微挑的兰花手
一只向我颈旁动脉拂来的曾在江湖上杀死一十二名高手的致命兰花手
本能的,我想起十种克制兰花手的招式,可这兰花“开”的太快,每一式我都来不及,只来得及躲了。
双足已来不及动,我只得将腰身急速贴下地去。这兰花手恰恰拂面而过,幸好娘亲素不喜长指甲。
躲过这只兰花手,我并未起身,而是就势伏去,因为我还得躲娘亲的拂向我腰身大穴的另一只手。
唉,一式紧着一式,无暇细想,这”兰花七十二式“我应该应付的来。
“君子折兰”也落空了。这已是最后一式。
娘亲停下了攻势,我依旧站在她身旁。这一次她没看墓碑,出乎意料的看着我,露出一丝浅笑。
我看着这一抹笑,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我的容貌本与娘亲一般美丽,可私下里我总想凭着年轻,我必是胜娘亲一筹的。可今天这一丝笑,我便认输了。我自认笑不出这般柔美的笑容。
娘亲又看向墓碑,轻声道:“复之,我已尽力了。”
“怀儿,给你爹磕头。”迟来的吩咐终还是来了。
我依言跪下,磕头。眼睛一次次的从上至下扫过墓碑上的字:“亡夫沈复之之墓”。
叩完头,起身。娘亲拉起我的手,“怀儿,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