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扬跋扈为谁雄》此去楼空

2、02

　　幽邃的黑夜与梦境融为一体。除了无聊地跟着那一点光芒向前进，银时别无选择。恍然之间，他已经被白色的光芒笼罩，耳边传来课堂的喧嚣。视野渐渐清晰起来，紫发小孩环手坐在桌边，说：“梦想？”小孩轻笑一声，“我的理想就是活在最好的世界里……”

　　其他小孩都好奇地注视他。银时忍不住打趣问：“最好？怎样的世界才叫最好？”

　　紫发小孩将视线转向他，清澈的碧眼有种让他无法抗拒的难以言喻的魔仧力。“所有人环绕我以我为中心的世界。”紫发小孩娓娓道来，用一种极为平常的口吻叙述着令人唾弃的白日梦。

　　银时点点头，笑着反讽：“哦，连我也要以你为中心吗小混账。”

　　“没错。”小孩似乎没听出抗拒的意味，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呢，银时？你……”

　　银时避开他的目光，望向黑板上的理想二字，摸摸下巴喃喃回答：“嘛，我也想活在最好的世界里——”紫发小孩的眼睛亮了亮。他赶紧划清界限：“只不过，和你那种自私又烂俗的富家独生子的标准…大不相同啊。”

　　“你说这话是想和我干架是吧？”

　　梦境里突然天塌地陷，银时脱离了人物，于茫茫火海变成了一个客观的置身事外的视角。他模模糊糊看见城仧市的废墟里，一个男人不轻不重说：“……高杉啊，我现在觉得，最好的世界……”

　　“也许嘛，是没有你的世界。”浴血的男人嘴角扬起挑衅的笑意，继而拔刀相向。听见这句话的另一个男人，讥讽地勾起嘴角，那神情平静至极，仿佛唯有经过漫长的绝望，才能如此理智地赞同他的观点。

　　两把刀相拼，伴随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溅出星光。郑重又随性的厮杀很有看头。四周连石头都烤红的灼热温度与冷冰冰的气氛，让狂风一卷，盘旋呼啸冲向乌云蔽日的污浊天空。不知为何，对这场面银时有大叫一声的冲动，却猛地跌进无尽的深渊。

　　他满头是汗坐起身，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暗。厨房的水龙头似乎没拧紧，有一下没一下地滴答作响。枕边的手机亮了亮，一条未读短信，署名是土方十四郎。一只手从旁揽住他的腰，男人迷迷糊糊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疲惫地揉揉头，将手机塞到枕下：“做了个噩梦。”

　　男人拖着沉重的身躯翻压下，温暖的掌心覆盖住他的眼睑，像是要将污浊的梦境抹尽，世界只剩下一片黑暗。继而湿润的唇贴了上来：“金时，你还在想当年那件事？”

　　他脸色变了变，拿开男人的手，语气有些无奈：“我叫银时。坂本种马君，现在是凌晨五点，你再不回去的话，小陆奥又要罚你跪搓衣板了呦。”

　　话题被自然而然的转移，坂本辰马夸张地叹了一声，重新躺下来：“哎呀金时，我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哗啦碎了。”

　　“如果你是指道德就放心吧，那种东西你根本没有过。”

　　“我是说理想啦理想。小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结婚呀。”坂本一手枕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得了，是男人么，面对现实。”银时敷衍着，突然神使鬼差侃道，“谈理想，就好比……坂本，假如，打个比方，假如你有一个如夸父逐日般遥遥不可及的完美的梦中情人，还有一个一直在你身边打转默默为你付出的人，你只能和其中之一走完一生，你选谁？”

　　坂本毫不犹豫答道：“我选我的梦中情人，一直在我身边，为我默默付出。”他揉了揉银时柔软的头发，眼里的爱意与怜惜都倾洒在暧昧的黑夜里。

　　“亲爱的炮仧友同志。苍天在上，别想的这么美。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很不公平的……”银时睡意盎然地嘟嚷着，自然而然翻个身，沉入无梦的酣眠。

　　坂本却再无睡意。瞪眼平躺了一会，悄然起身穿好衣。他看了看手机，果然有陆奥的未接来电。他压下手机盖，仿佛正站在死寂的舞台练习独白：“而你呢，金时？我等了你十年又十年…被老家的人逼着结婚。”他苦笑一声，望着睡着的人的轮廓，轻轻的告别语如同安眠曲，“哎呀，其实我知道，你谁也不选。你太聪明了。或者太蠢。”

　　×××

　　浩瀚的夜色，笼罩着灯火璀璨的东京。美丽的东京塔闪烁着耀目的光芒，有种直冲云霄的气派。高杉披着外衣，坐在孤独寺平台的破旧横栏上，居高临下，视野很开阔。他俯瞰静谧的一切，像是在窥探一个堪不破的局。

　　“你说你要给他一个没有你的世界——你后悔了？”有人打扰了他的清净，“你还是找到了他。”

　　“哦，没能候到辉夜姬，”高杉啧了一声，转过头，“等到了孔雀姬，倒也不错。”

　　“承蒙谬赏，总督先生。时隔多年，你还是一层不变的帅气。”孔雀姬用纸扇掩着嘴，谨慎地向他问好。

　　“我该说托你的福？”高杉嗤笑一声，“春雨前第四师团长。”

　　“别抱怨，我的总督大人。所谓愿赌服输，”孔雀姬从怀里掏出装着骰子的竹筒，在他面前揭开，“你把我囚禁在飞船上，看我玩诅咒赌博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一点。你这种男人，怎么可能遵守世俗规则？我真不明白，一个男人，有什么必要对一个同性执着到这个地步？何况是那样平凡的家伙，除了是主角他还能是什么？你再缠他，也不会得到哪怕像增加出场率那样渺小的好处。”

　　“……即使我已经麻木或者沉睡，在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上，也依旧有一个人能让我苏醒燃烧。”浑浑的语调像是自言自语，高杉盯着自己的掌心，将手一握撑住横栏，抬起眼：“食海藻以维生的冷血生物，你懂什么。何况，你当初没提，代价是我得拖着腐朽的躯体，一直袖手旁观……这一百多年，我过的实在太无趣了。”他侧头叹口气。

　　孔雀姬笑盈盈地凑过来，用一种半压仧迫半诱惑的姿势贴近高杉：“据我所知，这一百多年您老可没闲着。——你的鬼兵队，渗透到什么地步了？比起敲锣打鼓地把玩权术的那些人，我认为，悄无声息的你才真正的可怕。”

　　“你与你的家族也可怕啊。剁成肉泥也不死，真够恶心的。”高杉的目光在孔雀姬的脸上轻佻地巡回，恶仧意的挑逗与毫不掩饰的反感，糅合成让孔雀姬莫名其妙心情激荡的挑衅。似乎并没有杀意，玩笑的成分居多。

　　孔雀姬立刻认识到对他而言自己还有价值，很不失时机地得寸进尺：“吮过我的血的总督大人，你这么说的时候都不会害臊吗。我很欣赏你，能把忘恩负义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高杉慢悠悠划开烟盒的玻璃纸，用指尖挑起锡箔纸，这个无数烟民的习惯性动作由他重复起来十分微妙。孔雀姬还没看够，高杉已经掂起一支烟：“到感恩节了吗？你到这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些翻来覆去一层不变的废话？还是说……”伴随着讥讽的笑声，从他喉间滚出一句漫不经心的问话，“你很怀念那种…滋味？”

　　“好吧。你赢了。言归正传，我们来谈谈那个主角先生。咳，你至少得感谢我的情报让你找到他是不……”

　　×××

　　——【理好行李，搭上飞机，飞越半个国家，然后杀掉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神保町，便利书店。放畅销书的醒目位置，有张黑色的海报，上面用白字印刷着这样一句很有噱头的台词。

　　站在收银台后的老板，是个戴眼镜的青年男人，相貌平平，嚼着泡泡糖，不时瞟一眼挂式电视正在播放的吵吵闹闹的娱乐节目。“我爱死东京了。TVTokyo的动画节目，廉价老实的学生雇佣工，穿水手服超短裙的援哔妹……我爱它体面的外表，还有肮脏和混乱的内涵。哥们你说呢？”老板喋喋不休着，一边给JUMP扫价，一边抬起头扔话茬。就在这一刹那，他轻松的笑意凝固住了。

　　心不在焉的顾客应了一声，似乎没发现老板的反常，懒洋洋地迎上对方恐惧的目光：“看来东京不太眷顾你啊。”

　　“我、我知道你！你是…KA……（杂音）”

　　与此同时，街拐角躲在车旁的土方摔掉蓝牙耳机，痛心疾首猛捶车门：“KA毛啊！卡机么混蛋！”

　　躺在车后座睡大觉的冲田摘下眼罩，打个哈欠伸懒腰坐起：“怎么啦？什么卡机了，土方先生还在为昨夜通宵组团打副本被人妖骗去装备之后又被盗号的事情耿耿于怀么。”

　　“我说冲田，”土方头疼地看着面前的实习少年，“你的逻辑能力真不适合干这行。有这栽赃的本事和跳跃的想象力，你应该去跑传媒——《晚安东京》。”

　　“果然土方先生还念念不忘三个月前被媒体曝光的人妖门么，堂堂副局长出入重口味BAR什么的……”冲田无辜地揉揉眼，立刻用平板的声音针锋相对。

　　“十四，总悟，你们那边怎么啦？”眼看两位卖相不错的警员的日常斗嘴就要一发不可收，车里的无线电设备突然传来粗犷的男声。

　　“放心吧BOSS，土方先生的小小鸟被拉链卡住了。”冲田很镇定地回复道。

　　“卡你妹，”土方用手肘抡开冲田无比淡定的脸，抢过通讯器：“喂，局长，三号目标好像出状况了。”

　　“哦，那十四你和总悟带一分队迅速展开行动。要记住啊，不要忘记我常叮嘱的话，生命第一，安全第二。任务诚可贵……”设备里男人还在说个没完，盯梢的警员们早已急不可耐地冲进了便利书店。

　　书店的挂式电视播放着无聊弱智的广告节目，随画面变换微弱的彩色光芒在白炽灯光中闪烁着。年轻的老板力竭般趴在收银台上，一只手挂在收银机的钱盒里。血从亮灰色的桌面蔓延而下，像一串让人蛮横扯断的珍珠项链，血珠不断顽皮地蹦跶到土方脚边。土方嫌恶地退了一步，转身扫眼店内的布局，他注意到了那张黑色的宣传海报，上面用两个大字写着书名——《杀手》……他妈的与这场景倒也相映成趣，土方想。

　　冲田选了本《如何调仧教你的狗》，夹着书走过来，从容一看，面露吃惊之色，对着领口的通讯器大喊：“哎呀，局长大事不好了，土方玩忽职守导致目标让人捷足先登了。”

　　“玩忽职守的是你吧喂。言归正传，死者是被钢丝利落勒死的。店内监视设备被清洗的很干净。老手的做法，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土方没工夫搭理冲田，费力地思索着，“目标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我知道你，你是KA……’，由此可见这位凶手和KA很有关系。”

　　看着土方冷静笃定的样子，所有警员都露出恍然大悟和膜拜的神情，只有山崎警员诺诺地问：”副长，KA是什么？”

　　土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山崎一眼，额角的青筋霎时暴起：“我要知道的话，还要你们情报组干啥？”

　　“黑吃黑，不挺好的嘛，世界和平万岁。”冲田撩起死者略长的头发，看了看脖子上痕迹，拍拍手打算走人。

　　×××

　　【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穿梭在宇宙之间的武藏小次郎，还有白洞，白色的明天……】
　　银时举着JUMP，翘着二郎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前方是座雄伟的黑色巨石雕像，下方有块牌子，上书：解放江户的英雄…一八六*年。
　　那段历史，不爱看书的银时，也是隐约知道的。相传，从前有位天狗大神，教会了人们剑术。很多年后，天狗大神回来打酱油，发现这里还是蛮荒时代，男人们只懂打打杀杀，于是天狗大神常驻于此，传授技术，医治当时罹患瘟疫的百姓……后来人们才知道，他们是天狗星人。从此，本地人民迎来了崭新的文明时代，并且一直与这些外星人保持着友好的贸易关系。

　　“天狗大神会维护世界和平吗，从没见过啊。将道听途说的事情作为民族的精神支柱真的好么，话说回来我不是也把虚构的卡通漫画作为精神支柱…哟西，结论是，这个腐朽的世界，真令我无话可说……”银时翻阅着新一期的漫画，碎碎念了一通闲得蛋痛的牢骚。故事里的主人翁有着比他还可笑的发型。他走马观花，很快就解决掉新刊连载，放下书看了看手机短信，皱起眉头。三个月前，他在人妖酒吧打零工时，遇见警方一位很帅气的卧底，才知道那家酒吧的老板是个很危险的道上人物。两个人认识的过程中闹出了不小的笑话和丑闻，不过可喜可贺，那个危险人物最终顺利被警方解决掉了。从此那位卧底，就自以为是把他当成了好朋友。那个可悲的自闭症患者纯情处男…他难得发发善心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约来促进友谊，没料到，似乎却被对方放鸽子了。

　　银时仰头眯眼，目送一群吃饱喝足的白鸽飞入云霄。冷不防脸上落下一大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