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13 ...

  •   世间渐渐失去了灯火所构成的人工星河,夜风将云幕撕裂,一轮皎月当空独放异彩。

      笼罩于这层淡蓝色的柔光之中,东京与昔日江户的旧影模模糊糊地重叠。百年来,人们的欢笑和痛苦,依然是如此地似是而非。

      跑过汽车相撞引发的烈焰,跑过满是纸屑的便利店废墟——这就是人类文明的极限了?从机器人的枪下救出失去母亲而嚎啕大哭的小孩,银时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每一幕发生在眼前的惨剧,都像是对他良心的一次鞭笞。在人类必须共同面对的灾难面前,他个人的感情是多么自私和卑微啊。原本藏在潜意识里的念头,越来越强烈,那也许是他基因的主人的价值观。

      他想起了更多的东西……这些年来,他发疯之后,坂本是如何体贴入微地照顾他、纵容他。他想起了假发,宁愿和他闹翻,也要将黎明组的重担扛在自己肩头,将不可知的危险带走。他想起了那些偶然之间安慰过他、和他发生过冲突的陌路人。他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他想要保护的,他不想失去的,不仅仅是高杉。

      但他无法停止自己的脚步。像是被成千上万无形的线缠着,欲将他拉向不同的方向。而联系着高杉的那一根,牵引力最为遒劲。为之震慑,其他线仿佛都在崩断脱落,这让他痛苦万分,失去的预感不断升级为有口难言的绝望。如此歇斯底里,他和他的命运对抗,他和他的性格对抗,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爱吗。想和那个人紧紧相拥痛痛快快地毁灭,凭借两人的傲慢将生死之界轻而易举地逾越。这样强烈的冲动,像是压抑了多少年的懊悔冲上脑子,他知道,这并不单单只是他这个山寨货的妄想。江户时代那个白夜叉……他神使鬼差地自语,你的遗憾,我为你补上。

      茅塞顿开后的他,再也无法阻挡。离奇的是,像是为了彻底解除他的后顾之忧,或者命运之神的一个小小奖励,机器人的杀戮被另一种外力拖延了。不知从何处来的拖血带肉衣着褴褛的怪物,与机器人扭打到了一块。空气中满是腐臭和机油的气息。残损的刀和尖锐的子弹擦出火花。人类的叫声更加惊恐,他们迷失在这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毫无头绪地踩踏逃窜,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

      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银时满头黑线看着沿途不可思议的场景——这是神马?机器人大战僵尸?!
      总之机器人就像豌豆一样噗噗噗地发射子弹,而断手断脚依然前进的僵尸也像极了那款经典游戏。有惊无险穿过这怪异的战场,银时终于找到了万恶之源的高杉。那家伙狼狈得已经和僵尸没什么差别,或者说,其实就是帅气一点的僵尸,身体破碎到那个地步还能站起来根本已不是人类的行为。与高杉死战的那个人,五指纳入高杉的胸腔握住了微弱跳动的心脏,他笑着聚精会神望着高杉,不愿错过高杉丝毫的表情。因此银时没费多大力气,就从背后将刀扎进了袭击者的身体里。

      高杉似笑非笑看着银时,再将视线挪回神威脸上:“有那么一句俗语,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神威低头看看从心脏处露出的刀锋,血无法制止地滑出,为这生命源泉流逝的美景迷惑,他也愉快地捏碎了手中之物。让他失望的是,高杉一点反应也无。倒是他身后那位不速之客反应比较大,将刀锋一横彻底绞碎了他的心口,继而急切地扶住高杉脱离了他能攻击的范围。

      神威看清了那人,那无疑是他所知的。他幼时曾经隔着玻璃和呆在营养液里的那人说过话,因为除此之外没人再愿听他讲话。那里有很多个……和那人一模一样的试验品……他看着那些失败的试验品,挨个被处理掉。
      他隔着玻璃说:“嗨,小家伙,你会如何呢?如果白夜叉制造成功,我就会沦为多余的人……但是啊,我还是希望你能活着。那样才有趣。”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话,银发的试验品睁开的眼睛,美丽的红色的眼睛。

      没过多久。白夜叉逃跑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实验终止。年少的他露出了任性的笑容。即使如此,他依然没获得多少关注。另一个计划很快开始了。这回,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江户时代的天才剑客……

      神威回过神来。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银发青年,已然不认识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是,彼时意识懵懂的那个软乎乎肥嘟嘟的小白夜叉,怎么会记得是谁放了他,造就了如今这个可笑的结局呢?放生的野兽,哪里还养得家,可喜可贺,白夜叉已经彻底摆脱了束缚。

      “这样也不死吗?”神威决定把这个幸福的小秘密带进坟墓里去,心满意足的他,最后依然说着他该说的台词,“果然要……长州的墓,掘开才会死啊。我们…跟着……桂,终于…找到了……你的结局。”

      银时慌忙为高杉止血,高杉笑着摇头示意他这是多此一举。大辫子男发表遗言时,小别胜新婚的两人还算尊重地抬头听着。不过让银时瘮得慌的是,那人像是在和高杉说话,却一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他仔细一打量,发现这人和神乐长得还真像。

      银时猛然想起了神乐撤离前所说的话。
      “武士么……我有一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哥哥,老将这词挂在嘴边。他也会在这个星球上留到最后一刻,如果小银你看见他,就替我杀了他。”

      这个人,神乐的哥哥,为什么会愿在这个星球留到最后一刻。神乐为什么要自己杀了他?银时没机会多想,总之机缘巧合吧,他刚好完成了小神乐的要求。现在让他更在意的是这个死去的人所说的话——长州的墓,高杉的结局?

      收到他目光里的询问,枕着他的腿休息的高杉,侧过头叹口气:“这么看来,不光是警员和黎明组的人,连天人也掺和进去。我们那美丽的家乡,长州藩,肯定一团糟啊。”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像是调侃。

      银时听到这话,恨不得有丝分裂成三个人,一个呆这保护高杉,一个去破坏东京塔,再一个去长州阻止那些混战的……可这显然不可能。难道说,他就要这样眼睁睁地高杉死去,坐以待毙或者坐享土方、桂或者别的什么人的成果?

      “在瞎想什么…你啊,能突破重重阻碍到这里来,我已经很开心了。”躺得很舒服的高杉,看着无遮无拦的月亮,笑得很平丵和:“第一次这样躺在你腿上看月亮,是在功山寺起义时,我受了重伤……把我的绷带解开吧。”

      高杉突然说出这种要求。虽然急的如热锅蚂蚁,但期盼着哪怕还有一点奇迹的银时,还是照办了。他托住高杉的头,小心翼翼拆开层层绷带——柔和的月光下,男人完整的脸庞露了出来。并没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一道不浅的刀伤从眉骨划到眼睑。银时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其实高杉不作那样神秘的缠裹,作为功勋的伤疤,也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只不过,这样一解开,高杉看上去更加平易近人了。

      “第二次看月亮,呵,是我的眼睛让人砍中,你赶来救我……这么难看的绷带,也是你亲手缠上去的。那段时间,我老发脾气。你也不怕我伤筋动骨,擅自把我拉到屋檐上,笑着对我说,两只眼睛和一只眼睛…所看见的月亮,真的会不一样吗?……是啊。银时,你瞧,现在的月亮,和那时的也没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高杉像个老妈子般絮叨到此,转脸深深地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银时,你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听着其实与己无关的久远故事,看似不经意的唐突问话,猛将焦虑的银时击中。他挣扎着,煎熬着,要不要煞风景告诉高杉真相是何。命在旦夕的高杉,寻寻觅觅一百多年的高杉,循循善诱盼他能记起自己的高杉……在这个时刻得知实情,得知所有努力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会不会太过残忍?他可以忽略自己心中的刺痛与羞愧,却无法忽略命运对高杉的不公。这种难堪的愤怒无法宣泄,他只有尽力做好他能做的事情。

      “那种事…怎么可能忘啊。高杉你这个混账,你还记得元治元年那场仗吗?”虽然根本没时间看全高杉那本的日记内容,但银时只能竭力使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

      “噢……记得。从那时起,我们就彻底闹翻了……”也许是因为太累,高杉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似乎很开怀,笑得太猛,以至于被涌出来的血呛到咳嗽。他拉下不知所措的银时的头,狠狠亲了一口。

      “呃…搞什么啊突然之间……!”尝到了苦涩的血味,银时擦擦嘴,尴尬地闹了个脸红。

      “哈哈,你太可爱。我就是这样的神经病。”恢复精神的高杉,就着姿势搂住银时的腰,照他臀上就是一巴掌:“去看看老丵师吧,就在上面,私塾的废墟里等你。”

      “老丵师他……”银时吃了一惊,他的疑问很快在高杉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他所受的磨难高杉知情,他本以为这世上从没人懂他,孤独地在狭缝中求生存,压抑有口难言,但实际上……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人,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他,试图解救他。说不出的感动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对万事都隐瞒的他早已失去了如何用言语表达真实感受的能力。

      “还呆着干什么,这表情,莫非是在等我说情话?”高杉戏谑地看着他,作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比如‘用我一生,换你十年中二’之类的?”

      “口胡煽情也要有诚意,谁准你抄袭盗哔笔记了!”银时扬手照着他脑门猛敲了一记,接着手势谨慎地转为一个抚摸的姿势,又飞快地挪开了:“那个……你的伤……我背你过去?”

      高杉摆手拒绝,笑得很刻薄:“别折腾我了。这样躺着晒晒月光,伤口会愈合。快去给他老人家送终,他会告诉你怎么救我……我在这等你。”

      “别说的好像我经常折腾你似的!等着别动啊,我马上就回来!回来你身上还有伤的话,揍你哦。”

      高杉侧头注视着银时跑远的脚步,那步伐,一重一轻,好像践踏在他心坎上。就像每次他重伤醒来后,所能看见的忙里忙外的步伐。他们戎马一生,打了不知多少回仗。与他共患难、当局者迷的银时,怎么会记清具体哪场战役的日期……

      这世上再无人记得你。没有羁绊,衣冠冢里最后一点气息随风而散,你就只是一堆无人问津的尘土。

      “长州那边,看来已经走到尾声啊。我的结局……”

      细沙落在脸上,高杉张开五指用虎口丈量这美妙的月光——

      高杉,一只眼睛,还是两只眼睛,所看见的月亮,不都和我所看见的,是同一个月亮吗。

      更多的沙尘落下,他的视野变得迷蒙起来。

      高杉,你不觉得我就像你的便宜骑士一样?一世忠诚,不离不弃。

      银时……我是武士。只要有约定,即是化身鬼魂,也要与你重逢。共饮一杯,然后……一切空谈,所有妄想。赌上一生全部的热情和冲动,他的至诚。

      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在深不可测的命运鸿沟面前,终究是无法实现的诺言。

      ×××

      失去脚,可以用手爬。失去了手,他可以用牙齿咬。摆在他眼前的,是尸体残骸铺成的道路,他无法回头的道路。为了近藤、为了冲田、为了银时……为了所有死在他之前的以及幸存的人。楼梯太陡峭了,土方坐在拐角处,努力想要突破一个普通人的极限。他撕下外套,将胸口和失去控制的右腿以及碎裂的膝盖捆死扎牢。

      他的一侧,是迷人的巨型圆柱管道,直通塔顶,发出宝蓝色的光芒。看样子像是传输数据之类的东西。他开过几枪,根本无法打破,还惊动了这里的防御系统。这不,那些像螳螂、切割机或者异形的恶心机器人,把他腿给弄残了。片刻之前,似藏决定留下来对付那些玩意儿,好让他继续往上爬。但他知道,不消多久,他就得直面那些根本无法阻挡的东西。

      这也太他妈难了。就算以前和冲田还有其他警员打被誉为最难操作的那个游戏,就算是那个游戏的英雄模式副本,也总有个攻略什么的。照这样下去,按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得灭团了。还不带复活重来的!

      想到冲田……土方不由得嘀咕,那家伙还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近藤老大。他丝毫没意识到,这是人在弥留之时惯有的走神模式。当然,这个不怨他,毕竟他也是头一回面临死亡没什么经验。

      咔嚓咔嚓作响的机器人,离这个伤痕累累的可怜男人越来越近。男人迷茫地抬起头,在认清现实时,已经太晚了……

      所有机器人,都分崩离析,化为了金属碎片。而完成一字斩,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他刚才琢磨的对象。

      “咦,土方先生,真巧啊。我听说,这上面有个BOSS,掉顶级装备呢。要不要组队去打打看?”难得没有出言不逊,金发少年的嗓音,这会儿对土方来说,犹如天籁。

      土方舒展开了眉头,笑得很难看:“你这家伙……近藤老大哪去了?”

      冲田扶着他,一步步迈向终点:“是啊,这种关键时刻,老大让护士小姐迷得七荤八素呢。之后土方先生你自己去教训他吧。”

      “教训就免了,不过说实话,这一回他得给咱们涨工资才行。”

      两人这么不着边际地扯淡,将之前的愁云惨淡一扫而空,很快就来到了信息输送管道的最顶层。只看见一个巨大的说不出有多恶心的东西,罩在半透明的蓝色防护罩里。

      “喂喂,说是控制仪器,不如说……这就是个活生生的脑子啊!皮层沟回那么深,这家伙可能比爱因斯坦还聪明。”土方满脸厌恶地赞叹道。

      冲田没什么特别惊讶的表情,只是盯着那个和人类一摸一样的大脑看。他突然伸手,在蓝色的防护罩上摸索着,用掌一压,一块托盘弹出,冷冰冰的女声提醒他输入密码。

      “喂……总悟……”土方这才觉得冲田和丵平时有所不同,但具体哪不同,他又说不出。

      “那是母体。我们称之为百渡。大概是想渡众生去极乐尽土的意思。只要将之毁坏,所有机器人和□□都会停止。可是土方先生,她虽然没有攻击性,但很会迷惑人——平常垄断网络,伪装成引擎积累知识,甚至误导着人类的文明进程,也存在于所有器械的人工智能系统之中。可谓是全知,全能——所以进去之后,一定不要去听她说的任何话,也别信任何你所见之事。”冲田这么说着,熟练地输入了密码。

      “……你怎么知道的?”土方怀疑地看着他。

      “我学这个专业的嘛,何况我是个年年拿奖学金的天才少年喔。”

      “臭屁个什么劲,爆破专业也牵扯人工智能吗?”土方无奈地叹口气:“总之就是尽快把它破坏掉的意思吧。”

      两人走进防护罩,才发现防护罩本身是个巨大的屏幕,又由无数小屏幕组成。星空、地球,一切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脑子,每天就对着这屏幕观察世界吗?土方咂舌。

      在其中一个屏幕里,土方看见了银时。银时站在废墟里,对着空气讲话,接着突然跪了下去,肩膀作抖。还有一块屏幕,显示出伊东,正和一个长头发的男人以及一个黑卷毛男人讨论着什么。他还来不及看清,画面一转,整个屏幕同时出现了黑白的老电影片段。

      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床。被褥向上拱起。男人咳嗽的声音,就像迸发在土方耳朵里。

      镜头推进。金发从被褥的一角露了出来。

      “真是的。土方先生完全被迷惑住了呢。”冲田抱怨的话语,将土方拉回了现实之中。

      土方有点懊恼,他强忍住想去看屏幕的冲动,打量着大脑下的操作台,太多按键了,他眼花缭乱:“这玩意怎么搞,用枪打个稀巴烂怎样?”

      “别傻了土方先生,如果不能在瞬间摧毁的话,只会加快远程爆炸的进度。”冲田试探着迅速输入些什么。

      就在他俩如无头苍蝇瞎碰乱撞的时候,那种冷冰冰的女声再次响起了:“S型13号,冲田总悟,欢迎归来。”

      机械的声音在空旷的防护罩里回响着,然后是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久到如临大敌的土方以为不会再有下文,下文它就猝不及防地钻入了他的耳朵:“突袭巡洋舰一役中,你做的很好。现在,所有威胁已经解除。是时候了,请按顺序,将这个敌人干掉,再启动□□。”

      冲田像是没听到一样,无动于衷,飞快地操作按键寻找着什么东西。

      但这些话,对土方而言,非同凡响。当年的惨剧,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太深刻。莫名其妙的袭击,莫名其妙漂流求助的孩子。太多顾虑和破绽,在与冲田朝夕相处中麻木和打消。现在旧事从提,土方如醍醐灌顶,他早就觉得奇怪了……冲田没有极限的战斗力和不消耗神就掌握一切的学习能力,以及现在突然来到这里,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启动□□?土方用枪指着专注于操控台的冲田:“你…住手。给我解释清楚!”

      冲田看也没看他,漫不经心说:“又轻而易举上当了啊。土方先生真是个废物呢。”

      也许是在防护层外冲田给他打那剂预防针起了作用,土方并没有冲动行事:“如果说这是单纯的挑拨,她为什么不诬陷我,让你来杀我,这样不是比较容易吗?!”

      “动脑子想不就知道啦。因为我懂人工智能的事,所以就算你死了,我不还是可以继续破坏嘛。喏,找到了,所谓的引爆和自爆装置——”随着冲田解开操控台的谜题,另一个只有两个按键的微型操控台弹了出来,“这样的设置,是为了防止在条件预备之前系统发生故障而设的安全措施。红键代表启动所有远程□□,以骨牌模式,推动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等一切灾难,完美相契的天灾人祸,百年后不会留下任何人类遭遇灭顶之灾的线索。绿键代表锁死防护罩自爆。嗯……你说,是生,还是死呢?”

      盯着冲田摩挲按钮的手指,土方刹那神经紧绷。

      “土方先生,你相信我吗?”冲田突然离开了那个微型操控台:“我虽然是机器人,但是可以说是特别的。因为我有一颗人类的脑子,来自幕末,头脑的主人叫做冲田总悟。或者这么说好啦,我是一个一直活到现在的半人。在幕末的时光,我过的很快乐。因为有……近藤先生在身边。我想保护他。所以即使得了绝症……也……不惜将自己的脑子交给天人,来换取战斗的力量。可是,一切都晚了。至少让我,弥补遗憾,保护这一世的近藤先生吧。”

      “欺诈之术很绝妙。”母体不失时机地插嘴道。

      “啰嗦!”土方朝那大脑吼了一句,冲田说的内容对他来说有点震撼了,虽然经历了机器人之战后,再奇怪的事也不算什么……可开玩笑的吧,轮回转世和科学并存??

      “如果相信我,请离开这座塔。”冲田固执地盯着土方。

      土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笑起来:“怎么可能离开啊。既然想保护近藤老大,就滚去自己亲力亲为!”

      冲田一眨不眨看着他,像是要看出什么问题的答案。

      土方露出拿他没辙的无奈神情,将捆扎胸口的外套解开。机器人断裂的锋刃,打他心口狰狞地露出,血早已浸透了底衣,只不过因为颜色太深,难以察觉。
      心脏被捅个透心凉的人还能苟延残喘,这样的事迹土方早年在报上读过,一位父亲在船上遭遇滑稽的不幸,一把水果刀很意外地扎进了他的心脏,但他一直若无其事,坚持到将同行的女儿送到目的地,交给了孩子的母亲。那个伟大的男人,凭借过人的毅力,将原本滑稽的死亡变得庄严。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死的稍微体面一点,在报纸的篇幅上占一个小小的角落。

      “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出去帮我买包烟吧。对我这种男人来说,没烟简直要人命。”

      冲田大概意会了他的意思:“可是土方先生,这种最黑暗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卖烟啊?”

      “有的。那种世界末日还坚持守在便利店卖烟的人。只要你不轻言放弃,就一定能找到。”土方走到微型操控台面前,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这样的场面,母体尽收眼底。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幕滑稽剧。为了增添更多喜剧色彩,或者给这个愿意给她陪葬的男人找找乐子。在土方等待冲田安全离开东京塔的时间里,她重新开启了屏幕。

      “土方君,你现在没什么事做。不如来看一个小电影?”

      土方掏出烟盒,叼出一支烟点上:“得了吧混蛋,你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不过没想到啊,我土方最后竟然是和一个女的同归于尽,真他娘浪漫。”

      母体沉默了。但屏幕依然播放着那个陈旧的幕末片。被褥里的金发少年勉力坐起身,用带血的手握住剑。

      那就是幕末的冲田?土方好奇地打量着屏幕里的少年,怎么说,和现在一样不可爱。

      “一直呆在他身边,被他忽视。在他心目中,别说近藤,你连坂田银时那个外人的地位都赶不上。即使如此,你也要赶去救他么?”

      “吵死了…”

      “接下来会把你的头颅切开,取出大脑嫁接到机器上。成功率非常小,即使成功……你知道,你会成半人的怪物,失去的也许不仅仅是触感。”片里的技师是个和蔼的老头子。

      “在所不惜。”金发少年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拜托了,平贺老爹。”

      血腥的片子还在继续,冲田如何错失良机,真选组如何全军覆没,冲田如何沦为天人的傀儡。烟已经抽完,土方支起身,毫不犹豫按下绿色按钮:“那种无聊的东西,现在放有毛用啊!——去死吧!!!”

      长谷川泰三不安地坐在他那邮亭般大小的便利店里,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不逃命?他想,或许,只是想让大家看见,这里还有一点灯光,还有一家店在营业。也许力量很微薄,但这就是希望吧。他所爱的女人,教会了他这个道理。现在,他要努力让其他慌乱不安的人也懂得……只要不放弃的话……

      这么想着,冷不防,一只手搭在玻璃烟柜上。他吓了一跳,起身一看,原来是一位金发少年,维持着那个搭着玻璃柜的姿势,抬起头,正要对他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可怕的爆炸声将一切声音湮没,不远处的东京塔喷发出赤红色的烈焰层层垮塌。大地作颤,奇美的蘑菇云直冲霄汉。离奇的是,一层宝蓝色的透明罩子,将爆炸的区域整个网罗住了,危险并没有扩大。

      “卧丵槽,真够不可思议的啊……你说是不,少年?”半晌长谷川泰三才回过神来,发现少年面带微笑像是睡着了般,趴在玻璃柜成排的万宝路的正上方。

      东京医院看护病房。近藤莫名其妙地醒了。不是惊醒,怎么说,就好像黑暗中有人就驻足于他身旁。近在咫尺,他却完全没感到畏惧。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没过多久,那种感觉就渐渐消失了。
      真是桩奇事,近藤琢磨着,真的,刚才,有人在他身旁,好像要和他说话,与他道别一样。可是这种事,和十四、总悟他们讲,八成会被当成扯淡吧。他没辙地傻笑着,重新沉入梦乡。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