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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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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着时一直想要挖掘幕末的秘密、挖掘你的坟墓,哪知死了才会明白你我的关系。从来最辛苦的差事都让你做。会觉得委屈吗……明明作出正确的判断却总承担错误的结局,这一世的生活甚至没有你。我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孩子很难搞定吧。若是疲惫不堪,偶尔像银时那样,撒个娇也是可以的。”
吉田松阳一笔一划勾勒出字的轮廓。千钧万壑赴腕下的气势,洒脱风尘的文脉,无论怎么看,都是上好的书法作品。只不过,这些美妙的墨字,在微风中很快就化作飞灰。
躺在他旁边纳凉模样的高杉,以平和的目光追随着流动的涓埃,直落到早樱的花蕾上。日子过的实在太快了。望着含苞欲放的粉色花瓣,高杉猜测,今年的樱花会很美。已经重新换上紫红色和服的他,磕磕烟斗里燃尽的尘灰。随意扬开的袖摆上,染上阳光的金色蝴蝶花纹格外耀眼。
“高杉晋助有多可悲,也无须吉田松阴来道歉。老师你非全知全能之神,我也再不是嘉永年间那个事事争风吃醋的小孩了。‘命也如是,只有草笠下,稍得些凉意(*俳句,《佐夜中山》松尾芭蕉语)’。何须苛求。”
“啊,那样的你,也没什么不好。”松阳偏头从鼻腔里发出轻笑的哼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这样似曾相识的小动作,让高杉看得愣神,很快他就释然地偏过头吐出烟雾,嘴角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原来如此,潜移默化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松阳摊开略微透明的手掌:“托畅夫你的福,我也差不多快得到解脱了。咱们师生联手布局,两掌相击,无人能敌。”
高杉若有所思盯着他,终于问出了萦绕心间已久的困惑:“老师…这一世,你究竟是怎么死的。会让银时疯到那个地步……如果没有至极的孽缘,他是不可能看见你的鬼魂的吧。”
“……你很在意?”松阳优雅地撩开长发,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自咽喉贯向衣襟里。
高杉似有所悟,低头笑了笑:“这种简单利落的刀法……真令人意外。”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意志并不属于他自己。不过能以此命换得他的自丵由,也算我最后能传授他的东西了。剩下的步骤就是解开他这个心结,如此世间我再无遗憾。”松阳顿了顿,眯眸打量高杉缠满绷带的左眼:“很快,你也会找到你想找的人,解开你自己的心结。”
刚刚退却的困惑,再次弥漫高杉心间:“我要找的,不正是他?”
松阳笑着摇摇头,狼毫略转,案上多了一字:“就让我这个不称职的老师,略尽微衷为你指点迷津。好好干,畅夫。这一次,我会看到最后一刻。”
山风吹过。四下哪里还有松阳的身影。高杉慢悠悠拾起宣纸,举高瞻仰那个大字——诚。
死老头子,高杉不乐意地嗤笑一声,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不是真选组那个晦气的口号么。来不及深思,一发子弹已经擦脸而过。高杉发出夸张的惊叹,他用手指揩尽脸侧的血,慢条斯理放进嘴里舔。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帮子衣着各异的东京百姓,表情机械举止僵硬。
“哦,本来想着终于找到此地的天人,会派什么样儿的厉害角色来送死……”高杉慢慢坐起身,抵指推开挎在腰际左侧的武士刀。刀身脱离鞘口时轻微的嗡鸣与刺目的光芒,无不在炫鬻它身经百战的荣耀。猖狂浑厚的声音如同战时宣言,挣扎着努力绽放的樱花上,晶莹剔透的露水震颤不已:“搞什么鬼,胡乱拼凑几个机器人——就敢阻拦你高杉大爷我?”
由踞坐一刹那化为跃起的紫红色身姿,置身枪林弹雨如同弄兵横池。肆意捕食的危险野兽,取敌人首级向来如探囊取物。隐在刀光后的无礼笑容,只有死亡前才能看清,神情仿佛是在说,岂止是长得帅。离群索居一百年的武士是负伤累累败走的狼王,如今他已经趾高气昂地归来……
男人曼妙熟稔的拔击分斩之技,令如约而赴的河上万齐等人大为动容,像是遗失已久的灵魂终于回到正轨,古老传统的刀法划破了这迷茫的新时代最污浊的空气,在他们体内沉睡的民族战斗记忆再次苏醒燃烧。只不过这一世,依然心甘情愿信赖高杉为之效力的他们,只能身手矫健地耍耍枪械了。
末日的丧钟即将敲响,这是崭新的战场。即使东京已经失陷,普通老百姓还能无知幸福地各司其职着。因为保护他们的人已经行动起来,无论是黎明组、鬼兵队,还是警方,抑或是名不见经传的个人英雄主义者;无论是盲目地,还是有信仰地;无论是一己私欲,还是大公无我……说到底,他们都在为同样的东西拼命。
银时换上了他作为杀手的那一套装备。系牢白色的和服和护额,就如同将决心一次次打结。腰侧和背后的佩刀多到乱来的地步。他从不善于用枪。他从镜子里审视着自己,企图了解,因无意间留下一滴血,而造就了他生命和战斗力的那个男人——江户时代真正的白夜叉,是何种人物。不过实在可惜,他没能将那个人的思想和记忆一并继承。
戴上鬼之面具之后,他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工具。不过这一回,他是为自己的困惑而战。
直升飞机与为数众多的警车严阵以待,那闪烁不止的灯光,即使在白昼,也太过刺眼。他的凭空出现,令整队待发的警员十分好奇。这种好奇很快就让他们带到了天堂或者地狱里去,然后互相问问自己的死因。
伊东鸭太郎静静地等待着,欣赏那个洒脱的身影如何一边从容地报销武士刀一边得心应手地与热武器为敌——
拔刀斩,袈裟切,四方位斩,添手突刺,甚至以头相撞……太快太乱来了,他应接不暇。直到振血后的刀尖停落在他的咽喉处,他才不得不从这场现实版的大河剧打斗中回过神来,与这位传说中的主人翁对峙。
“有话好说。”伊东笑着举手投降,下令众人退后。他兴味盎然地打量着狰狞的鬼面——那面具下,让高杉念念不忘的,究竟有怎样一张脸?
“有人买你的命,告诉我原因。”鬼面下的声音散漫却自有魄力。
伊东松口气,事态发展果如那位大人所料,他也就照本念词:“坂本辰马、桂小太郎一干人要到长州寻找幕末的真相。这样的初衷很好,但他们打定主意要挖掘高杉大人的坟墓。高杉大人是谁,无须我多言。事态复杂,简单讲,如果现在将墓掘开,本不存于世的他就会彻底消失。我奉高杉大人之命,尽量拖延时间。无知的坂本和桂,却视我为妨碍他们行动的眼中钉。没猜错的话正是他们请人杀我吧。”
事情正如银时所想,果然是环环相扣。而推动这一切的,无疑正是乐此不疲玩游戏的高杉。他放下了刀:“我去山口县阻止桂,你们留在这里。马上就要变天了,东京才是你们该负责的地方。”
“所谓的变天,是指世界末日吗?”伊东笑着否决了他的主意,“这件事,我也知情。高杉大人已经与天人的势力展开决战,无论是东京还是高杉大人,都更加需要你。山口县的事请放心交给我们。”
银时心里一紧,那家伙突然搞失踪就是为了独自跑去逞英雄吗。他抓住伊东急切地盘问:“高杉…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