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之森》若无江恋绪

3、诺言之森III

　　遗落在风中的帽子
　　是那已经逝去的日子
　　树叶上残留的身影
　　和永不改变的笑脸
　　…………

　　阿诺这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回想起一天的事，好像做梦一样。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只听见自己的叹气声。“怎么可能？林言哥哥的墓？”阿诺自言自语地说道，“是我眼花？”她想了一会儿，又自我否定道：“不对，我没看错呀！啊，对了对了，那老爷爷一定是山里的树精，变出个墓来吓我。”
　　过了一会儿，她又沮丧地想道：这太荒唐了！世上怎么可能有树精？
　　那么说，这是真的喽？
　　阿诺望着月亮，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今夜的月色一下子变得很朦胧……

　　“阿诺，起床了——”妈妈来催她，“天都亮了，怎么还不起床？阿、诺，咦！人呢？”
　　妈妈在房间里只看到一张空空的床。“这孩子，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村子不远处的林子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小木屋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别人并不知道这里葬着一个应该还在花季的少年，只有小木屋的主人知道——那位依旧住在这儿的老爷爷知道，他的年轻的孙子睡在那小小的土堆里。
　　现在，阿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朦胧着双眼，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墓前，看着自己似曾熟悉的名字。
　　“吱”的一声，木屋的门开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
　　“小姑娘，是你呀？
　　“没吓着你吧？昨天天太晚了，这里黑得有点吓人。
　　“其实你不用怕，我孙子他，是个好孩子呢。
　　“三年前这里有场洪灾，山下那条河涨了水，有人被淹着了，阿言这个傻孩子，光顾着救人，自己倒让水给冲走了……水太急，没能把他捞起来，这里就只好埋个空棺材……呵呵……”
　　老人用温和的口气轻轻说着，想到孙子的傻，还笑了起来，仿佛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一样。阿诺静静地听着，眼中却并不湿润，她只是觉得很感伤。
　　“为什么？林哥哥，为什么不等等我？”她问道。没有人回答她，只有老爷爷在她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下午，她在童年的林子里走了好几圈，只看见满目的白纸条，依旧无言地随着风飘动。阿诺望见自己曾经落水的地方，却不敢走近，她怕会在水里看见林言的倒影。有时候，她会突然觉得男孩子就在她身后，可一转身，却什么也没有。她抬起头，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就在那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了男孩子清澈的笑脸，高高的个子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个假期过得很慢，可最终也还是结束了。阿诺要走的时候，山里的老爷爷来送她，妈妈很奇怪地说：“你怎么认识他？”
　　“怎么了？”
　　“他是山上的守林人，一辈子就守着那片树林。不过再过不久他也不用守了，反正这片林子将来是要作伐木场的。”
　　阿诺上了车，跟送行的人挥了挥手，脑子里一片空白。车子要走了，她下意识地往外看了看，只见老爷爷挥动着双手，吃力地喊着什么。轰鸣的马达声掩过了老人虚弱的声音，阿诺有些焦急地探出头去，却瞥见那一片苍白的绿色，一行热泪滑落，“我，还是要回来吗？”她轻轻地问自己。
　　阿诺再一次回来——也是最后一次回来——又是四年后了，那片林子只有原来三分之一的大小了。她作为村里新任的小学校长，给上面写了一份报告，列举了毁林的种种弊端及其严重后果；她又动员了村里有见地的青年们搞了许多次的宣传活动，还到村民们的家里去宣传……
　　可是，尽管如此，妈妈的话似乎还是灵验了。上面的人说这只是片小林子，正好作伐木场，只有那些大森林才值得国家去保护。
　　午后，阿诺漫步到了林子里，那些白纸条早就不见了，甚至连那两棵她曾经在下面躺过的杉木也都不见了。走着走着，她又来到了小木屋前，自从上次车站和老人一别，她就没来过这儿。老爷爷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仿佛随时会被死神带走。
　　阿诺问起林子的事，他就无奈地说道：“等我死了，就没有守林人了。上面也不会再派人来喽。”
　　阿诺陪着老人一起叹息，觉得自己也老了起来，她突然想起上次再见的情景，于是问道：“爷爷，你上回在车外喊什么呢？”
　　老人想了想，说：“好像……是，叫你以后回来吧，这林子也许就等着你呢。”
　　阿诺些许感伤地说道：“我回来了也没有用呢。”
　　风儿吹起林间的哨子，声音多少有点单调。小小的树林间，有人得到了什么，有人却正在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