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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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赫在的意料，东海并没有同他闹别扭，甚至连抱怨的话都没说过一句，仍然同往常一样，总是打他的脑袋，总是抢白他的话，总是把不喜欢的青菜一筷子一筷子夹到他的碗里。
但是向来神经大条的赫在却隐约的觉得，东海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比如，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仍然黑白分明，澄澈干净，可是却好像又隐藏了些什么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韩庚哥，觉得东海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
“……”看着陷入沉思的人，赫在很是无语，韩庚哥的情商跟自己不相上下，恐怕是找错人了。
“在中哥，有没有觉得东海有奇怪的地方？”
在中甩过一个凛冽的眼神，李赫在立时如坠冰窖。
“你当我是幼儿园的老师，给你看孩子呢？”金在中出了名的伶牙俐齿，赫在那张嘴是难以与之负隅顽抗的。于是，吃了闭门羹的赫在灰溜溜的跑掉了。
身后，是在中玩味的眼神。
“东海，那件事情，你问了赫在，是不是？”
“在中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忍不住。”东海低着头，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在中那双大眼睛把他瞪得无地自容。
“你明知道那个傻子不可能说出什么让你满意的答案，何苦自讨没趣？”在中心里那些恨铁不成钢的感情再次喷涌而出。
“从赫在的角度看，我们是朋友。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我撒谎。”
“哼，做贼心虚。”在中不屑的撇撇嘴。
但是很快，他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了，因为东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了。
“对不起，东海，我们以后不提这事了。”在中心疼得搂过东海。
“哥，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想明白一些事情。”东海的眼睛亮晶晶却没有泪水，像一块漂亮的水晶，闪着光芒。
“哥说的对，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能碰触的秘密，况且我不是赫在的什么人，没有权力管他的事情，我只要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他身边就好了。这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都不会觉得烦恼。”
“我不爱他，我们是朋友。”
“我是心甘情愿做他的朋友的。”
说话的少年神色平静，眼睛里没有一丝涟漪，可是那有点颤抖的声音，还是让在中听出了一点凄楚苦涩的味道。赫在，如果你看到这样的东海，心也会疼得碎掉吧。
“哥，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心甘情愿，就会变得简单。”
可是东海，你真的甘愿不再爱他？
下午，东海接了一个急诊，是一位昏迷不醒的老太太。
“先生，您太太已经清醒，但是我需要做肺部X射线和CT检查，来找到病因。”
“她身上那些管子什么时候能拆掉？小贞不喜欢那些东西的。”东海哑然失笑，病床上躺着的，明明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那老先生却像年轻人一样亲昵的呼唤她。真是有趣。
“管子是为了穿刺放液，这样会缓解症状。”东海耐心的解释。但对面的老人仍然一脸担忧，眉头都要挤到一块去了。
其实，不需要等结果出来，东海心里已经有八九分清楚了。病人是恶性胸水的症状，叩诊浊音，腹水体征，很可能是恶性肿瘤，并且已经扩散到全身。想到这里，东海摇了摇头。
老先生见了东海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就进了妻子的病房。他坐在床边，握住妻子干枯瘦弱的手，喃喃自语。苍老的脸上带着悲伤又幸福的神情，圣洁的宛若神祈。
东海看得有些愣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亦不过如此吧。
半个小时以后，东海出现在CT成像室。看着灯下的片子，他的神情凝重，事实同他料想的一般无二。
那是一对多么恩爱的夫妻，该怎样告知他们这个噩耗呢？东海正愁着，一抬头，就发现老人已经站在门口了。
望着那双有点期盼的眼睛，他语塞了。
“医生，请说吧，我有准备的。”
“卵巢癌晚期。出现腹水体征，并且由于癌细胞转移到胸腔，引起恶性胸水，肺不张和反复感染。”
“那么……还有多长时间？”那双眼睛越来越绝望，让东海觉得自己真是残忍。
“最多四个月。如果接受放射治疗，也许可以延长一两个月吧。”
老人很久没有抬头。等他仰起脸，东海很意外的看到一双平静得没有波澜的眼睛。
“李医生，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告诉小贞。拜托了。”
这请求让东海迟疑了。虽然他们做医生的常会安慰患者说些很快会康复之类的话，但事实上，如果遇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必须对患者说实话，因为每个病人都有知情权。
但是老人恳切的神情让东海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沉默好久，他还是艰难的点了头。
回到病房，看见床上的老人，东海的头有点大。
“李医生，结果怎样。”
那老先生已经出去办手续了，可是想到自己的承诺，东海的喉咙里仿佛堵了海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用为难，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只怕是没有多长时间了吧。”老人神色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没有一丝慌乱。
“别告诉我丈夫。”
现在的东海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多奇怪的夫妻，倒是心有灵犀，都让自己向对方隐瞒真相。
“我们一起过的这几十年，他照顾我，担心我，为我操了不少心。最后这几个月，我不能让他再担心下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起过完最后的日子，我们都会很幸福的。”
老人微笑着，脸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病房，让东海觉得，即便是最纯真的少女，也不如眼前这半百老妪美丽动人。
他很快出了病房，因为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
可是刚一出门，就碰见了回来的老先生。“医生，你没有告诉我她吧。”
东海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僵在了那里。
老人以为他是默认，开心地抱了上去，“谢谢你”
“可是，我们是在欺骗她啊。”神色不自然的东海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又怎样呢。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就不会难过，也不会担心我会为她难过。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可以呆在一起，等着死亡的到来。这么沉重的事情，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看着东海不解的神情，老人继续说了下去。
“李医生，也许你年轻，还不能理解。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别人不能踏足的禁地。爱情当然需要坦诚，但那是有限度的，完全的真实只会伤害到对方。我向她隐瞒，是为了保护她。”
东海想起《麦琪的礼物》，那有点苦涩的幸福，实在如出一辙。
他望着老人走进病房。两人相互依偎，窃窃私语，那神情就向新婚的夫妇，本来弥散开的死亡与绝望的气息瞬时间烟消云散，那样温馨幸福，使空气里充满甘甜的味道，让人动容，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东海都会说，这是他心目中的完美爱情。
赫在，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这个秘密，也是你心里的禁地么？而你不说，到底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俊秀呢？
话说李赫在觉得自己实在是脑袋进水，那天的事情之后，见了没事人一样的东海就觉得怪怪的，仿佛不挨东海的一顿揍，就浑身不自在。于是，非要在下班后拽上东海去LK，美其名曰：我有话对你说。
Lover’s kiss，东海抬头看向酒吧外大大的霓虹灯招牌，情人之吻，多么暧昧的名字啊，那会是怎样缠绵甜蜜的味道呢？
现在还不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吧台外面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东熙，好久不见。这是东海”赫在熟门熟路的坐下，同调酒师打着招呼。
“我最近调到急诊中心了，忙得要死。”
“难怪。说实话，你们医院里大大小小的医生护士，几乎都来过这里。可你们急诊科的，除了李特，我还真是没见过其他人呢。”谈笑间，申东熙已经将一杯酒推给赫在。东海不知道名字，只看得那酒通体深棕色，杯口凝着一层雾气，散出一股酒精与可乐的混合香气。
“Cuba Liberty，很热情奔放的口感，相当适合赫在，特别是跳舞的赫在。”热情的调酒师解答了东海没有问出口的疑惑。
“那么，东海想喝点什么？除了李特之外，我可不买别人苏打水哦。”东熙带着点玩味的眼神看向东海。
东海感到赫在正在望着自己，于是心一横，挑挑眉毛：“什么都行，尽管来吧！”
赫在心里轻轻的笑了，东海挑眉毛的时候，总是带着桀骜的神情，有点嚣张的味道，实在是说不出得好看。
不一会的功夫，东海的酒便端来。不像一般的鸡尾酒有花哨的外表，这酒只有一种颜色——蓝，从下至上，由深变浅，到了杯口，几乎是透明的。
“这是……？”赫在深知东熙是见什么人调什么酒，只卖顾客适合的那一种。
“Fantasic leman，很干净的蓝色，就像他人一样。”东熙的眼睛看向一口一口珉着酒的人，干净细腻，像一块一尘不染的蓝水晶。
“东海啊，我们先去跳跳舞，这会人多起来了呢。”赫在突然抓起东海向舞池走去，丢下还没说尽兴的调酒师。
看着赫在戒备的举动，申东熙哑然失笑，臭小子，这宝贝让你看得很紧嘛。
现在的东海有点搞不清状况，明明有话要说，却非得拉他来喝酒，杯子还没拿稳，就又被拽到这个混乱的舞台下面。
灯光渐渐亮起，台上的领舞已经开始热身，下面的人们也都跃跃欲试的开始欢呼了。
这时候，随着一声清亮的口哨，有个瘦高的身影敏捷的跃上舞台，底下的欢呼声大了起来。是赫在！东海被挤的晕头胀脑，根本想不起那个猴子到底什么时候蹿上去的。
紧接着，音乐响起，台上那领舞先跳了一段，然后轻轻弯腰，向着赫在作了个“请”的姿势。东海看明白，两人这是斗起舞来了呢。
赫在毫不示弱。抬手，踢腿，旋转，跃起，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自由灵活。飞扬的金发，紧抿的嘴唇，专注的神情，让这个平日里有点傻气的男孩子瞬间变得英气十足，仿佛他就是为舞蹈而生。那一瞬间，台上的灯光都不足以遮掩赫在身上的光芒，他亮得耀眼，闪闪发光。
看着不同于往日的赫在，东海的思绪慢慢漂得远了。
当年，他们一起在首尔大学医学部念书。那虽然是全韩国最好的医学院，但里面的学生同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差别，念很多很多书，直到目光有点迟钝，解剖很多很多尸体，直到手脚心灵一起麻木。于是大学里面就风传，迎面走来满身消毒水味道，一天洗手十次以上的，一定出自医学院；倘若进了食堂，看见那些盘里有肉不吃，拿着叉子鼓鼓捣捣的人，还是撒腿就跑比较安全，因为没准什么时候，你就成了刀下冤魂，为医学事业奉献了生命。
基于这种把医学部妖魔化的氛围，李赫在到舞蹈社报名的时候，接待的人都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中从没有来自医学部的成员。但是随后，赫在不过是即性的一小段表演，马上让所有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变得更大。
后来，赫在拖了东海一起入社，再后来，两人一起得过的奖可以摆满整整一床。李东海与李赫在就这样成为全校女生瞩目的美少年。
于是，人人都知道李赫在有两个重视的人，除了金俊秀，还有李东海；有两件喜欢做的事情，除了踢球，还有跳舞。
那时候，真是青葱岁月，浮华年少。东海看着台上挥洒汗水的人，心里渐渐变得柔软。那些纯真懵懂，青涩稚嫩，随着岁月的洪流渐行渐远，可是，那时一起跳舞的少年，同那段时光一起，烙印在我的心里，永远无法忘记。
走下舞台的赫在有点气喘吁吁，汗水让金色的头发打成一缕一缕。他重新坐回吧台，向东海扯出一个招牌傻笑。
可是随后的话却又认真无比。
“俊秀的那件事情，很抱歉。我曾经说过再也不让东海受伤害，可是，还是让你伤心了。”赫在的神情是认真的，眼睛里盛满内疚和悔恨。这样的人，倒是让东海气不起来了，之前要质问他的话，一句也想不起。
“我能理解的，所以也不怪你。我们是朋友，就应该相互体谅。”对面的人神色如常。
赫在本来是舒了口气，但是东海那句“我们是朋友”，又让他隐隐觉得不舒服，胸口闷得慌。
他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过了好久，才举起自己的酒杯，“谢谢你，东海。”
本来不怎么会喝酒的东海也不客气，一仰脖子，杯子就见了底。事实上，这已经是申东熙给他的第三杯酒了。
于是，在李赫在纠结的目光里，在调酒师暧昧的笑容里，我们的东海很快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嗬嗬，还等什么呐。”这是东海闭上眼睛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所以，他也就没有看见，在那之后，李赫在递给申东熙一个责怪的眼神，可是刚转头，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