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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7 ...

  •   >>>等闲变

      阴山殿里。
      魔影行走在狭窄的山洞里,头上密密的短剑整齐排列,形成难以破防的机关阵。脚下是雪白的死人枯骨,及膝的皮靴每踏一步,就会发出骨头断裂的咯咯声,在空旷的山洞岑寂回荡。
      魔影却一直保持不变的姿势迈稳步伐,遮住脸的黑色面巾随他的动作时起时伏,不时露出弧线饱满而刚毅的嘴唇。
      他的右手紧紧攥著一封信,带著皮套的手指将薄薄的纸面抓出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凹痕。
      四周漆黑无光,他却像早已熟稔整座山洞的布局。
      没多久,他来到一扇紧闭的石门前。

      石门上雕著连环壁画,从一位绝色华服的女子进宫,直至黑压压的兵队围拢一只通体金色的九尾狐,整个过程描绘的细腻而生动,观之仿若身临其境。
      是800年前九尾妖狐玉藻前的故事。传闻这只妖狐化作人类女子的模样,入了宫廷蛊惑日本的鸟羽天皇,被阴阳师安倍泰成识破真身,与135000名大军战斗,被弓箭射中,最後变成杀生石。
      自古以来,狐族的修炼最高境界便是修得九尾。可招来雷、火、风、地震、洪水、死者和小妖狐等,如能达此地步,便可说在妖界是无敌了。

      魔影冷著目光扫视绘著玉藻前悲惨下场的那幅图,将手放在石环上,重重叩响。
      咚咚咚。
      石门发出坚硬而沈重的敲击声。
      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门就被打开,一个红面獠牙的厉鬼探出头,见是魔影,匆忙跪下,来自地狱召唤般沙哑的声音毕恭毕敬地说道,“魔影大人,欢迎回来,王已等您多时了。”

      魔影听罢这句话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容,只是冷漠地从厉鬼的旁边擦过,迈进装饰富丽堂皇却又说不出得阴森巍峨的宫殿。
      殿正中,一名男子懒洋洋地靠在雕刻游龙戏凤的金椅上,一只手撑著头,长至腰际的金发顺从地垂落胸口,他有一双紫色泛著厉光的瞳眸,宛如旁边魔池中沸腾的紫色药液。穿著一袭银色羽衣,前面绣著鲜豔华贵的牡丹,双腿笔直修长,套著一对短靴,慵懒地交叉搭起。
      正是厉鬼口中的王──妖狐七曜。
      看见魔影撩起衣摆徐徐跪下,七曜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扬了扬下巴。

      “有什麽消息麽?”
      他的声音低沈带著妩媚的色泽,好像浸泡在血池里的玫瑰一般豔丽而又危险。
      “是。”
      魔影屈起膝盖,把手连同太刀一起置於地面,低下头,说道:“属下去狐山探查情况,发现王派去的死狐部队全部阵亡,没有采集到任何僧侣的精血。”
      “什麽?!”

      七曜猛地拍向旁边的茶案,木制的桌子被他掌心渗透的紫光腐蚀,轻而易举碎成两半,哗啦一声倒下,带起一阵昏黄的尘土。
      他的怒吼声惊起一堆颤颤巍巍跪在门口的小鬼,他们抻长脖子,惶恐不安地看著掌控他们一切的王。
      魔影却没有任何惧怕之色,蒙了面巾的脸上一双金眸淡然无波,漆黑的长发束成尾辫,风徐过,却没有一根发丝扬起。

      过了一会,七曜用力地深吸一口气,把身体重新瘫放进金椅,手撑额头闭著眼睛,淡淡地问:“有没有查出是谁做的?”
      “有。”
      魔影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走到殿前,将手里一直紧攥的和纸信双手递呈给七曜。
      七曜懒懒接过,用修长的手指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紫色眸子在纸面上草草一扫,怒气在他的脸上团和凝聚,慢慢扩充成浓重的杀意。
      “山治!”
      他把信狠狠地揉成一团,远远地扔在一旁,利牙龇出,戾气从眼里迸射。
      “又是他!”

      对於七曜来说,他的侄子山治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当年在狐族闹叛变时,因为七曜想等山治长大後再夺取他的妖力,所以在设计杀害他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哥哥──狐族的王时,面对仍在繈褓中的金发婴儿,七曜并没有下手。但如今的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完全是错误的。
      现在的山治不但拥有一批身手绝佳的属下,还有神界的紫狐罗宾助阵。要夺得他的妖力,已经没有以前想象的那麽简单。
      不得不承认,山治继承了他父亲的所有优点,聪明,魄力,有胆识,有极佳的领导才能,可与老狐王相比,他多了一份不该拥有的柔和。这使得七曜准确找到他的软肋,大批杀害白狐妖逼他现身,派鹰妖和冰狼妖重创他的士气。原本一切都如计划所料,只需要补充体力为即将承载的狐族王子的妖力做准备。不想被山治提前看穿行踪,阻碍他吸食僧侣的魂魄。

      七曜不是很明白一点,山治为什麽要如此保护人类。不管什麽类型的妖,人於他们来说,都是不能共存的潜在伤害。
      这家夥这麽帮著人类,莫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七曜支著下颌,用指尖有规律地敲打著精致的扶手,不解其意。

      魔影仿佛看穿了主人的心思,他走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王,属下有话要说。”

      月皎疑非夜。
      院子里的枝干凋了新芽,在狂猛的朔风中震颤著茎叶。
      明明是夏天的夜晚,冷风却不断肆虐著街町,窜游在巷口,仿佛一定要带走什麽似的,执拗而坚决。

      佐罗侧倚著八席间的榻褥,旁边的榻榻米上放著一张漆盘,盘子里置著一瓶清酒。
      举盏更酌,不多时已杯盘狼藉。
      他虚眯著眼睛,从纸门透进的冷酷的风拂过碎短的绿发,轻吻左耳三只水滴金坠。
      和纸捻灯恬静地散发著淡淡的光芒。

      现在的生活亦如平常。
      每天日照而起,去除妖所报道,接任务,抓妖,只是佐罗再也不会把他们赶尽杀绝了。
      自从在师父那里得知真相,就有什麽东西冥冥中产生了变化。
      再也没办法佯装无事地把金发男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剔除。
      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一切都没有发生。
      也没办法对自己催眠,以前那些相处的零零碎碎的片段,不过是虚无的梦境。

      佐罗将最後一杯酒一口饮尽,“啪”地把金发男人市集上买来的上等琥珀酒杯放进漆盘里。正在这时,门口的八重樱在纸门上投下的交错光影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他立即警觉地直起身体,扣住旁边的黑白红三把刀。
      仍旧是白色和道现出锋芒,一截银亮刀身明晃晃地对著产生异动的方位。
      接著是木屐踩踏落叶的咯吱声,一抹修长的人影嵌入纸门的外围。

      那人伸出手臂,纸门被拉开一隙。
      煌煌烨烨的烛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映出一对湛蓝瞳眸。
      佐罗本要出刀的手愣在那里,他睁大眼睛,一脸惊愕地看著迈进屋里的人。

      一股熟悉的气味,但又叫不上名字。只能肯定自己闻过这样的气息。
      不等佐罗说什麽,来人抬起纤长的手掌,微笑著向他打招呼。
      “呦佐罗,好久不见。”

      金色头发在风中轻轻飞舞,颀长身段包裹在剪裁合体的桃色窄袖和服里,挤上眉间的笑自然得好像什麽误会什麽伤害都没有发生。
      从山治进门起,佐罗一直处於不敢相信的状态,直到那声熟络的问候响起为止。
      他回过神来,脸上没有重逢的喜悦,反倒是皱起眉头。
      “你怎麽来了?”
      “我想你了,所以就回来了呗。”
      金发男人笑得妖冶。

      绿发男人竟勾起嘴角,坐下身,举起漆盘里的清酒,对他说,“为了庆祝重逢。来喝一杯吧。”
      “好啊。”
      金发男人应道,撩起衣摆席地而坐,蓝色的眸子里始终带著浅浅的笑意。
      虽然这样说,佐罗却没有倒酒的意思。方才清酒已被喝空,他这麽做,不过是别有一番用意。

      “山治,我有几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他严肃地说,认真地盯著烛火笼罩下里说不清妖媚的金发男人。
      “噢,什麽问题?”
      “你爱我吗?”
      “爱,你是我的恋人啊。干嘛问这样的问题。”
      得到了回答,佐罗却没有善罢甘休,他凝眉,又问,“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吗?”
      “你的问题好奇怪喔,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的名字。”
      金发男人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叫什麽?”
      佐罗没有因为他的无理而生气,反倒凑近他,绿眸直直逼视著他,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近乎可以撞到彼此的眼睫。
      山治也没有过於激烈的反应,而是後挪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蓝眸笑成一弯清月。
      “罗罗诺亚佐罗。”

      佐罗再次勾起邪魅的笑容,他把手伸进怀中,再掏出时已然变换了脸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和道,刀刃直抵金发男人雪白的脖颈,将那张黄色的写满咒文的纸片贴在金发男人的额头上。

      刹那间紫光乍现,朔起的阴风将角落摆放的和纸灯吹灭。屋里只剩下前方那团挣扎著扭动的紫色光团是可视物,夹杂著断断续续的惨叫。
      等到紫色光晕慢慢消失,佐罗松开和道的桎梏,厌恶地垂眸盯著伏在地上痛苦喘息的不速之客。
      “咳咳……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山治?”
      那男人已显出原本模样,虽是一头淡金发,眸子却为散发戾气的紫,他的举手投足间没有山治的清俊优雅,而充斥著浓浓的魅惑妖气。
      正是七曜。

      佐罗未答话,依旧冷冷地凝视著地上的七曜。
      怎麽知道的?
      呵,这还用问麽,老子如果连自己的爱人都分辨不出,还有资格说爱他麽。

      ──真正的山治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更不会语气轻快地和他打招呼。
      ──真正的山治从来不穿桃色的衣服,他认为那是女人的颜色,不适合男人。
      ──真正的山治从来不喝清酒,他讨厌清酒里面那股奇怪的味道。
      ──真正的山治从来不会表达内心的感情,不会说我想你了,更不会如此干脆地回答佐罗提出关於“你爱我吗”之类的问题。
      ──真正的山治也从来没有叫过佐罗的名字,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即使会,也不可能是在这种场合。

      那个倔强高傲的山治,那个淡然雅性的狐族王子,在其他人面前所表露的,与在佐罗面前展现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根本没办法模仿,更无法逃过把他的点点滴滴都看在心里,比世间任何事物都了解他的这双眼睛。

      但佐罗不打算告诉眼前这个居心叵测的冒牌金发。
      比起回答他的问题,不如弄清楚他的目的更为重要。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然而没等佐罗开口质问,七曜抢先笑起来。他的笑容呃在喉咙中,在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声的深夜里,显得无比阴森恐怖。
      “我说罗罗诺亚这个姓氏怎麽这麽熟悉。”

      当初魔影透露给七曜关於山治爱上了一个人类男人时七曜觉得惊奇,当得知这个男人的名字後这种惊奇反而加倍增长。一方面对狐族王子随便交付真心感到十分诧异,另一方面,听见罗罗诺亚这个姓氏又产生奇怪的违和感。
      直到现在站在这里,看著绿发男人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七曜终於记起来了。
      “你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小鬼吧?”

      捕捉到绿发男人仿佛瞬间被雷劈中的震惊,七曜舔著削薄的嘴角,继续得意地说,“那时候留著你果然没错,现在已经长成如此伟岸的男人了。”
      他把一双紫眸眯起,似乎接触到他视线的物体都会被那样的目光一并搅碎。
      “精血一定十分美味,等计划结束,我一定要好好享用一番。”

      “你就是杀了我父母的那只混蛋狐狸?”
      佐罗已经收起面上的惊诧,冷冷的碧绿眸水如同可以射出一柄利剑。他牵动嘴角,平静地问。
      “啊,你的父母,说起来多亏他们了,我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十二年前的那一天。你的鼎力相助。”
      七曜“嘿嘿”地冷笑著,用残忍的眼神剜著绿发男人被揭了痛处的伤疤,站起来,与他持平的身高令七曜可以直直钉入那双闪著复仇火焰的眸仁。

      “你的命运还真是悲惨,十二年前失去了父母,十二年後的不久你又失去了恋人。不过你也应该感到自豪了,他们都物尽其用,成了本王称霸天下的工具,哈哈哈!”
      七曜自顾自地笑著,完全没注意到怒火焚身的绿发男人已经同时拔出和道,鬼澈和秋水,他咬住白色的那把,手执两把,看起来好似来人间复仇的地狱鬼神。

      “做好觉悟了吧。”
      佐罗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低沈得让人全身汗毛直立。
      七曜撞见他发红的眼睛,一时间竟被那样狠戾而危险的眼神震慑住了。

      在他晃神的时候,佐罗已经咬著刀劈过来。切先刚刚擦过七曜的耳际,还未等到达他的肩膀,突然手脚都变得僵直,身体脱离了意识的控制,动弹不得。
      佐罗用力下压握刀的手臂,还是无法改变现状。
      一颗冰冷的汗珠顺著额角滑落。
      但是他没有任何恐慌和惧怕,仍然毫不畏缩地瞪著门口──这一系列怪状产生的根源地。

      七曜总算回过神来,面对佐罗要撕碎猎物的眼神打了个寒战,抖著声音吼:“魔影!”
      “是。”
      随著一个冰冷声音的响起,纸门再度被拉开,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走进来。
      “三十六……烦恼风!”

      几乎是魔影迈步的同时,绿发男人一只手突然挣脱了控制,一挥刀,一道夹杂斩击的迅风朝著魔影呼啸驰来,魔影险险闪开,回过头时发现这间宅邸的纸门已经被刚才的斩击凿穿,连两边的墙壁也断裂开来。
      仅是这一个动作就已耗尽体力,佐罗咬著牙,冷汗汩汩流淌,试图挣开另一只手臂。魔影见状立即双臂交叉胸前,冷著声音念道,“散魂!”佐罗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好像有什麽东西把他的意识从体内猛然拉出,佐罗愣愣地看著不受支配的身体像软布一样缓慢瘫倒,眼前只剩黑暗的那一刹那,他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那个不顾一切的笨蛋不要来找他。
      ──这是陷阱。

      七曜喘著粗气看绿发男人倒在地上阖上双眸,惊魂未定地抚摸著自己的胸口。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眸里好像能够释放一种霸气。如果没有魔影,自己恐怕连妖化都会忘记,就那麽死在他的刀下也说不定。
      魔影走过来,拉起绿发男人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

      “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他由衷地感叹道,“被影术控制了身体还能发动攻击。”
      七曜瞪了他一眼,似乎属下的这番话在间接嘲笑他的无能。
      “还愣著做什麽!把他搬回阴殿!”
      他没好气地吼道。

      “是。”
      魔影面巾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抓住佐罗的身体,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七曜若有所思地环视遭受破坏的八席间,从指尖生出数团紫色的邪火,向屋子里的房梁榻褥等能够助长火势的东西点去。
      不多时,诺大的罗罗诺亚府邸已经完全被埋在熊熊烈火里,劈啪倒下的木梁,坠落的房檐,还有倨傲的构架,都在大火中挣扎著最後的绰约。

      接下来,只需要等山治自己找上门了。
      七曜得意地咧开嘴,笑容在红紫色的火光中如罗刹一般。
      他抖了抖银色羽衣上沾染的灰尘,步伐稳健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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