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巫女大人》子珮

13、怀疑与威胁

　　静静地在走廊上拥抱着。

　　阿信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把皓月揽进怀里。明明平时还觉得这个女人很麻烦：成天粘着他，总是在一边问东问西的。可是刚才看到她雪白的手臂上那大片瘀青，他却觉得十分愧疚，甚至有些，有些心痛。嗯，他竟然觉得心痛……
　　怀里的那个巫女，却也没有像平时一样吵吵闹闹，只是静静地任由他圈在怀中。他才发觉，她的头顶只到他胸前，身形小巧得仿佛可以一只手提起来。她的一双手抚在他后背上，小脸在磨蹭着他的前襟。阿信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可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
　　还要抱多久呢？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皓月在阿信的怀里，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的气味。那种味道说不出来是什么，像是青草的味道，又像是冬天晒过的厚被子的味道。
　　是多久没有被这么拥抱过呢？好像在她父母离世之后，就没有人这么拥抱过她了……

　　紫樱镇的人们总是恭恭敬敬地向她九十度鞠躬行礼，恭恭敬敬地喊着她“大人”。虽然府上的文叔和阿菊阿桂私下还是把她当成一个小女孩看待的。但是，难免有些距离。
　　一个可以看见污秽之物，可以操纵灵术，可以召唤妖怪的巫女，总是会给人带来一些诡异不安的感觉……
　　至于那些妖怪，即使没有做亏心事，却也每每见了她就慌张地逃跑。

　　皓月她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被当成一个平常的少女来看待过……多久没有被人类，或者哪怕是妖怪，这么轻柔地拥抱着。

　　“皓月大人～我是来蹭饭吃的！哇！你们！”越过围墙的小黑猫见到眼前的一对男女在黄昏的走廊上拥抱着。弓着背，全身的毛发竖起，醋意大起：“放开皓月大人！”
　　皓月和阿信才发觉他的存在，松开彼此，转身看着杰明。

　　那吸血鬼那张清高孤傲的木头脸看着就不爽啊！“小子！你真当我是病猫呀！混蛋！”化成了人身向阿信扑了过去。

　　“喂喂喂……”皓月喊道，还没有出手制止呢。谁知阿信不屑地一笑，松开揽在皓月腰间的双手，后退一步，轻巧地躲开了扑来的黑衣少年。
　　杰明已经来不及停下跳跃的身姿，直冲冲地撞过去——“啊！”他在皓月和阿信面前飞身而过……

　　一声巨响。
　　木门木门……你好可怜啊。才新装上没有几天呢……

　　*
　　晚饭过后，夜色渐深。
　　皓月的房间里面，四个角落上分别立着漆上金漆的烛台，明晃晃的烛火跳动着，宽敞的室内一片明亮。她坐在厅室的正中央，袖中扬出的符咒飞出，贴在四盏烛台的脚下。双手合十，大喊道：“全部给我出来！”

　　各种大大小小的地妖被陆续吸进结界当中。“哎呀！”“哎呀，后来的你压到我了！”
　　“哎哟哟，皓月大人，你起码念个咒，给些时间我们准备呀。”一个比较高等级的独眼妖怪说道。真是的，她师父在世的时候，巫女大人已经不顾师父的劝导，常常使用强制召唤术。现在还懒得不愿念咒了！那些遵守传统礼节的地妖精灵对此真是苦不堪言。

　　“嘿嘿，客气什么？反正念不念咒你们都要出来的啦～”皓月摆摆手道。
　　喂喂！不客气的分明是你好不好……
　　“咳咳，皓月大人……请恕老身多言，话说你也应该换件巫女服再使法术的。”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小老头怪沙哑地说道。他的白眉毛已经长得垂到地下了。

　　啊呀？那白衣绯裤的巫女服已经好久没有穿了。皓月一身明黄色的睡袍，盘腿坐着，很随便的样子……皓月嬉笑着说：“好啦好啦，谈正经事吧！”
　　老妖怪说的是正经事呢。现在是谁不正经啊？……

　　“关于井川家武士府上的怪事，小妖我确实有所听闻。”一只绿色的只有拳头大小的妖怪说，“被攻击的人类除了颈侧有两个血孔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伤口。”伤者神智不清，脸色苍白，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那五个受伤的人类当中，有两个还是身强力壮的习武者，是大将府上的武士。看来，那妖怪的攻击性不弱……不好对付呢。
　　“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妖怪来过紫樱镇？”皓月问。
　　在座的十几只妖怪端端正正地围着皓月屈膝而坐，此时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怯怯地望着皓月，一言不发。

　　“哎呀！你们扭扭捏捏的到底是干嘛！”皓月用手掌拍着地板，不耐烦地说。
　　“因为他们不敢说他们在怀疑你的式神呀～”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结界，正在皓月身边慵懒地用小舌头舔着自己那乌黑发亮的毛发。
　　皓月才突然醒觉，确实，那颈上的伤口很像是吸血鬼咬出来的……
　　那个白眉长长的老头怪弯腰行礼，把额头都贴在了地板上：“巫女大人，猫妖说的对，紫樱镇方圆五里之内，只有你家那一只来历不明的妖怪……而、而且，他是外域来的吸血鬼，我们本土的地妖实在是不敢胡乱插手……但是，武士府的这件事，最值得怀疑的就、就只有那带着尖牙的吸血鬼……”

　　皓月的脸色越发阴沉，年轻娇俏的脸庞上蒙上了沉思的严峻之色。
　　“不是阿信。”她轻声说着，却又非常地肯定：“我相信他。”

　　杰明停下了梳理毛发的动作，抬头凝重地看着皓月。其实小黑猫也不觉得是阿信所做的。但是万一真的是那吸血鬼造的孽，伤害了人类……作为主人的皓月大人必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失去威信和巫女的身份不说。严重的，还会被其他的捕妖者和阴阳师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追杀……实在很可怕。

　　她自然知道那黑猫在想什么。皓月低头对着杰明温婉一笑，伸手抚着他身上的软毛，然后严肃地对周围的妖怪说：“我以横山皓月的名号担保，这次攻击人类的事件不是阿信的所为。但如果查实是我门下的式神所为，我必定亲自动手清理门户。诸位请放心。”
　　只有皓月大人这么重情义的巫女才会用自己来保护门下的式神，换了是其他的阴阳师和巫女，必定第一时间解除契约，断绝关系以报自身。
　　那些妖怪面面相觑，也只好点头行礼。带头的老头怪再行一礼，沙哑的声音道：“有劳巫女大人查明了。”

　　皓月说：“嗯，没事就散了吧。”这次看来有得忙了，要养足精神去查查看是什么妖怪在作祟。
　　“那个，巫女大人！我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啦！”那只独眼怪说道：“那个人，她、她回来了。”
　　“啊？”皓月睁圆了凤眼，正享受着抚摸的杰明也瞪大了猫眼。那个麻烦人竟然在这个麻烦的时候回来了？！

　　这个让皓月和杰明心头一惊的“她”，是藤田阴阳师的另一个徒弟，皓月的同门师妹——橘彩云。
　　那个离经叛道的家伙一想起来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
　　此时，在紫樱镇东郊的森林区中，也有人立了强制召唤的结界在盘问着一班地妖。
　　魅惑的薄唇勾起，橘彩云笑着。

　　本来这次她是接到了师父归西的消息，念在师徒情分上，回来紫樱镇见见那老头的鬼魂，听他啰嗦几句的。但是，她却发现了这么好玩的事情：她那个高高在上一向精明的师姐竟然新收了一个式神，而且，还是一只罕见的吸血鬼。
　　哼哼，亏皓月平时还摆着师姐的身份对她指指点点的，这次师姐却自己犯傻，收了这么危险的妖怪。她倒要看看皓月怎么收拾法。

　　*
　　第二天一大早，皓月在井川府上的会客室等候着。这天她穿上了白衣绯裤的巫女服，以表重视。走廊上是来来往往的武士，长刀挂在腰间，不时望向室内，向皓月投来诡异的目光。哼，巫女。
　　皓月自然是懒理他们，自顾自地观察着武士府内的摆设：一尘不染的会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张茶座，主位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浮世绘绘画，画着拉弓射箭的武士，气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画下的位置，摆着三把架在刀架上的长刀，甚是名贵的样子。
　　而皓月留意到的是，那刀柄上刻着的图腾。

　　应该是井川家的家纹吧。就像姓氏一样，要流传下去的东西。
　　只是那线条勾勒的形状，很像是一张蝙蝠。嗯，没错，那应该就是一只蝙蝠。皓月正想伸手拿起来仔细看看那个图腾，门边去传来一声：“巫女大人久等了！”

　　井川三立从门口进来，缓缓地走向茶桌，坐下。
　　皓月也之后走过去，在他对面端正地坐下来。
　　“我说，皓月大人有什么新发现么？”井川三问道。能有什么发现啊老大！翻书翻得黑眼圈都出来了！什么发现都没有啊！否则就不需要这么一早地来实地勘察啦！皓月花了很大勇气才这么一大早滚出了床铺之外呢！喂……其实已经日上三竿了好不好……

　　正在皓月进行着内心抓狂的时候，井川三却继续开口道：“在下倒是有新的发现……”
　　皓月才发现这个武士的神色与昨天不同了，眼神里带着一种不敬。
　　“嗯？”皓月也收敛了表情，静待这莫名其妙改变的气氛。
　　“昨天，跟在你身后的那个蓝眼睛的男人，”他停顿了一下，茶杯砸在茶桌上：“不，不是男人，应该说，是‘吸、血、鬼’，是皓月大人的式神是吗？”
　　啊？皓月脸上虽然没有反应，但心里大呼不好，怎么这个人会知道阿信的事情。她冷冷地说道：“那又怎样？”
　　“哼，请巫女大人好自为之。从任何方面来看，我府上的袭击事件必然就是你门下的式神所为。不会再有别的解释了。”武士逼问的目光紧紧盯着皓月，“请巫女大人交出那只吸血鬼，由我们府处理，我们可以向外界宣布事情解决，而且不追究作为主人的你的责任。”
　　皓月轻蔑一笑：“井川大将，没错，我的式神确实是吸血鬼。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你一口咬定是他的所为，好像只是在尽快完结此事，以堵住别人的口舌。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疑吗？”

　　被皓月看出了心思，井川身体一震，竟然转身从刀架上拔出一把尖刀，回身一劈，刀刃插在了茶桌之上。哼，恼怒成羞了。
　　他放狠话：“如果不把他交出来，不要怪我对一个女人动用武力！”
　　皓月却还是稳稳地坐在桌前把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一副不紧不凑的态度。纤纤玉手从怀中抽出桃木剑：“武器，我也有。”喂喂！你那连用来切菜都有困难的桃木剑还拿出来显摆干什么！

　　井川武士咧嘴一笑，正想说什么羞辱的话。
　　谁知皓月握着剑柄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凝着灵气，剑尖向下对着桌上的茶杯一气刺下。

　　那桃木剑刺穿了茶杯的杯底，也穿透了木桌。可是茶杯里的水却一滴也没有流出来……
　　“怎、怎么可能……”那分明只是一把看上去可以一手折断的木剑。井川已经惊吓得说不出话来。才发觉皓月巫女真的是怒了。
　　“大将，单凭浮夸外在的兵器，是击退不了敌人的。说话声音比较大就一定讲的是真理吗？你说的这些毫无凭据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去做吗？”皓月双手环在胸前，说道：“妖界自然有妖界的解决办法，我不管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或者说有什么隐瞒的事情，这件事情我管定了。三日之内我必然把真凶搜寻出来。”

　　对面那个原来气盛的武士的气焰已经完全被灭去，职能呆呆地低头看着那桃木剑插在茶杯当中。皓月一脚踩着茶桌，伸手握住桃木剑向上缓缓拔出，他能听到木剑与木桌之间的摩擦声。
　　“皓月就此告辞了。”直到皓月走到门口，井川才回过神来舒一口气。皓月却转过身来说道：“顺便提醒你一句，不要再动我家式神的注意，不要妄想拿他来做替罪的妖怪。本巫女，最讨厌被威胁了。”
　　那气势实在太强大，让人完全忘了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皓月一路走回横山府。心想着，这次事情还真是难办了。而且，不能让阿信知道他被无缘无故地卷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