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有好女》意梳

6、第 6 章

　　穿过层林尽染的枫林,再走过一段且行且陡的青石板山路,远远就能看到半山腰上掩映在苍翠古树后的竹舍.
　　竹舍中住的是个一位长者,若是寻常年逾七十的妇人叶亦染多半只愿意称之为老人,这位虞媪却是个妙人,养得一园好菊,学识渊博又不古板.最重要的是,不对她的言行举止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和质疑,叶亦染不说,她也从来不开口询问,与这样的人相处是极舒适的.
　　闲暇时,俩人一盘棋,一壶菊花茶,耳畔是深山鸟鸣,鼻翼间是淡淡的菊香,忘却人间烦恼,安宁惬意如此处流淌过的岁月一样.
　　不知不觉便来到竹舍外,叶亦染顿了步,斜倚在柴扉上,透过半人高稀稀疏疏的篱笆墙可以看到院里的景象.院子很大,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花团锦簇,令人目不瑕接.此时已是冬初,依旧满园怒放,没有半点凋零之意.一个布衣银发老妪正半蹲在满园菊花中拿着花剪修剪枝叶,她修剪的很认真仔细,仿佛半点没有觉察到叶亦染的到来.
　　叶亦染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看着.
　　半响,虞媪终于侍弄完满院菊花,直起身来,抄着花剪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道:"你来了."
　　"恩,我来了."叶亦染随在她身后穿过满院菊花,也进了屋.
　　虞媪在墙角放好花剪,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把叶亦染晾在了一边.
　　叶亦染知道她是为上次赌棋赢了她半俩珍藏的菊花茶而耿耿于怀,也不恼怒.自顾自坐在桌前,打开带来的油纸包,慢悠悠吃了起来.
　　虞媪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装作不经意偷瞄了一眼:一只酱鸭,俩斤熟牛肉,二俩花生米.全是虞媪最喜欢吃的,看的她直流口水,手中的菊花茶一时间便索然无味了.
　　叶亦染见好就收,停了著笑道:"虞媪,一起吃吧."
　　虞媪借驴下坡,笑骂道:"臭丫头,就知道拿这些菜搀我."顺势坐下撕了条鸭腿,又美美吃了颗花生米.
　　不一会,俩人终于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捧着紫纱壶一前一后来到院中赏菊.
　　虞媪咋吧着嘴,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有点遗憾的叹道:"美中不足啊,有好菜可惜没有美酒."
　　叶亦染笑眯眯伸了头过来:"不如我们来赌棋,你赢了下次给你带坛玉春堂的陈年女儿红."
　　虞媪斜睨了她一眼,板着脸道:"若输了呢."也莫怪虞媪警惕,俩人从初识到现在,赌过不少盘旗,全都是些稀奇古怪闻所未闻的,什么象棋围棋军棋,花样不断,每样只下三盘,叶亦染便罢手不下.饶是她悟性极高也是输多赢少,被叶亦染坑蒙拐骗了不少好东西.
　　叶亦染目光晶亮的看向院中某处:"那盆绿牡丹送我."
　　温热的阳光下,那盆绿牡丹开的正艳,绿中透黄，光彩夺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菊花中不可多得的珍品.
　　虞媪慢吞吞呷了口茶,摇头.坚决不上当.
　　"葡萄美酒夜光杯."叶亦染突然低低的吟蛾了一句.
　　"世间竟还有如此美酒,老妇竟闻所未闻."这次换了虞媪饶有兴致的探过头来,面上流露出几分神往之色.
　　"葡萄酒,赌不赌"叶亦染轻笑,走到平日下棋的石桌旁,摆放好带来的事物.
　　石桌上铺着一张画满了五颜六色格子的纸,一颗六面骰子在上面滴溜溜打着转,十六枚光滑的玉石分四个一角放置纸上.每角的玉石上面画着四种不同颜色的蜻蜓,栩栩如生.
　　叶亦染笑吟吟接着道:"这个叫飞行棋,最是简单不过,赌的是运气.掷出一个六点便可起飞一个蜻蜓,每掷出一个六便可再掷一次.蜻蜓按掷出的点数前行,落在同色格子上便可再前行四步,谁的四个蜻蜓先到达终点就算赢."
　　确实不难,虞媪有些犹豫的走到石桌对面坐下,不确信追问了句:"当真有那个葡萄酒"
　　叶亦染面不改色;"当真."
　　虞媪豪气万丈的一拍石桌:"赌了."
　　老规矩,三盘定胜负.
　　第一局叶亦染以对飞行棋的无比熟稔毫无悬念的赢了下来.
　　第二局虞媪已极是精通,俩人下的旗鼓相当,终以虞媪颇好的手气险胜.
　　当先俩局一人一胜,平局.
　　最后一局,却是虞媪领先一棋,眼看叶亦染快马加鞭也追不上了.
　　可事实证明,叶亦染的运气还是要比虞媪好上那么一点点.最后一把以连掷三个六一锤定音,赢了这场棋局.
　　日落时分,叶亦染捧着那盆碧绿如玉的绿牡丹在虞媪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步履轻佻的下了山.
　　刚走到山脚,叶亦染远远就看到了叶府的马车停靠在狭窄的路边.
　　马车上深蓝色的轿帘低垂,朱离如雕塑般坐在前辕上,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拉着缰绳,也不知等了多久,见叶亦染下山来,淡漠的目光微闪,似松了口气.
　　叶亦染放缓了步子,有些惊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许是听到外边响动,青纱窗帘半掀.白珠从马车内探出半个头来,娇笑道:"小姐,碧梧让我们来这等着,说小姐多半是上山了."
　　叶亦染点了点头,碧梧素来细致,今日学堂沐休不用上课,又见她出门没带丫鬟,自然知道她上西山来了.这是她的习惯,像是她自己维护的一个小小世界,虞媪是她的倾听者,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回忆上一辈子的种种,搬弄出各种小玩意,却并不想过多的人了解和知道.
　　白珠掀开车帘,利落的跳下马车.见她手中捧着一盆名贵的菊花,也不多问,只笑着接过,摆好脚踏板,扶着叶亦染上了马车.
　　朱离长吁一声,利落的一甩手中马鞭,马车掉头快速平稳的朝城内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