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Chapter4 ...
-
“云丫头,你看这是什么怪鱼?”季伯从桶里拎出一条三尺长的巨型鱼,看着精神萎靡的我,特来找我搭讪。
我瞟了一眼,觉得这鱼长得太抽象,好不容易组织了下语言,正准备开口,徐七就抡着菜刀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甭管它是什么怪鱼,到我老七手里保准让它摇身一变……”徐七眉飞色舞的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就成了一锅鲜!”说罢,徐七还对着大鱼嘿嘿一笑,便从季伯手里接过了那只倒霉的大鱼,那条大鱼挣扎了一会儿,也只好认命,翻了白眼吐了白沫就被拎回舱内。
季伯蹲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云丫头,看什么呢?”
我用胳膊撑着头,指向东方隐约可以看见的陆地“你看,那边是不是我们大明疆域。”我顿了顿,“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出海有了13年了吧。”
这十三年来,有个叫葡萄牙的地方在搞全世界扩张,穷的叮当响,却对中国的瓷器和丝绸仰慕得不得了,但是又没有钱买,于是只好拿枪换。而且还生怕我们不要他们的破铜烂铁,不惜贱价出售。离我们大明国土很近的地方有个小国叫日本,正好处于战国时代,军阀混战,什么东西都缺。我们便把枪倒卖给日本,从而获得更高的利益,我们的性质也一下子从海商变成了走私贩。但是走私终究是走私,在海上航行的,最怕的还是海盗。面对海盗的抢劫,我们一干人等从郁闷逐渐转为恼火。因为我们的船队运的不是什么日用商品,而是军火。你们海盗他妈的瞎眼了啊?连军火也敢抢?于是我们的护船队变为了自己的私人武装。于是我们的成分便由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海盗。
季伯点点头“云丫头可是想回去看看了?”
我沉默的站了起来,有人从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干爹看着我说“我们是该回去了。”
“来来来,都过来吃饭,开饭了!”徐七挽着袖子,端着个大锅,招呼我们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干爹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青的倒在了甲板上。那晚罕见的下了一场暴雨,船也在不停地晃啊晃,干爹始终没挺过那一夜。我一直握着他并冰凉的手瞪着眼睛不吃不喝熬到了第四天,终于再也撑不住了,大病一场。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们家的京城大院,梦见娘亲、阿爹还有姐姐,姐姐怀里还抱着个讨喜的小孩子。我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却听见他们焦急地向我呼喊“云儿,别走过来,往回跑!往回跑!”我就真的开始往回跑,一边哭一边跑,不知跑了多久,我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想我是醒了,众人红着眼睛说我已经昏睡了七天,再不醒过来,就回天乏术了。
我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觉得脑子有些不清醒,好像做梦一般“我干爹是不是死了?”
季伯艰难的点点头,我趴在季伯怀里,平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么失态过的嚎嚎大哭,季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哄着我说“好姑娘,伯伯知道你这十三年来从来都没有开心过,咱们明天就回去,回京城,回家!”
“嗯。”我从喉咙里好不容易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却是我十三年来梦寐以求的。
季伯随后掏出了一封信,是干爹写的,让他交给我。原来这十三年来,干爹一直和京城那边有联系。我打开信,眼皮却跳个不停,扫了几眼,便怔住了。
季伯忍不住问“上面写了什么?”
“自我走后,阿姐真的嫁到了裕王府,做了裕王妃,还生了个儿子,封为裕世子。后来那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饿殍遍地,瘟疫肆虐……娘亲死了,阿爹也死了。”我顿了顿,“再后来,阿姐生的那个孩子五岁就夭折了,随后阿姐生了场大病,也死了。”
季伯一把夺过我手中的信件,哽咽道“不要看了,不要读了。”
我不记得我当时在想什么了,只是觉得我突然间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更像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这一件又一件令人悲痛的事情犹如洪水般汹涌而至,我想我的脊背快要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
我冲出了船舱,站在被雨水冲刷的湿漉漉的甲板上,大家也随着我全部跑了出来,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来,我面朝着东方,走了几步,深深地跪拜下去,极其严肃的礼节,整艘船上都充斥着肃穆感。大家都不说话,沉默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起身的时候有些站不稳,我看着远处天际的微光,轻声道“一路走好。”
突然想到很久以前我曾安慰过一个人,我对他说“生死各由天,你别太伤心了。”如今能想到这句话,实在是应景。
次日清早,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消灭了三碗饭后,纷纷竖起大拇指“云丫头,好胃口!”
徐七随即端来了一个被蜡烛插得像马蜂窝一样的蛋糕,听说是跟个洋师傅学的。
众人还写了个大条幅挂在船桅杆上“祝云丫头早日走出阴影”然后众人站成一排先是鼓掌然后再唱起了:女儿当自强。
我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我说“谢谢大家,我要回京城看看,勇敢的面对现实。”众人再次鼓掌,掌声雷动。
又过了七日,我们顺利靠岸。一个月后,我已经站在了阔别十三年的京城门口,花了几日时间向一些旧人打听了些这十三年来的变迁。
我着实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听说大猪当了皇帝,有个极其宠爱的贵妃,也姓李,叫李云。名字和我一样,连相貌也和我近乎相似。我来京城这几日,随便走了走,去了一些幼时喜欢逛的老地方,还确实碰见过他一次。我们偶遇在东长安街的巷口,我只是远远地瞧他,并没近前一步。已经是皇帝的大猪旁边站着一个素衣女子,两人皆是平民装扮,当我看清那女子面容时,呼吸一窒。那眉眼竟和我八成相似。
耳边开始萦绕起多年前,一个温文如玉的少年说过的一句话“我有喜欢的人,一个小姑娘。”
“云儿,这果饼好吃吧。”
“嗯。”那女子应了声。
我苦笑了一声,最后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看到那张拥有着和我别无二致的脸的主人正在抬手帮他挽住耳边的鬓发,而大猪的眼神却似在透过这女子看另一个人。
小猪却早在去年冬病逝了。听人家说,景王临死前,非要管家把箱底的锦盒翻出来,里面有个五色风车。
听说当年老皇帝为景王选择藩地,确定为湖广德安府时,景王死活赖在京城不走。所有人都在认为景王是觊觎帝位。当老皇帝接到景王病逝的消息时,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对老臣徐阶说“此子素谋嫡,今死矣。”只有一个人为景王辩白,那个人就是裕王。我又听人说,裕王有次站在景王灵位前说过这样一番话:
“你怕你走了,你要等的那个人就再找不到你了,曾经错过最后一次见面,所以你就死活赖在这里不走。我笑你痴愚,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看看我们都在等她回来,可十三年了,她从来没有来过,可能她早已喝了孟婆汤忘了我们,也可能这世上根本没有鬼魂。但为什么我总能梦到她呢?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一艘大船上,一直哭,说她过得不开心。
“那么多女人,我瞧着每个都像她,可哪个都不是她。
“好了,你现在去了。如果见到她了,就让她开心一点。如果有可能,让她……来看看我吧,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