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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阻隔重重行路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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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三井的一路同行,路途中的气氛似乎忽然间活跃了很多。
自打水泽听过了三井随口说起过的一个江湖趣闻之后,便开始缠着他讲江湖上的各种轶事,三井讲的故事大都亲身经历过,而且他口才颇佳,挑的又都是惊心动魄的事情,不单将水泽吸引了过去,就连流川都忍不住听得津津有味。三井有时候会故意在最关键的地方卖个关子,看到流川晶亮的眸中隐隐透出的急切之后,再哈哈大笑着接着讲下去,那一刻,天气虽寒,却只觉如沐春风,心情舒畅无比。
这样走了五六日,渐渐临近湘北府,那四名行刺的黑衣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到了第七日,流川他们进入湘北府地界,水泽正兴奋的跟流川絮絮叨叨说着到了家之后要如何如何,忽然间马车一停,三井的声音在车前沉沉问道:“前方的朋友,出来吧!”
流川和水泽听着他的话都微微一惊,水泽连忙掀了马车帘子看过去,只见三井和赤木一左一右骑着马护在车前,而官道两边的林中一片窸窣响动之后,一群衣着褴褛拿着镰刀锄头的人奔了出来,为首一人最多不过二十来岁,脸色黝黑,看着三井他们强自镇定的喊了一声:“打劫!把你们身上的钱全都拿出来!
看到这样的一群人,三井跟赤木相视一眼,都是啼笑皆非,三井忍了笑,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各位好汉是哪个山头的,怎么称呼?”
那为首的人见三井他们并不怕他们,心下有些发憷,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人,故作凶狠的说道:“废话少说,你们拿不拿钱出来?”
三井长刀一横,懒洋洋笑道:“就凭你们几个,还想拦路打劫?……你三少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的尽管来取!”
那为首的人一听,变了脸色,犹豫了一下,终于挥手道:“兄弟们,上!”
后面的人听他招呼,齐齐涌上,三井纵身从马上跃下,也不拔刀,左右腾挪之际出拳如风,不轻不重的打在冲上来的人身上,不一会儿,地上便“哎呦哎呦”的躺倒了一片。
再看赤木那边,围攻他的人也没讨得了好,赤木本就以拳见长,而这些人又多半没练过功夫,为首那人虽然粗通拳脚,却也稀松平常得紧,被赤木三拳两脚撂倒在地上,若不是赤木手下留情,只怕就此再也爬不起来了。
此时流川已下了马车,看着为首的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拦路抢劫?”
那为首的武功虽不行,但还算有几分眼力价儿,一眼便看出流川应该是这几人中说话算话的那一位,立刻扑在地上连连求饶:“公子饶命,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本来是北望村种田的农民,今年雪灾,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受了灾,很多屯粮的房子塌了,存的过冬粮食全都埋在雪里,让雪水一泡,全糟了……”
原本是几句求饶的话,为首的那人却越说越激动,说道后头几乎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后面躺倒的人哼哼哈哈的爬起来接着说道:“是啊,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了,村里有点能耐的人都出去想办法了,看着老人孩子饿得都没力气了,我们这才出来干这事的……”
流川看着地上这些人穿着不知道是那一年做的旧棉袄,袖子和身上全都挂着一缕一缕已脏得不成样子的棉絮,心中隐隐作痛,沉默片刻后问道:“湘北府难道没有发救灾的粮食和衣服给你们?”
那为首的村民听着流川的问话,茫然问道:“湘北府?……他们不来加收租子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了,还会给我们发粮食?”
流川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三井见他没说话,挥挥手说道:“你们走吧,身上又没功夫,以后别再干这没本儿的买卖了!”
那为首的人脸上露出感激神色,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走,流川却开口喊住他们:“站住!”
正要走的十余名村民都是一愣,盯着流川,脸上都露出惶然的神色,三井在流川耳边低声说道:“我看算了吧……”
他话没说完,流川却冲着赤木说道:“把咱们身上带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
三井怔了怔,只见赤木毫不犹豫的拿了银子递给为首的村民,流川淡淡说道:“拿去给村里的人买点吃的!”
那村民没想到竟会遇到这样的好人,难以置信的捧着银子,千恩万谢的走了,三井抱着刀靠在马上懒洋洋的冲着流川笑:“银子都给出去了,你自己怎么办?”
流川白他一眼:“马上就到家了,身上还要银子做什么!”
三井原本也只是调侃他,却听他说“马上到家”四个字,脸上笑容微微一暗,随即又扬眉笑道:“不错,就快到了,咱们这就走吧!”
不多时入了湘北城中,正值午后繁华时期,城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全然看不出是雪灾后的样子。街道的积雪亦被扫到路旁,规规矩矩的堆成一个一个小雪丘,一切都显得十分的井然有序。
湘江的水从帝都蜿蜒而下,绕过湘北城,而流川府就在这湘北城东临着湘水接近城郊的一处极清净的地方,三井看着眼前素雅别致的院子,笑着赞了一声:“好一处世外桃源!”
水泽欢天喜地的自去叫门去了,流川下了车,看着三井说道:“进去用过午膳再走吧?”
三井看了一眼门匾上飘逸脱俗的“流川府”三个大字,回过头迎上了流川的眼神,静静跟他对视片刻,英俊脸上泛起一个飞扬跳脱的笑意:“今天不了,我还要赶去会个朋友,咱们后会有期!”他说完冲着流川挥挥手,翻身上马而去。流川也不挽留,一双漆黑眼眸盯着他一人一马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水泽转回头来发现三井走了,不解问道:“少爷,为何三井大哥这么急着走了?”
流川淡淡答道:“他有自己的事……”
一句话未了,从门里跑出一位身着淡黄衣裙的娇俏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见着流川,满眼满脸的都是欣喜:“少爷,你回来了!”
流川冲着那少女微一点头,水泽在一旁逗趣的问道:“晴子姐姐,你眼中就只有少爷了么?我也回来了喔,还有你哥哥赤木大哥也回来了,你都没瞧见么?”
叫做晴子的少女俏脸一红,瞪了水泽一眼:“你回来就回来了,还不是那副德行,有什么好瞧的……”
水泽微微缩了缩头,冲着她吐舌头:“嘿嘿,晴子姐姐你还在为没去成帝都生气呢?那次是你自己病倒了,又不是我的错!”
晴子佯怒道:“跟少爷出去一趟长本事了,敢嘲笑我了是不是?”
眼看着两人便要斗起嘴来,流川倒是早已习惯,懒得理他们,自己朝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道:“晴子,今年家中可自酿了‘绿蚁’?”
晴子笑答道:“自然酿了,旧的还存了不少,今年新酿的昨儿个刚刚拆的封,少爷今日想喝陈的还是新的?”
流川想了想,说一句:“要新的吧!”
晴子答应着跟了流川进了院子,正巧赶上流川宅的老管家流川诚急匆匆的迎了过来,流川看他神色并不只是欢迎自己回来这般简单,而是颇为凝重,疑惑着问了一句:“诚叔,可是有事?”
流川诚左右看了看,见除了晴子水泽并无别人,点头问道:“少爷此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流川眉梢轻蹙,略一思忖,坦言道:“确实有事,诚叔如何知道的?”
流川诚点着头说:“这就对了,……这两天知府大人天天上午过府拜访,也无别事,只是问少爷回来没有,我想着咱们流川家在这湘北府这么多年,几乎不与外人打交道,更别提知府大人了,这知府大人如此殷勤拜访,必定是跟少爷此番回来的事情有关系!”
流川听着老管家的话,漆黑凤目微微一眯,心中知道自己钦差身份已然被人提前告知了小田龙政,难怪入城时会有那一番井然有序的模样。现在看来,这小田龙政行事倒也迅速,不单是查到了自己住处,还敢堂而皇之的公然拜访,只怕已想好了对付自己的手段,那么他自己之前打算的微服查访民情的计划,大概也要因此而全盘改动了。
老管家和晴子看着流川脸色沉了下来,相视一眼,流川诚小心问道:“少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流川沉默片刻,摇头,淡然说道:“没什么,诚叔,你待会帮我送帖子过去,他既然这么想拜会我,那我明日就去拜会拜会他!”
此时的帝都,十皇子府。
四名行刺流川的黑衣人跪在厅中,看着自己震怒的主子,为首的一人犹豫着说道:“十爷,不是属下办事不力,实在是那半途杀出的青衣男子武功太高,我们四人联手亦不是他的对手,那次失手之后,属下一路跟随想再寻机会,没想到那青衣男子竟一路护送他去了湘北,属下无奈,这才想着先折回来向十爷禀报之后再……”
清田没等他将话说完便已耐不住性子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没用的东西,我养你们一帮废物有什么用?现在他人已到湘北,若是再让他查出点什么名堂来,坏了四哥的大事……”
清田的话刚说道这儿,被门外一声轻喝打断:“信长!”
清田一愣,朝着门口看过去:“四哥?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牧绅一跨进门,看着地上的黑衣人,皱眉道:“你又背着我闯什么祸事了?”
清田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挥手道:“滚滚滚,全都给我滚出去,回头再跟你们算账!”
那四人如蒙大赦的退了出去,清田将门关上,看着牧绅一说道:“我只是派他们去给那个流川枫一点颜色看看罢了,小田龙政是四哥的人,他每年上贡的银子不少,此番流川枫去,摆明了是要查他的,此人性子又臭又硬,软硬不吃,若真是让他查出点什么来,对我们岂非大大的不利?”
牧绅一皱眉,自语般说道:“我倒不是怕他查小田龙政,小田只是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若流川查出问题,我们就弃掉他,也没什么可惜,……我怕的是,他借这次的由头,查村雨……”
清田一惊:“不会吧?村雨的折子是在他走了之后才送到的,他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牧绅一摇摇头:“不知道为何,接到村雨的折子之后我心里一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而且流川枫虽然脾气冷傲,却独独跟老七走得很近,就连他买下的那座宅子里面的家具摆设,也全都是老七亲自准备的,单凭这一点,就让人心中生疑……”
清田睁大了眼问道:“四哥在担心什么?担心老七跟四哥争位?……他终日里混迹在画舫戏楼里,不像是胸怀大志之人啊?”
牧绅一沉声道:“父皇曾说过他是我们兄弟中最最聪明之人,就算他如此浪荡行为,每每遇到大事,父皇依然倚重他的看法,……就像这一次钦差人选,分明就是他暗中操作的结果!”
清田震惊道:“这怎么可能?”
牧绅一冷笑道:“当日我看见高砂明也一直看他脸色行事就觉得奇怪,回去便暗中派人调查了一番,结果还真让我查出了因由——那高砂明也的儿子在茶楼中因为一个女人跟老七起了争执,听说最后还动起手来了,最后让老七绑了送到了高砂明也府上,他那一晚故意先问高砂明也的儿子,分明就有隐含的威胁在其中,这件事,他能做到这样不动声色,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清田听完牧绅一的话,呆了好一会才又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牧绅一摇头道:“老七究竟是怎样的想法,我还不清楚,不过他这个人暗藏锋芒,再加上父皇又允了他和陵南郡主的婚事,我们不得不防!”
清田说道:“他好歹还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可是那个流川枫怎么办?”
牧绅一皱眉道:“我已分别传信给小田和村雨,让他们先做足准备,实在不行……”
清田会意一笑:“实在不行,钦差大人若是在湘北府感染风寒或是遇到打劫丢了性命,那也是天意如此,没有办法了……,四哥放心,这事我来办!”
牧绅一沉沉看他一眼,这一次,却没有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