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止阑珊》左添音

21、贵胄

　　（二十）
　　记忆中，这该是我第一次对莫寻忧的试探毫不退缩。若这是一场攻守战，那我输的一败涂地，到底是不如修炼千年成精的狐狸来的道行高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昭帝的指示。
　　若是昭帝的指示，那我也觉得好笑，我无权无势，到底是哪里来的资格让昭帝如此处心积虑;又或者，我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作为一个安逸王爷的界限了么。
　　那么，为何是我？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正在我为不知的未来愁思苦恼时，那边衍凤禁城琉璃宫的无妄花园中，却是一片刹那芳华，欣欣于荣的好光景。
　　偌大的花园一隅，兰亭芝草，水泽丰润，四月里温润的阳光铺陈而下，沾染嫩绿的草尖，似乎注入了滋长的契机。这一处静逸雅致凉亭，是安静品茗休憩的好去处，现下确是两三青年男子围着中央的花岗石桌而坐，仪态雍容优雅地轻声交谈，并不时有轻笑溢出。
　　只见围坐在中间的两三男子个个衣饰华丽，龙章凤姿，身姿伟岸挺拔，眉眼间倒有几分相似，想来是有几分血缘关系。
　　坐于左侧的男子不及弱冠，面带轻柔笑意，气质清华，面如冠玉，鼻翼俊挺，微扬的双唇透着浅粉的色泽，让人不禁联想到莹润透着水光的樱桃，身姿包裹在天青色的衣袍中，略显瘦弱，他正垂着眼眸凝神倾听什么。而嘴角略勾，正在说话的男子一身紫蓝的宽大绸衣，胸襟大开露出蜜色的精壮机理和沟壑分明的锁骨，飞扬的剑眉下是一双略显阴郁的铁灰色细长眸子，眼线深刻，直入眼角，男人周身散发着冷然的气质，但如此健壮的身躯却有着野魅的五官，更添魅人风情。稳稳坐与中间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六，显是三人当中最为年长，他正端茶浅吟，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端着雨过天青的上好白瓷茶盏遮过半面脸颊，只得见他斜飞入鬓的浓密双眉，修饰整齐的鬓角以及一丝不苟的发饰，如此端正地坐着却透出一股稳如磐石不动如山的王者霸气，放下茶盏，显露出来的面容像极了昭帝，却比昭帝多了一股顾盼风流的潇洒，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风神俊逸。
　　这三个样貌姿态当属世间少有的人物坐在一起，使得原本略显萧瑟的凉亭熠熠生光起来。听得他们两三言论，似乎还在此处等待着什么人。
　　“呵，”左边的清俊男子浅笑一声，似喟叹一般，“不曾想，原来凤翔皇兄也有乖乖完成朝试的一天，原本我是乐于见得凤翔皇兄去沿海两郡整治内务，恢复经营，建功立业呢，如今看来，这差事只能麻烦温大人另派官员了。皇兄是何苦，放弃如此良机？”
　　“小四，既然你如此可惜，也不必麻烦温烈丞相派遣他人了，为兄这就上书请奏，给你这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右边的男子眼线分明的铁灰色眸子斜睇了他一眼，懒懒说道。
　　原来这说话的两人正是衍凤皇朝直系血裔三皇子元祁凤翔和四皇子元祁清岚，而稳坐于中央，只淡淡听他人交谈的乃当朝监国皇子，大皇子元祁赫武。
　　清岚听罢摆了摆手，端起茶盏笑眯眯地道：“皇兄不必如此，想来父皇也不会同意我去的，我去也无所作为。”凤翔轻叱一声，也不作他言，毕竟天下人皆知，昭帝四子性温厚仁慈，善百艺，广博达，却极少涉猎驭下帝王之术，朝堂上的经营也不及其他各位皇子，倒更像是儒士雅人。
　　似是想到有趣的事情，凤翔唇角纹路更深，双眼眯起弧度，低声说道：“或许温烈也不用费多少精力去委任官员，近来听说他那年少有为的状元独子已荣升户部侍郎一职，此刻若不派他前去，更待何时？”
　　“嗯？”正低头啜饮极品天水的清岚闻言抬头，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瞥过一直淡然无语的赫武，疑惑道：“我正听说洛辰熙似乎也有意于两郡特使一职，只不知与他有何种关联了。”
　　“哼，比起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洛氏一族的当家，那两郡特使的职位能带来的好处不过一水浮萍。”
　　“哦？”
　　清岚抚摸着手中质地上乘的白瓷，宛若自语地轻声道：“若是皇叔还在，也许就能窥得一斑了。他总是能想到常人所不能发现的。”
　　听得此言，亭中具是静默。三人或品茗，或沉思，或闭目休憩，皆不言语。
　　赫武突然起身，立于亭前，对着一泊静似温玉的绿水，眼眸深深，从中掠过无数思绪。然而，背后的两人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神色。
　　静默被打破，原本慵懒倚在美人靠上的凤翔坐正了身姿，朝清岚投去一眼，“我家小皇叔再不会管那小白脸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语气中竟是透着毫不掩盖的讽意。
　　“哎呀，我竟然忘了这茬儿，经历了三年前那场众叛亲离尔虞我诈，皇叔恐怕是不想同他有交集了。就怕是路上遇见也会当做路人吧。哈……”
　　凤翔看着那兀自笑得愉快的人，眼中不觉阴郁更深，凝成一股浓浓的风暴。元祁清岚，那仁义温厚到底只是你作伪的面具，何时你才会摘下面具恐怕只要是那人还在这禁城的一天，你就不会将你浑身利刃展现分毫吧。
　　“呵。”凤翔倒是笑了，那个总是笑得毫不在意的皇叔，衍凤皇族唯一的王爷，那个被戏弄地体无完肤的人，总在最后默默收拾惨剧背黑锅的蠢人，看似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其实是那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过，即使遭逢大劫，被真心对待之人背叛，他却从不放弃微笑，还是说，笑也只是他仅存的面具，亦是武器……
　　“造成如此现状，还不是他咎由自取……”
　　却不知，说的究竟是谁。
　　“三位皇兄，让你们久等了。”
　　人未至声先到，从蜿蜒曲折的林荫小道中渐渐走出一群结伴的鲜衣少年，清一色具是不及弱冠的清稚男孩，竟还有一位身着嫩黄纱裙，步摇环髻的美貌少女。越众而出的是两位身着蓝衣，年约十七八的英气少年和那身姿娉婷，神情娇俏的少女，许是他们身份非同一般，后面跟着的无一不是容貌气质非凡的贵族子弟，只是他们此刻都是垂头敛目，亦步亦趋地跟着。
　　走在前方的少年长着一张略显圆润的娃娃脸，只是身姿挺拔，气质高贵，非同一般稚龄小儿，若非如此倒真看不出他的年纪。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讨喜的弯着，嘴角也犹带蜜糖似得沾染着喜意，少年越趋越近，连同天气也跟着舒爽起来。而在他旁边走着的少女年纪似乎更小一些，只十五六的样子，弯翘的眉毛下是一双晶莹水润的眼瞳，玲珑小巧的琼鼻下是一张红润的小嘴儿，她正如雀跃的鸟儿似的，步伐轻灵愉悦。
　　这一对金童玉女似的人物正是衍凤皇族最小的皇子元祁仁烨和昭帝最疼宠的女儿元祁静芸。他们都是排行为五的皇子和帝姬，自小在一起玩乐学习，感情亲如一母兄妹，此刻一起前来也不奇怪。
　　近前，仁烨和静芸一行人向在亭中的三人行礼，礼毕后，静芸朝着依旧倚坐在石桌前的凤翔贺喜道：“恭喜三皇兄完成父皇的朝试，倒是免去了去沿海二郡的苦差事，镜都温柔乡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可都该去佛祖前还愿，焚香祭祖了呢。”说着，俏皮地眨眨美目。
　　凤翔勾起嘴角弧度，野魅精致的五官散发出让雌性动物都为之心动的气势，细长的铁灰色眼瞳迎上静芸作怪的目光，“啧，她们倒是该去还愿焚香，若我离开镜都，还不知要碎多少琉璃心。臭丫头，你倒是敢调笑我，你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或许该送你去和亲了，西戎和罗汐，你选，或者，你想去海国？”
　　原本还想继续调笑的静芸听到和亲二字霎时脸色苍白，讷讷不能言语，她知道若这三皇兄提出这遭，在朝堂上绝对不会平静，她也没有安生日子了。
　　看到静芸只肖一句话就小脸煞白的样子，仁烨暗叹一句到底姜是老的辣，静芸这丫头三番两次都在三皇兄这里讨不到好处，偏偏屡败屡战越挫越勇，该说她勇气非凡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终是不忍看她小凄惨的样子，仁烨开口道：“静芸乃是泱泱衍凤身份最尊贵的帝姬，怎会被送去他国和亲呢，三皇兄同你开玩笑罢了，再说若真要和亲，父皇和皇叔也不会同意啊。谁不知道，父皇和皇叔最疼爱静芸了。”
　　凤翔朝仁烨投去不知意味的一瞥，仁烨被那阴郁色泽的眼眸中闪现的凌厉怔地晃神，顿住不能言语。
　　“嗯嗯，三皇兄你好坏，静芸才不去和亲。静芸将来是要嫁给皇叔的。”虽说被吓得不轻，不过有时狡黠有时迟钝的静芸公主终是回过神来，如是说道。
　　可如此一说，亭中却陷入了更诡异的沉默。
　　元祁赫武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淡淡扫去一眼。清岚确是不知深意地笑了笑，继续啜饮香茗。仁烨扶额，有些哭笑不得的道：“静芸，你再说这些罔顾族规礼法的话，可不是一句天真烂漫就能逃过责罚的。”凤翔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中，低沉道：“看来，你还是乖乖去和亲吧。 ”却不知，还有无调笑在其中。其余他人，也只装作不知。
　　只唯有静芸一人不明，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对于三年前那遭祸事，衍凤朝中人还心有余悸，对于元祁即墨这个中心人，似乎任何关于禁断的话题都会让人提心吊胆，一石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