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开的玫瑰或胡闹》乡村爱情

7、七

　　【07】

　　其实一瞬间，他有很多反驳的话。
　　那一刻的光，是看不见人的。
　　所以他不应该看得到别人的表情。
　　他正在研究，为什么可以看到大力的那种眼神。
　　楞了下，就错过了最好的怒吼时机，张嘴又闭上，停下来看大力。
　　大力说——快躲起来。
　　……诶诶？胡歌我说你——

　　大力伸手压过他的头，把他往院子里面一推，拉着跑了几步，内院里有一张石桌，周围放了四个石凳，大力说，闭嘴，躲起来。
　　诶……我说你——搞毛啊——
　　大力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又伸另一手把他压下去蹲在石桌后面。
　　一束光扫过去。
　　跟着有人声传过来：奇怪——明明有人的，再找找，再找找，又那些疯狂的女人，天天在门口吵着要见什么十三，邪了门儿了。
　　又多了几束LED的光，来回扫了半会儿，小红慢慢反应过来，就伸手扯开大力捂在他嘴上的手，埋着头问：你从哪儿进来的？
　　墙外的梯子。
　　不应该啊，小红说，那地儿是我多番打探出来的，绝对不会有摄像头的。
　　大力说，我们说话声不小。
　　那就闭嘴，小红说，我可不想被抓着，特别是跟你一起——爷的地盘，这些人太嚣张个毛。
　　便专心低下身子，一只眼透过石桌和石凳的间隙，看外面的LED光束。

　　那时候月出来了几分，星子闪着，古城没有夜生活，没有人声，也没有灯光。
　　大力的手环着小红的肩。两人挤成一团。
　　外面的保安四处搜寻着不速之客。
　　他们的脸很近，大力低头看着小红的侧脸，星光夜色中线条分明，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第一眼。
　　大力说，这时候我们的距离只有零点零一厘米。
　　小红说，闭嘴，要死你自己去。
　　大力忍了会儿，又想着，这么些年都过了，不值得这时候为了些星光，功亏一篑。直起身来，说：回了吧。
　　诶……你……
　　大力伸手拉他，拉着往翻进来的地方走。

　　两人偷偷摸摸翻上墙，够着外面的梯子，小红先走，一脚踢翻梯子，说，有本事就跳下来。
　　大力黑暗里皱了眉，没办法就扶着琉璃瓦，直接跳了下去。
　　小红说：诶你还真跳啊。
　　大力说，你让我做的事儿——哪件我没做？
　　小红知道这有所指，眯了眼想骂回去。
　　大力喊：快跑！！
　　一束光照到他们身后，伴随着保安的喊叫声。
　　小红下意识扯了大力的手腕儿，两人在夜幕下，身后跟着几位，拔足狂奔。

　　跑了约摸半个整个街区，看身后没人了，俩人就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靠着行道树。
　　二环以内的灯光都是泛着暖黄的，跟四合院院墙一般高。
　　小红说：我的地方——特么居然……
　　才惊觉自己扯着大力的手腕儿，一甩，骂道：都是你他妈扯些淡——
　　大力说，不说清楚我憋得慌。
　　憋死你，小红说，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我还怕你完，大力伸手拉他，走，去大街上打车。
　　小红拍开他的手，喘了会儿，走到前面去了。
　　大力看了会儿，又觉得这暖黄的灯光不错，把他整个人罩起来，很好看。

　　其实来北京之前，小红还很有兴致地策划，说要住青旅，这样可以睡上下铺的床。
　　就跟他们十五年前一模一样。
　　小红说，我们偷偷在墙上写歌词，然后第二天一早，退房，跑掉。
　　写什么呢。
　　就写《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现实的情况是，没有青旅。
　　小红开了门，说，你另外去开间房，我明天再跟你扯。
　　大力推了门进去，说，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小红说，我他妈怕什么。
　　看着大力安然侧躺的身影咬牙，诶我说——你倒是去洗洗再睡啊……

　　大力回他一个后脑勺。
　　小红突然觉得别扭了，他不想去洗澡了。
　　就忍了一身脏，也学着大力的样子，关了灯。
　　踢飞鞋，一拉被子就躺下。

　　或许是今天信息量太大，脑子还在运转，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小红的眼睛还睁着。
　　那边的人其实也没好多少。
　　心里飞着纷繁的想法，大力想着，以前作文里不是写着，一个小恶魔和一个小天使交战么，怎么我脑子里，特么就没有一个小天使。
　　胡歌你快镇定，快镇定。
　　横竖睡不着，就起身。
　　没想到刚一动，那边裹成蜂蛹的被子就一缩。
　　……这么容易就吓到。

　　他想着今天的爆发，果然是把所有的退路都抛去了的。
　　之前患得患失又怎样，思前想后又怎样，还不是败给了一时冲动。

　　也就说：老袁，起来——这事儿没完。
　　小红一个打挺，坐起身来，开灯，虎着张脸，说：你要说什么，快说，爷还要接着睡。
　　大力说，我不信你睡得着。
　　小红说，是，我他妈没你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这么多年，瞒得严严实实。所有人都知道，就把我当傻子？
　　大力说，你在意的是这个？
　　当然不是——
　　大力打断他，我有话说，你别打断我。
　　闭嘴——不准说——

　　以前我想着，既然我们都不能确定，找个别人也能凑合，就不迈出那一步。可是你看，老袁，小熊也结婚了，这么多年，一个一个都结婚了。就剩我跟你。
　　我就偶尔会想着，下一个是谁。
　　下一个是谁。
　　小红说，别再……
　　我不知道下一个是谁，我只知道，无论是谁，我都不乐意。
　　小红就隔着灯光，瞪大眼睛看着大力。
　　大力接着说，是，我他妈没有你也能过得好，这么些年我也没委屈自己，你也一样。只是我想着，这人结了婚，就真成别家的了。
　　大力说，我不乐意。
　　你说我玩儿你，你说我恶心，不是这样的。大学那些事儿我记得清楚，说出来不是为了别人，只是想着，万一有一天，忘记了呢。

　　他停了会儿，才敢抬头去看小红。
　　小红愣愣地盯着窗帘边的沙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隔了半会儿说：谁他妈要结婚……我还没玩儿够，谁要结婚。
　　又转头说，你他妈要是逼我，我就、我们就一拍两散。
　　说完拉了被子蒙着头，声音隔了被子透出来：我还没玩儿够，你让我想想——别逼我。
　　大力盯着那团儿被子，这人脸长得圆，裹着被子也是圆的，说，我没逼你……我不急，真的不急。
　　小红骂他：让我睡觉——闭嘴。
　　又掀了被子说，你说我在玩儿，我就是乐意玩儿，我告诉你，这条路我从来没准备走，也不想看你结婚，你婚礼的场子我砸定了。
　　又停了会儿，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又蒙头说，这么多年……你他妈让我想想，别逼我。
　　大力不知道，这声音是不是算哽咽。
　　只是他挺想哭。
　　十五年静止的时光突然开始流动，后面没有退路，前面又不明朗，这个人，也不知明天是否还在。
　　或许跟那以前许多次一样，一遇到事儿，就缩回去了。
　　补了一句：我不急——你慢慢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