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见》傅来思

2、第 2 章

　　向南的墙上有一扇不算大的窗，每个晴好的早上总会有阳光透进来，或早或晚的照上摆在窗前的一枝桃花上。我每天就看着这枝花，从日出到日落，然后看月亮一点一点的升起来。
　　屋前有一条小溪，名为若耶。溪水常年朝着一个方向流淌，内行的人会知道依水而居尤其是傍着若耶溪绝对是一件美事。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地方开始干旱起来，下雨的次数越来越少。起初的时候，人们用溪水灌溉、生活，也勉强能生存下去，但用的人多了，溪水渐渐枯竭。于是不少人选择去另觅一个居所，而曾今一度枯竭的若耶溪却在此后逐渐恢复了过来。日子久了，方圆百里似乎就剩下了我这一户。很多时候，我沿着若耶溪走上好半天也不会遇上一个人。也罢，其实独处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看看花或是听听鸟鸣，一天便也过去了。
　　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在这里住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姓。没有俗事的烦扰，日子就过得跟溪水一样平静而透明，不知不觉中四季似乎就轮回了千百度。也不知什么时候，房子的南面多了一座山，渐渐的遮住了清早的阳光，但幸好，晚一些的时候仍可以等到阳光从外头透进来。
　　在我看来，这里最好的景观不是青山，不是百鸟，甚至不是若耶溪，而是屋前的一片梨花林。这片梨花林很早以前就存在了，在我初次抵达这里时梨花就开得很好很好了。那时候还有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子，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了，起初我还清楚记得那个女子的姓名，到后来隐约记得起她的眉目，而现在我每次所能忆起的仅有那一袭白衣。但至少那个女子还留给我一种我或许永远没办法放下的情绪，名为等待的情绪。有时候，想想就觉得好笑，她在等他，那么我又是在等着谁呢？
　　也是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在我决定独自在这里住下的那个时候，我常常为这个问题而苦恼，直到有一天，梨花林里开除了一树粉色的桃花。那也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我沿着若耶溪没有目的的走，抬头的瞬间，就瞥见了那一树与众不同的颜色，也似乎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的等待也是有意义的。
　　之后的每个傍晚，我便从树上折下一枝未开的桃花，供养在清水里，每个清晨看阳光透过窗洒在那一枝渐渐开放的花上，又在傍晚折花时将前一日的花插在梨花林里。起初的花总是很快的枯萎，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即便是随手插下的花枝也能很快的成长起来，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难以置信。
　　日子过的很平静，直到一天，我向往常一样沿着若耶溪慢慢走着，在快要走到梨林尽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女子回过头来，然后朝我浅浅一笑。一瞬间，面前的身影似乎和我脑海中的仅剩的映像重合了起来，一点一点拼接的让我难辨真伪，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种呼之欲出的情感。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去，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一起看那半红半白的花林。是的，我已经不在称呼那片林子为梨林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我是绿绮，你呢？”很好听的嗓音，清浅不带一点的俗气。我愣住了，不是沉醉于她的嗓音，只是我实在想不起自己的姓名，于是，我笑了笑答道：“我便是我了。”女子侧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眼角漾着一丝笑意。我这才注意到，女子的怀里抱着一张琴，不大，看上去也很朴素，但我却知道它的价值一定超越了我的想象。“有趣。”她似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我们便算是认识了吧。”我些微的怔忪，迟疑的点头。她并没有看我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抚摸着怀里的琴，之后双手捧着它递到了我的面前。“哝，给你的见面礼。”这次，我是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这能愣愣的看着捧着琴的她，从她的目光中，我明白她并不是在说笑。“就算是我寄存在你这里的，如果我回来了，就向你讨回它，若是回不来了……若是回不来了，就留给你吧。”她把琴递给我：“作为回礼，可以送我一枝梨花么？”我立刻点了点头，也突然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桃花的。绿绮笑了笑，轻轻折下一枝梨花，插在发髻中，然后朝我笑笑，转身离开。“绿绮！”她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这张琴可有名字？”我问。“绿绮的琴自然名为绿绮。”
　　我又开始等，等绿绮来向我讨回那张琴。从日出等到日落，又从春等到冬，这次我没有敢轻易离开，怕再一次的错过。也索性这里的冬天也没有多年前那么冷，甚至连林子里的花都没有谢。每天我依旧会沿着若耶溪慢慢地走，然后看花、折花，折桃花也折梨花。每日午后的那一段时间，我开始学着弹奏那把琴，日子久了，也能拨弄几下。
　　后来的某日，阳光没有如期而来。我疑惑的走出屋门，惊奇的发现地面竟是潮湿的，昨夜竟是下了雨么？门前的林子里铺着厚厚一层花瓣。我抬头，南面的山似乎又高了一些。由此，我想，我似乎又在不觉中等了很久了，突然心里有些难受。
　　我想了很久，然后在某个傍晚，我没有像往日一样折下一枝花，而是寻了林子里最好的一株梨树，在树下挖了一个不是很深的坑，把那把绿绮安置了进去。在合上土的时候，我想，希望有一天，你能等到那个人，然后重见天日吧。
　　又是一日清晨，我沿着若耶溪走着，然后没有再回去。我一直走着，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许目的地就在前头，又也许在天边。
　　后记：人的创造力总是无穷的，人们总是凭着想象编制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水秀村里的人们也是这样。这是一个临海的小村，人们大都靠出海打渔生存。每天男人们出海去，女人们就在家中编制渔网，也编织故事。最好的故事里总有一个仙女，美貌异常还弹得一首好琴。却因恋上一个凡人而遭遇天谴。每次说罢这个故事，好奇心强烈的孩子总会问个不休：“这个世界上果真有神仙吗？”他的母亲便会告诉他：“当然有，你看远处海上的那个岛，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岛上还有一条溪，名叫若耶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