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见》傅来思

1、第 1 章

　　我曾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的人和事。初春的时候，我都会到一个叫做若耶溪的地方。溪旁有一大片的梨林还有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叫篱落。大家都说，篱落是个好姑娘，人品好，相貌好，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妙手回春却不收任何报酬。只可惜，篱落医术高明，却医不了自己的一双眼。

　　今年，有些事耽搁了，我到若耶溪的时候似乎已有些晚了，索性今年的春不似往年的暖和，溪边的梨花甚至还没有开。

　　篱落将收集来的药草铺展在竹制的筛子里，偶尔抬起头，似乎在向远处眺望。“她是在望什么呢？她明明是看不见的啊。”我默默的想，却没有出声。一阵风吹过，轻轻扬起了篱落白裙的一角，她的唇角漾出一个浅浅的笑：“兰儿，是你来了吗？”“嗯，篱姐姐。”我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竹筛。“今年怎么来的这般晚？不过也好，来早了桃花也没开，倒是白走一趟了。”她说的是桃花。记得我第一次向她解释，溪边植的是梨树，篱落并未反驳，却像是自动忽略了我，自顾自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来与她相熟了，她才告诉我其中的缘故。那是一个名为等待的故事。像这样的故事我不知听了多少，见了多少。但我却隐隐觉得篱落的那个故事该是不同的。

　　“他说过，等门前的桃花都开了就回来。”我永远记得篱落当时说这话的样子，当时她的笑迎着逐渐沉下去的夕阳，明媚的几乎要晃晕了我的眼，但我却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以后每年的春天，我都会到这个地方来，看花，听那个似乎没有结局的故事。

　　“兰儿这次来，就多住些时日吧。哦，正好前年埋在花树底下的酒也该差不多了，一会儿就麻烦兰儿帮我把它挖出来吧。”“好啊。”我愣了一下，回答道。我记得篱落曾跟我说过，她每年都会在树下埋上一坛子桃花酿，就等着她的荆哥哥回来喝。如今怎么……

　　酒埋得很深，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坛子整个的挖了出来，然后篱落点起灯，似乎一下子，夜色就涌了起来。我和篱落面对着坐在梨树，不，或许真的是桃树下？没有节制的饮酒，此刻，我似乎已经有些醉了。我抬起头，想要看清头顶上的究竟是梨花还是桃花。却是迷迷糊糊的分辨不清。朦胧间，篱落仍旧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我刚想劝她，她却开口说话了：“其实，我曾今偷偷医好过自己的眼睛。只是后来，后来……”后来篱落看到了满树开得正好的梨花，白茫茫的一片，瞬间就刺瞎了她的眼，刺伤了她的心。她当时却并未作出太大的反应，甚至还笑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篱落，当时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疼痛感。

　　我抑制住晕眩，想开口安慰篱落，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不好！”我暗叫不妙，看来寒毒真的并未痊愈啊。我勉强稳住身形，伸手摇晃了一下对面的篱落：“篱落，快醒醒，外头凉，进屋去睡吧。”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行，这次我必须得离开了。“篱落姐姐，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明年，明年我一定来看你。”似乎是听到了我的话，篱落抬起头来，却是没有看我，自顾自的举起酒杯轻啄了一口，笑道：“走吧，走吧，终究都是要走的，只是，这次又要我等多久呢？”我不再多言，匆匆离开，不然我害怕自己又像去年那样忍不住留下来，从春天一直到初冬……

　　第二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似乎是要弥补我上一年错过的那些个春光，在去若耶溪的路上，到处开满了各色的花，一朵甚似一朵的艳丽。我不由得心情大好。

　　“哎，你听说了吗？”“什么？”“那个荆轲啊，昨天被斩首示众了。”“啊？真的吗？”“当然是真的，你没看到城里都戒严了吗？”好奇心促使我走上前去：“两位大婶，请问你们说的荆轲是……”没等我说完，大婶不高兴的打断了我：“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刺客吗？我说小伙子，你叫谁大婶呢？别看老娘我现在年纪大了，想当年……”

　　我再也听不进任何的话，随手丢开手中的花，那本是要给篱落的，而现在我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到若耶溪去，陪在篱落的身边。我不知道篱落是否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准备好用什么样的话去安慰她。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若耶溪。溪边的梨树林已经开始泛白了，似乎只要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花就会迫不及待的盛开。篱落和往年一样，悉心的铺开收集来的草药。我走上前去，却不知如何开口。“是兰儿来了吗？”篱落放下手中的筛子，朝我站的方向笑了笑。“桃花是要开了吗？”我愣了愣，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又想起她似乎是看不见的。于是淡淡的应了一句：“是啊，就要开了。”一阵风吹过，树上洋洋洒洒的落下一些白色的花瓣，那是谁的等待，落地成伤。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同一个方向，看的是什么呢？或许是花，或许又不是。我想篱落应该是看的见的吧，即使她的眼睛看不见。于是我幻化成一只蝴蝶，轻轻的落在篱落的肩头。“兰儿……”我轻轻的扇动翅膀，然后落到一朵刚开的梨花上，陪着篱落，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