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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阳春旧事 ...

  •   阳春宫其实并不能称之为宫殿,它只是一处清幽的小庭院。在巍峨的秦皇宫里,这个小院子显得寂寞但又分外别致。
      庭院里只有一个扫地的老嬷嬷。竹枝的扫帚在地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偶尔有鸿雁划破天际,从容得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这些景象,更让紫苏深切得体会到这是另一个时空,这个时空有身着古袍的白发宫娥,有苍茫辽阔又淡薄凄寂的长空,还有无数未曾蒙尘的历史……
      景物像是泛黄的记忆,唯独她是一抹鲜艳的色彩。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让她有些沮丧亦有些恐惧,恐惧那未知的前程。
      随着西厢房门的打开,她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影朝她款款走来。那是顾若兮成为无双公主后第一次看见赵姬。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高高的城楼断送了多少艳丽的红颜啊?任她们寂静的烧完所有的韶光,只剩下苍白落寞的脸。
      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女子,那么淡定地立于紫苏眼前,气定神闲。赵姬并不是一个霸气的美人,她温婉娴静,如池中清莲。明媚而不妖娆,清丽却不冷艳,从骨子里透出一个大家闺秀才有的端庄婉约。这样的气质与容貌,紫苏实难想象她□□的一面。
      “紫苏拜见太后。”惊立半晌,紫苏才想起未进礼数。
      赵姬连忙微笑着扶起紫苏,道:“祖母是戴罪之身,以后见着只行长辈之礼即好。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太后了,不过冷宫一垂死老妪罢了。”说完,幽幽一叹,语气淡然而隐隐透着悲切。轻轻的一皱眉,紫苏才发现赵姬眼角的皱纹——细而深的纹路像是要瓜分那张倾世的容颜。如此红颜,也敌不过时间。
      漫长的岁月,任谁都会寂寞难耐。所以才会红杏出墙,所以才会□□宫帷。紫苏仿佛能读懂太后眼中的凄凉——有那么一瞬间,那凄凉她感同身受。
      赵姬牵着紫苏的手,步入殿中。“祖母知道你来此的用意,你且坐下饮盏清茗,听祖母给你讲个故事吧。”赵姬示意紫苏坐到她几案对面的榻上,斟了盏热茶递与她。
      紫苏连忙接过茶,浅啜一口,聚精会神听赵姬即将要说的话。
      “你父皇在位的第二十四年,楚国国灭,当时的楚王负刍被俘虏,楚将项燕又拥立昌平君与秦军周旋,终于不敌,昌平君死于流矢,项燕亦自刎身亡。楚王负刍举家随着凯旋而归的王翦大军来到咸阳,而随行的还有昌平君的妻室儿女们。”
      赵姬别有深意地看了看紫苏,继续道:“亡国俘虏,男的要发配边疆修筑长城,女的则要留在宫中为奴,他们的子女亦世世代代都要做秦人的奴隶。然而陛下却突然大赦了其中一人,不仅将其纳入后宫,更扬言要立其为后。此番行径举国热议,更有谏臣冒死进谏欲阻止陛下。其实,皇帝要宠幸一个俘虏本也无可厚非,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而陛下又要立其为一国之母,才会有如此多反对之声。”
      “太后所指的那个俘虏,难道是……”紫苏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错,那人就是你的生母。”赵姬微微颔首,“同时,她也是昌平君之女。在项燕拥立昌平君为楚王之后,她即被封为荣芈公主。身为俘虏的荣芈公主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咸阳。从小她都跟父亲昌平君生活在咸阳城,当年昌平君在秦国曾经官至丞相,后来被贬才回到楚国。”
      “在秦国生活的时候她与陛下结识,当时两人尚幼,时时一起玩耍,可谓两小无猜。几年之后,他们都逐渐长大,儿时的玩伴友谊亦演变成了男女之情。那时的陛下早已登基为王,更是雄心勃勃。在灭了赵、韩、燕三国之后,开始将视线投向了楚、魏。当时的丞相是昌平君,他乃楚怀王后裔,又岂会赞同陛下行径?于是不可避免地遭到贬谪。荣芈公主——当时她还不是公主身份,闺名唤作房儿,房儿知道之后与陛下大吵,便随父亲离开咸阳去了被贬之地。其后又举家迁到了楚国郢都生活。却说陛下也气房儿不理解他的宏伟志向,以至于房儿出走咸阳他竟也未加挽留。只是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当时出走的房儿早已经珠胎暗结。离开咸阳不久,房儿就诞下一女。”
      “诞下的女儿就是……我么?”紫苏听到身世不由动容。
      “当陛下与房儿再度重逢之时,竟已是如斯对立的局面。曾经的情谊如何再续?”赵姬叹道。
      紫苏神色凝重,听赵姬继续说着。思绪万千。

      秦皇寝宫。
      余霞散尽,宫烛长明。
      望着案上堆叠如山的竹简,他扶额。在位几十年,或许是真的累了。每当他疲惫不堪之时,唯有回忆往事,从前的岁月或悲或喜,总是意犹未尽。
      那一年深宫之内,又多了不少俘虏。对于那些亡国之人,他从未认真瞧上一眼。只是今次,他焦虑得寻遍了所有宫奴,都没有找到要找之人。
      桃花树下,落英缤纷。她傲然挺立,布衣荆钗亦难掩绝世风华。
      默然两相视,知是故人来。
      望着魂牵梦萦的脸,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多年来你可还安好。”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半晌才挤出那么几个字。
      “亡国之奴,何谈安否。”女子淡淡道。
      “你当时若肯向寡人低头又何至于此!”男子突然就怒了,整世界都向他低头了,唯独她就是不肯!他粗暴地捏紧了女子的脸颊,眼神凌厉,似乎要将面前的人儿生吞活剥。瞪视许久,目光逐渐黯淡,却深情地吻了上去。他紧紧抱住女子,恨恨道:“向寡人认错有这么难吗!”
      女子冷冷地推开他:“陛下自重。我虽为奴,但也只是身体为奴,不代表我心就要向你屈服。你拥有天下又如何?天下子民不会个个服你,而我,更是万万不会屈服。”
      “阿房!你究竟要闹到何时!只要你点头,我立刻立你为后,从此一人之下,享尽尊荣。”
      “所谓尊荣,是光宗耀祖之事。”女子凄然道,“只可惜荣芈宗室不再,祖辈皆亡!这风光你还是留到九泉之下再让我享吧!”
      “国恨家仇,你我注定势不两立。”女子傲然转身,狠狠拭去面上纵横的泪。
      男子上前,将她拦腰抱起,直接抗在了身上,丝毫不去理会女子的挣扎和哭喊。
      “坏人!放开我娘亲!”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呼喊着。他低头,小小的女童紧紧拽住他的小腿,圆溜溜的眼睛毫无惧色得与他对视——那神情跟所抗的女子如出一辙。
      “娘亲?”男子忽然怒极,他恨不得将女童挫骨扬灰。
      女子哭泣着对孩子吼道:“不要多事!快放手苏儿!”
      男子扔下女子,愤怒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冷道:“说,孩子是谁的。”
      女子被掐得直咳嗽,女孩惊极,冲向女子怀中,却被阴鸷的男子拎了出去。
      “快说这孩子是谁的!否则我立刻把她给烹杀了!”男子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女子突然笑了,玉著横流的脸上尽是嘲讽:“你杀啊,快去杀了她!虎毒尚不食子,你快去杀了她让天下人都知你这禽兽都不如的君王啊!”
      男子怔怔放手。那女童四五岁的模样,推算起来,正是在他与女子分开以后不久出生的。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问女童。
      “啪!”一个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不疼,但是特别得清脆。男子轻轻握住那只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小手,“你可知你所打的是何人?”
      “秦王赢政。”女孩傲然道。
      男子眯起双目:“你可知有何后果。”
      “不过一死。”
      “阿房,此女非池中之物,你当真愿意她一世为奴吗?”男子突然对女子说道。“我们不要再吵闹了好吗?让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地在一起,寡人定当弥补这些年来对你们母女的亏欠。”
      “一切为时已晚,此生此世,我阿房对你只有恨,没有爱。你若尚念旧日情谊,便放我们母女离去,从此不再相见。”
      “寡人绝对不会容许。今生今世你都要跟寡人在一起,有爱也好,有恨也罢。即使留不住你的心,起码也要先留住你的人!”
      “那你得到的只会是,心死人亡。”女子一字一顿,字字钻心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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