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无双》林紫鸢

5、紫玉纹佩

　　翌日，宫城巍峨。紫苏立于城门之上，看着已至城外的扶苏骑在马上，回首顾望。她看不见扶苏的脸，但她知道，那一刻，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定然是盈盈含笑的，那双眼里一定映满了这雄伟的皇城，并将之永铭心中。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扶苏兄长！”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在她身后急促地响起。
　　她回头看见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正匆匆登上城楼。少年看见紫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急声道：“紫苏皇妹，扶苏皇兄已经出发了？”
　　也不等紫苏回答，他从城楼上极目远眺，刚好看见了扶苏的背影消失在尽头。他低下头，神色黯然。
　　“你是？”紫苏疑惑地问。
　　“看来皇妹当真是失忆了，”少年神情古怪得看了一眼紫苏，“我乃你二皇兄胡亥啊。”
　　“原来你就是那个断送了大秦江山的胡亥！”紫苏暗道。一想到扶苏便是被他与赵高害死的，心中悲愤莫名，冷笑道：“我道是谁！扶苏哥哥走了，你不是应该称心如意吗？怎得这般好心前来送行啊？”
　　胡亥被她这么一说，原本苍白的脸登时一红，咬唇道：“是皇兄跟你说的吧？他定是以为是我向父皇进的谗言。不错，我一直都嫉妒皇兄比我优秀，比我得父皇欢心，可是我只想光明正大得超越他，又岂会做这等小人行径！”
　　虽然眼前这胡亥与历史上的形象颇为不同，可是根深蒂固的印象一时也难以改观。紫苏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像是好人。“你做没做自己心知肚明，还望皇兄你行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大家都是同一血脉，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罢了，总有一日你会相信我的。”胡亥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兄弟姐妹，本应相亲相爱才是，可是为何在你们眼中，就从来不存在我这个兄弟呢？一个扶苏，一个紫苏，耀眼如日月，每每令他自惭形秽。羡慕嫉妒之余，内心深处最想的，却是能和他们亲近。可是他们都太高傲了，似是从来都不屑与他共处。他们虽是同枝，却形同陌路之人。
　　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紫苏独立于城楼。难道历史记载错误，胡亥并不是一个冷血残暴的人么？看这少年，她怎么也无法将其和印象中的胡亥重合起来。或许真的是自己太过主观了吧？历史或许会有谬记，但只要自己保持公正客观的态度，自会逐渐去了解到一个人的真实本质，就算得出的结果与历史相悖，那也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思及此处，她对胡亥的恶感登时大减。
　　紫苏回到皇宫,叫退了跟随的宫人,独自漫步于宫中.正是杨花纷乱的时节,闲庭慵池,自是别有一番情趣。只是日已西颓，满目黄昏景色。
　　不知道远方的父母亲人可还安好？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很多新奇的人与事叫她应接不暇，让她几乎没有时间闲下来回味曾经的生活，以及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人。
　　她怔怔立于残阳之下，高高的宫楼望不见外面的天与地，更望不见她的家。“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好一个‘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抬眸望去，随声而至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瘦高身材，剑眉凤目，丰神俊朗，颇有王者之姿。见紫苏疑惑地望向他，男子笑了笑，道：“数日不见，紫苏公主可还安好？听说公主失忆，皇叔实在颇为担心啊。”
　　“皇叔？”紫苏只知道秦始皇有个兄弟叫成蟜,在嬴政登基后不久谋反被诛。却不知这个男子是谁，或许是历史上哪个没有被记载的秦始皇兄弟吧！“我……我的确是失去记忆了，不识得你了，不要见怪啊。”
　　“我岂会见怪？”男子洒然一笑，“紫苏公主失忆实在是叫人惋惜，还望公主早日康复啊。我是你的子婴皇叔，以后可别忘记了哦。”
　　说到最后一句，男子眯起狭长的凤目，闪过一丝玩味的神情。
　　他竟然是秦子婴！历史上不是说子婴是扶苏之子吗？怎么又成了秦始皇的兄弟？也是，扶苏哥哥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有子婴这么大的儿子，想来是史书谬记了。只是秦始皇十三岁即位时他的父亲就死了，如今是秦始皇三十七年，又哪来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弟弟啊？
　　饶是紫苏通晓历史，一时也想不出这个子婴究竟怎么会是秦始皇的兄弟。
　　“对了，阳春宫近日摘了好些花朵，太后惦记着你，叫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去与她共泡温泉呢！”子婴又道，“太后一直都很疼爱公主，自从得知公主出事后就寝食难安，只想见公主一面，确知公主安然的话，她老人家也就放心了。可是奈何皇兄早年下令太后不得离开阳春宫半步，不然她早就来看望你了。”
　　太后！难道秦始皇生母赵姬居然还活着？“可是赵太后？”
　　“正是。”子婴惊喜地说，“难道公主的失忆之症竟然好了？你居然还知道太后？宫里如今知道太后之人已经寥寥可数，除了至亲几人，都以为太后早已薨逝。”
　　“赵姬□□后宫，令嬴政颜面尽失，虽念及亲情没有杀她，却也一直将其软禁于宫中。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紫苏想着，突然一看子婴，大惊：“莫非……子婴竟是赵姬与嫪毐之子？”是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何他年纪不过二十多岁了。他的确是秦始皇的弟弟，可是却不是同父异母，而是同母异父！看来历史又有谬传了，嬴政根本就没有杀死嫪毐的孩子。没想到历史上说秦始皇冷酷残暴，其实他还是顾及亲情的。想到他对自己时的温情，紫苏对这个千古一帝竟萌生了说不出的好感。
　　“你既知道当今宫中知道太后未死的人寥寥可数，还敢明目张胆得到处招摇？”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寡人不知何时予你封号了？竟敢自称是苏儿的皇叔！”
　　子婴脸上神色一变，旋即又恢复了从容之态，立即跪下行礼，朗声道：“子婴拜见始皇陛下！”
　　“父皇。”紫苏一见来人，唤了一声，却不知怎么行礼，只得木讷地站在原地。
　　嬴政玄衣鼓舞，凌厉的眼神扫向子婴：“要是让寡人看见你再敢在宫里四处乱走，我定让你无缘再见第二日的晨光！”
　　“子婴明白。”子婴淡淡一笑，望了一眼嬴政，“子婴告退。”
　　说完，再行一礼，施然离开。
　　“苏儿。”子婴既走，嬴政叹了口气，唤道。
　　“父皇有何事吩咐？”紫苏垂首，不敢与这个威仪的帝君对视。
　　“夕阳无限好，你陪寡人散散步吧。”嬴政说着，已缓缓移步。
　　紫苏连忙跟上去，一声不响，等待秦始皇的下文。
　　果然，过了片刻，嬴政叹道：“苏儿，阳春宫你还是少去得好。那对母子，哼，寡人迟早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说至最后，他拳头紧握，目光如炬。连身后的紫苏都感受到那可怕的气势，一时止步，不敢上前。
　　“可是……可是她偏偏是那怀胎十月生我之人！”嬴政恨恨道，紧握的拳头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父皇，既然如此，何不由得他们呢？孤儿寡母的，无须赶尽杀绝啊。”紫苏突然说道。
　　“如若他们安分守己，我又何必想杀他们！要不是……”忽然看了一眼紫苏，神情古怪，本已到口的话又生生止住。
　　紫苏看在眼里，心道：“看他这般神情，莫非太后母子与紫苏先前重病之事有关？”可是太后与子婴均无势，又怎敢谋害最受皇帝宠爱的紫苏公主？如果那样做了的话，不是自掘坟墓吗？或许，真的该去阳春宫一探究竟。
　　紫苏虽然这样想着，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想到秦始皇始终难以对赵姬母子痛下杀手，不禁对他这历史上不为人知的人性化的一面大为感触。残暴如秦始皇，其实也不过如此，照样是有血有肉之人。
　　“哎……苏儿，今年你生辰当日发生以外而昏迷至今，父皇一直没有机会把这礼物送你，今天正好给你。”嬴政说着，掏出一样事物来，摊在手心，递与紫苏。
　　紫苏接过一看，乃是一做工精细的紫玉龙纹佩，小巧玲珑，花纹却及其繁复，椭圆的玉佩上盘旋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蛟龙，在盈盈斜晖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紫苏微微一小，对这玉佩十分喜欢。她甜甜地向嬴政道谢。
　　嬴政见她欢喜也颇为高兴。又郑重其事地说：“苏儿，这玉佩不是平凡之物，你可要收好，他日或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父皇放心，我一定将它随身携带，形影不离。”紫苏连忙说道。
　　嬴政宠溺地看着女儿，微笑不语。
　　这时的紫苏还不知道，这龙纹玉佩的惊天秘密。多年之后，秦始皇一语成箴，这玉佩果然有她用得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