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冬日的蔷薇》阿塔[danheta]

5、第 5 章

　　五

　　那孩子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他的允许。
　　他派他去了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给了他一个棘手的任务，然后就将那孩子忘记了。

　　他后来曾想，为什么他竟然会那么的笃定呢？
　　在听到双鱼座的阿布罗狄归来的消息后，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到底那孩子会怎么样冲进教皇宫呢？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呢？
　　为什么他竟然觉得他一定会看到那孩子愤怒悲伤的样子呢？

　　但是教皇宫里明亮的灯火静静的燃着，他看完了那厚厚的一摞公文之后，仍旧没有等到预想之中的一切发生，桌上那静默的黄金面具仿佛在嘲讽他似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光。
　　宫外夜色浓得好像要抹去这世上深深浅浅的全部似的。
　　他望着那沉在黑暗之中的台阶，还有那似乎仍旧空旷着，好像仍旧在等候着主人归来似的双鱼宫。

　　第二天他在教皇宫里召见了阿布罗狄。
　　他命令他抬起头来。
　　那孩子便顺从的抬起了头。
　　他命令他走上前来。
　　那孩子便顺从的走上前来。
　　他命令他伸出手来。
　　那孩子便顺从的伸出了手来。

　　那手掌上有着仿佛烈火灼烧过的痕迹，伤口仍旧烂得厉害。
　　“你师傅没教会你不要多管闲事吗？阿布罗狄。“
　　他微笑着，不动声色的问道。

　　阿布罗狄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然后问他，“为什么？“
　　“什么？“他饶有兴味的反问道。
　　“为什么杀了他？“阿布罗狄问道。
　　“谁？“他开始觉得那黄金面具碍事了，可惜这时候再摘去它，就太多余，也太扫兴了。
　　阿布罗狄垂下了眼睛，仿佛在凝视着他的袍子似的，然后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便立刻跪倒在了他的面前。
　　“您为什么不派我去？难道您不信任我？因为他是我师傅？“那孩子气的声音里有委屈，还有不服。
　　他怔了一下，有点吃惊了。

　　而在那迷惑的一瞬间，玫瑰花茎已经插入他的胸口，而他也扼住了那孩子的脖子。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伪装的一切，全部消失不见了，留下只有愤怒。

　　他松开了手，用手扯出了那枝白玫瑰，鲜血好像止不住似的，在厚重的法衣之下汩汩而流。
　　被丢弃在地上的玫瑰花沾染着鲜红的血液，美艳得令人着迷。

　　“真可惜，“他冷冷的看着阿布罗狄说道，“被我躲开了要害。“
　　阿布罗狄孩子气的笑了一下，然后由衷的说道，“你果然很厉害。“
　　“你居然想杀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愤怒，还是觉得惊奇，或者，是觉得有趣。
　　“总要试一下。“那孩子无所谓的说道。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的问道，然后微微的抬了抬下巴，示意阿布罗狄站起来。

　　阿布罗狄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了天真而甜美的笑容。可惜那笑意连一丝一毫也没落入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
　　“报仇吗？“他好笑的问道。
　　“也许吧。“阿布罗狄轻描淡写的这么回答道。

　　他叫他过来。
　　阿布罗狄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到了他面前。
　　“帮我把黄金面具取下来。“他如此的命令道。
　　阿布罗狄抿了一下嘴唇，然后伸出手来，帮他把黄金面具取了下来，小心的放在了桌面上。
　　“把手给我。“他又命令道。
　　阿布罗狄嘴角弯了一下，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握住了那只手。然后满意的看到那孩子吃惊的表情。
　　有趣。他想。只是那种孩子气的虚伪笑容很快的浮起，掩饰了一切。
　　他紧紧的握住了那只手，拉着那孩子朝教皇宫深处走去。

　　那些高高的石拱顶上雕刻花纹的阴影因着走廊两边照明的灯火而微微的颤动，他看着阿布罗狄好奇的仰起了脑袋，似乎忘却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凝视着那些或细腻或粗犷的纹路。
　　“喜欢吗？“他突然问道。
　　阿布罗狄停住了脚步，抬着眼看他，眼角带着点警惕，带着些怀疑。
　　他觉得这种情形似曾相识。
　　虽然是令人熟悉的感觉，却又一时回忆不起。

　　他们两个的影子落在光洁静谧的走廊里，在那冰凉的石面上拉着手，看起来仿佛无比亲热似的。
　　“我在问你话呢，阿布罗狄？“他哄着他，好像在哄一个孩子。
　　其实阿布罗狄不就是个孩子吗？
　　他这么想着，不由得露出了笑意。

　　“喜欢吗？“他温柔的问道。
　　阿布罗狄疑惑的看着他，然后把头扭向了一边，老实的回答了他，说，“喜欢。“
　　他满意的笑了，然后把阿布罗狄朝自己拉近了一些。

　　他带阿布罗狄一直走到最深处，然后脱下了那沉重的，浸着血的法衣，坐在床上，叫那孩子替他包扎胸口上的伤。

　　“为什么？“
　　那孩子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他。
　　“你替我包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那孩子，慢慢的，温柔的说道，“我就告诉你，我杀掉你师傅的原因。“

　　“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那孩子嘴角一弯，毫不在意的这样说道。
　　仿佛他所说的不是自己，而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或是一朵野菊花。

　　“你一点都不想知道吗？“他颇觉得有趣了。
　　“他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整天的喝酒，又不接受圣域的召唤。会被铲除我并不觉得奇怪，“阿布罗狄静静的看着他，“我只是没想到居然会劳动教皇大人您亲自动手。“
　　他听到那孩子柔和又礼貌的把之前一直挂在嘴边的你换成了您，话语之间显而易见的讽刺象一根尖锐的刺，只是未免伸展得太不合时宜。

　　他自己动手开始包扎胸口的伤，先按住了流血的地方，然后再小心的包扎起来，“看来你是见到他最后一面了？“
　　“...您觉得这可能吗？“阿布罗狄冷冰冰的反问他，“您可没留给他这种时间。“
　　他挑了挑眉毛，“看来，我要么高估了他，要么高估了你。我还以为至少他能看到你的脸。“
　　那一瞬间，他觉得胸口的伤口仿佛被撕扯一般的疼痛了起来，仿佛无数根尖刺同时扎了进去似的。
　　他若无其事的抬起头，看到那孩子紧紧的抿着嘴唇，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直一直的看着他，那透明般的颜色深处，仿佛格陵兰的严冬，阴郁而狂暴的积聚着即将席卷一切的风雪。

　　他觉得他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孩子暴怒的样子了。
　　真可惜。
　　就算多么的愤怒也仍旧无法改变这一切。
　　这世上真正的法则无情又明了。
　　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将屈从于强大的力量。

　　愤怒和恨意在他的力量前面，根本微弱的不值一提。
　　“你没偷偷替他立块墓碑吗？“他温柔而亲切的这样说道，仿佛他只不过是在小心的拣起一根稻草，然后仔细的把它放在了负重的骆驼身上。

　　“你不觉得心口很疼吗？“那孩子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他心口微微的一震。

　　他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原本是拉着他的手的，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抱了他起来。
　　那时他明明已经很疲累了。
　　他想起来了，那时是夕阳将落的傍晚，他们走在那个橘红色的温暖世界里
　　，连低垂枝桠上的树叶都带着迷人的金红色。
　　那条路的尽头似乎能够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延伸到那片盛大却又柔和的火焰之中，延伸到那个静谧又柔软，仿佛在慢慢膨胀着的金色球体的内里。
　　那里便是这世界的光，全部的光。
　　那一刻，它看上去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恬静，那么的沉醉，仿佛它即将回到它离却了几亿万年的归乡，仿佛它即将见到它忘却了几亿万年的爱人，仿佛它即将品尝了它失去了太久的一切。

　　正是在那一片仿佛要消融一切的柔软光芒之中，他将阿布罗狄抱到了胸前，那孩子的脑袋微微的歪着，伸出手来温暖的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微微的眨动了眼睫毛，然后听到了小孩子咯咯的笑声。
　　睁开眼时，他便看到了那孩子天真又亲热的朝着他笑。

　　他嘴角不自觉的上挑了起来。
　　许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影子便和眼前的这个重叠了起来。
　　“有点痛，怎么？“他微笑着问道。
　　“不觉得奇怪吗？“那孩子眨了眨眼，问道。
　　“是觉得奇怪呢。“他愉快又老实的回答道，“为什么呢？“
　　“是玫瑰的刺啊，撒加。第一次的攻击根本就没想过要击中你的心脏，我只是在等待玫瑰的刺在你的静脉中朝你的心脏里流去啊。“那孩子甜蜜的声音渐渐的遥远了起来，他觉得自己仿佛沉浸在了一个温柔又甜美的梦境里似的，“撒加，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呢？....“
　　他慢慢的合起了双眼，那梦一般的甜美好像晨雾，悄无声息的便已经侵占了他的世界。
　　他想要清醒，可是心底那个一直被他漠视的声音却趁机响了起来。
　　赎罪吧，撒加。
　　那声音悲悯又温柔的对他说道，为你犯的罪。
　　就这么沉眠吧，那个声音沉沉的叹息着，仿佛深夜里遥远处的海潮声，和缓得让人莫名心安。

　　一直以来，所有那些不可告与人知的一切，仿佛无声世界里瞬间崩塌的沙塔一般，在他面前消散了。

　　他终于闭上了双眼。
　　而在失去意识前，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温暖的，有如夜潮般的黑色，和那朵，在他梦境里缓缓绽放的黑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