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冬日的蔷薇》阿塔[danheta]

4、第 4 章

　　四

　　隔年的时候，初春的圣域开始冷冷的落起了雨。最初以为只是落一会儿就会止住，没想到竟然会一连的落了下去，甚至连半夜醒来，也能听到那急促的雨滴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他穿起了衣服，如常人般的从教皇宫走下去，然后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
　　玫瑰园里那些无人照料的花朵，仍旧肆无忌惮的热烈绽放着，仿佛每一天都当是生命的盛宴，仿佛每一刻都理当纵情享乐。
　　冰冷的雨水没有丝毫的温柔，初春的一切仍旧带着冬日的寒气，降落在大地的天上之水似乎也没有丝毫的祝福之意，玫瑰园里的玫瑰花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让人心惊的艳丽的红。
　　那些跌落在泥水里的花瓣，被他踩在了脚底。他看着黑色雨夜里空旷的玫瑰园，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遗忘了什么似的，只是怔忪的凝视着那浓郁又冰冷的夜色。
　　当他最终失望的离去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看到记忆里那个背对着他的孩子站起身来，把红玫瑰递到他面前的样子来。
　　而他的胸口，那种突然空旷起来的感觉，让他迷惑了。

　　他曾去了格陵兰。
　　他看着那个双鱼座的孩子穿着当地人的衣服，脑袋歪着，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原之上，只是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还有那些从高高的天空上飘落下来的白色冰晶。
　　那孩子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是静静的仰望着天空，什么也不做。

　　那水蓝色的头发上，肩头的毛皮上，甚至连额头上都落着一颗颗的雪粒，然后又被风打着旋儿抚去了，未来得及被卷走的，便已经融化了。
　　雪粒在风的挟带下疯狂的旋舞着，就仿佛那是一场永远没有结束的盛宴，就仿佛那就是它们所有的快乐和悲伤，只是舞、舞、舞。
　　他看着那孩子凝望着雪落的尽头，仿佛能望过亿万光年的星光，仿佛能望过格陵兰亿万年的风雪，仿佛能望过万千年来都未能变更的命运似的。

　　于是他也只是静静的凝望着，在格陵兰那仿佛永无止息的风雪之中，在那片仿佛永无边界的冰原上，看着那孩子安静的凝望，仿佛他的心也慢慢的宁静了下来。

　　直到那风雪终于疲累了般的歇止了，直到那片冰原被冷冷的星光所覆盖，直到对方终于站起了身。
　　他看到那孩子从胸前缓缓的取出一支红玫瑰，用手捏着，好像在犹豫着什么似的，仔细的端详着，审视着，然后亲吻了一下，把它小心的埋在了雪地里。

　　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后，他走了过去，慢慢的拨开着那些坚实的、冰冷的雪渣。
　　那只是朵不太迷人的玫瑰花，就好像天生就比别的玫瑰少些花瓣似的，看起来又瘦弱又孤单，就连凋谢时的颜色也那么的灰暗。
　　这简直就象个小小的坟墓。而他仿佛窥视到了什么孩子气的秘密似的，有些好笑的站起了身来。
　　他分明感觉得到那个孩子的小宇宙，固执的包围在这朵已经开败了、却仍未枯萎的玫瑰花上。
　　指尖还带着微微的凉意，他低下了头望着那朵已经开败了的红玫瑰，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笑容。

　　回到圣域之后，他下令从格陵兰召回了双鱼座的黄金圣斗士。

　　没有落雨的圣域，阳光明亮得就好像要把一切都滤遍似的，容不得一点的阴郁。他看到双鱼宫旁的玫瑰园仿佛童话般的，变得完好如初。
　　甚至是，更加的艳丽浓烈。

　　他愉快的召见了那孩子，吩咐了件其实并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只是，当看到那孩子礼貌而不露声色的在他脚下行礼时，他却又轻微的懊恼了，好像用手指捻过微粗盐粒时略带不畅却又慢慢变得粘腻般的感觉。
　　他也不明了到底是为了什么。那种好像细小火花般的焦灼感，还有那懊恼，在他胸口的某处发出了细碎的声响，让他不快。

　　他看着那孩子领受了命令，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阿布罗狄，你想回格陵兰吗？
　　大概并未想到会听到这样与命令毫无关系的问题，那孩子微微的怔了一下，便老实的回答说不想。
　　他没再说什么，便让那孩子离去了。

　　他放逐了他，见到了他的不愿，却不见他的违抗。他召回了他，见到了他的归来，却不见他的感激。他命令了他，见到了他的服从，却不见他的归从。

　　他分明听得到阿布罗狄心底那细线慢慢拉开的声音。
　　他不想要他的服从。他只想要这孩子在他面前被驯服。
　　一如从前那仿佛错觉的一瞬间。
　　那似乎该是温暖而又亲热的驯服。

　　但事情的发展似乎不总是那么美好或尽如人意。

　　阿布罗狄快满十岁的时候曾向他请求，希望能够得到允许回瑞典一次。
　　他知道那孩子以前也曾向教皇请求过，而老教皇无一例外的同意了。

　　阿布罗狄在他面前提出那要求的时候，他正因为看多了那些各处呈递上来的公文而微微的头痛，那孩子安静的站在一旁，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他拿着手里看了一半的公文，然后又看了看阿布罗狄，问他，“理由？“
　　阿布罗狄嘴角弯了一下，浅浅的笑意只流露了那么一瞬，便又消失了。
　　“我怕我会忘。“
　　这么明白的回答。

　　那一瞬，他想起了自己。
　　还有这城市，这城市一如他自己，他忘掉自己也不会忘记她。他生于此长于此，她给予他光，给予他暗。
　　给予他神让他去拜服，给予他权利力量让他被诱惑。
　　给予他恶魔一般的兄弟，还给予他一颗慢慢开裂、内里包裹着恶魔的心。

　　他放下了手中的公文，踱到了那孩子的面前，沉重的黄金面具在桌面上阴郁的反着光，黑色的袍子在他停下脚步时仍旧微微的摆动着。
　　他玩味般的问道，“多久？“
　　那孩子微微的仰起了脸来，正大光明的要求着，“一个月。“

　　“如果我不允许呢？“
　　他看着那张仍旧未脱稚气的脸，如此的问道。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虽然这么回答了，但那孩子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他垂下了眼，看到那双微微湿润的眼睛里仿佛温柔的湖水，落满了破碎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