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冬日的蔷薇》阿塔[danheta]

1、第 1 章

　　［撒布］《冬日的蔷薇》

　　一

　　不可违背，不可僭越，不可奢求，不可淫靡，不可...不可...

　　神大概曾经说过许多的话吧。
　　在他虔诚或不虔诚的子民的梦境里，祷告中，膜拜时，仰望中。
　　常人倘若看到所谓的神迹，会怎么样？
　　他不必猜测。因为若干年后，在面具之后，看着那些民众在他面前的样子便可知晓了。

　　那之后的他，无限地哀怜着这一切，而另一个他，却无限的鄙夷着这所有的一切。

　　他不记得自己相信过神的存在。从年幼时起，从他和他唯一的兄弟被领到圣域时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对神和神的仆从失了望。
　　只是一面而已，便毫不犹疑的对他说出了不可领加隆同来的话语。对他说出了那个孩子将是魔鬼的话来。

　　他谦卑的说道，那么请允许我看着他。
　　他那时的诚恳真挚，连自己都震动了。
　　他原本一直以为他不爱加隆，他甚至还因此而内疚。而那一刻，他觉得喜悦。
　　加隆仍旧在走廊的尽头不耐烦的踢着石墙吧，那个年老的男人沉默的看着他，然后慢慢的说，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撒加。

　　在观星楼上，的确曾有那么一次，他想起了这句话。他已经忘记了那个男人的脸，模糊了那个仿佛昏暗的房间里的一切，但是唯有加隆那一下下踢着石墙的声音响起，然后他听到回忆里那个男人苍老的，腐朽的，了无生气的声音对他说，希望你不会后悔。

　　其实他知道，年幼的他那时根本不可能听到加隆在那么曲折的走廊另一头的声音。
　　但是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他站在那里，俯视着那些虚空时，那么清晰的一声声，仿佛就在他身后响起来似的，好像要把石墙踢出洞来似的那么用力，然后他听到了那个朽烂的声音对他说，希望你不讳后悔今天的选择，撒加。

　　那么，他后悔不后悔呢？他倒是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从来不想他做过的事情，他只想他要做的事情。
　　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从走进这个地方的第一天起，他就有了欲望，不过那时候他，并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那时的他，站在山下，沿着十二宫一路的仰望上去，白羊，金牛，双子，天平，水瓶，一直到双鱼宫，然后是教皇宫，然后是女神殿。
　　多么碍眼又多余的地方！他默默地想着，然后在那山脚下仰着脸细细的端详。
　　那个耸立在女神殿上高大的女神像，有着一张多么愚蠢又假正经的脸呵。
　　但他只是沉默着，然后露出了尊崇和敬仰的笑容。

　　无论日后的他是多么的不情愿，他还是要承认，他无比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那么的完整。
　　前一刻的藐视不屑，后一刻的低眉俯首。为什么那时候他竟然并没有觉出有任何不妥呢。

　　究竟，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改变了？

　　牵着加隆的手，走进圣域的那一刻，或许他们的命运就已注定了吧。从苍茫的夜空上悲悯的望下来，他和加隆所要背负的一切，都已经映在了天幕上几万光年前的星图中。

　　所谓的人类，也不过是诸神手中的玩具而已。

　　那时候的圣域里，几乎是荒芜一片，百废待兴。在上一次的圣战中，仅仅有两位黄金圣斗士活了下来，一位就是身为教皇的史昂，另一位却是已经远离圣域，在遥远中国的天秤座黄金战士童虎。
　　圣域急需年轻的血液，只可惜圣斗士不是沙土，随便抓都会有满满的一把。抓得不紧还会从指缝中漏下去一些。
　　能够匍匐在教皇和女神像下宣誓效忠的，仍旧需要圣衣的承认。
　　所谓的衷心，毕竟需要强大的实力来证明。

　　对着空气挥拳，流着汗水奔跑着，满身的伤痕，毫无意识的倒在炽热的地面上，无论是什么，他丝毫都没有怨言。
　　他那时候到底为了什么承受了那一切呢？

　　那时候和他一起接受训练的孩子们，很多都没有来得及成年。穿着简陋的衣服被叫做杂兵甲或者杂兵乙，在巡逻的时候以千奇百怪的形状死去。或是承受不了严酷的训练，又没有悉心的照料，便默默的离开了，尸体掩埋在一片乱土中，被不知道是谁的尸骨的碎片覆盖着。

　　到了后来，只有一个叫做艾奥罗斯的男孩，和他一样获得了黄金圣衣的资格。
　　年纪和他相仿的艾奥罗斯有一个小他八岁的弟弟，那时候他还太年轻，没有料想到那对兄弟竟然都会成为了守护十二宫的黄金圣斗士。
　　圣衣究竟是如何挑选他的主人呢？
　　这的确是件玄妙的事情。

　　虽然说实话，那时他实在是没把那个拿到了射手座圣衣的艾奥罗斯放在眼里，他以为那只不过是个武夫，徒有一身蛮力而已。

　　但是艾奥罗斯却不知何时对他生出了疑心，所以才会撞破他意欲加害那个女婴的好事吧。那已经是无可挽回的既成事实了。
　　他便不再回想。

　　看来他的自以为是和傲慢，从那时起就已经在慢慢的腐蚀他了，而他还一无所知。

　　刚拿到双子座圣衣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生出些感动。

　　双子圣衣上那两张精致的，背对着的面孔，让他着迷的沦陷了下去。
　　那张阴沉的面孔，还有那张流泪的面孔，不知道哪个凝视着过去，哪个遥看着未来。他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去抚摸，那种深深的悲哀还有那深不见低的黑暗，从圣衣里传来，那种交错而鸣的震动，令他兴奋得想要落泪。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他也曾因为好奇，在圣衣面前喃喃的低语道。可惜，冰冷的圣衣不能开口，不能给予他所渴望的答案。
　　而他也无法去问任何人。
　　他按照别人的愿望捏造了一个自己。一个圣域里的自己。
　　而他渐渐的发现，他无法打破那层脆弱的外壳了。

　　他是不该会有疑惑的，他是不该会有犹疑的，他永远是沉着冷静的，他是圣域里的天使，圣域里神一般的男人。
　　当他的弟弟成为了那老人口中所预言的魔鬼时。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曾有过天真的时候，愚蠢的时候。

　　就在快要得到圣衣前，他便已经开始发觉了，他心底有某一块蠢蠢欲动的地方，在渴望强大的力量，憧憬着无上的权利，迷惑着自己的心所期冀的方向。
　　他的本性，被看似柔软温和的东西包裹着，长出了令人愕然的，尖锐刚硬的分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连他自己，也无法自由的走出那条畸形的岔路。

　　每次看到他那血脉相系的同胞弟弟，他就仿佛被困在了一面无所遁形的镜子之前。但也只有站在加隆面前时，他才会觉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嫌恶，仿佛自己所有的迷惑渴望欲望，都□□干净净的投射在了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上。
　　那些丑恶的东西。
　　便于自己，不留丝毫了。

　　他那时曾经多么天真而愚蠢的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努力而焦急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多么好笑而愚蠢的过往啊，后来他身着教皇的袍子，在面具下面冷冷的笑着。
　　然后另一个他便会说：是吗？难道那不是痛苦吗？
　　闭嘴，他会说。
　　大多数时候，便会平静了。
　　然后他便继续做着他那个戴着面具的教皇。

　　而在那之前，在更早之前，在他仍旧是双子座的撒加的时候。

　　每年都会有些孩子被送过来，有些成为白银圣斗士，有些成为青铜圣斗士，有些沦落为杂兵，有些流落街头，有些不知所踪，也有些孩子，流向了他所不应当知道的地方。

　　艾奥罗斯常常会跑去看那些孩子的训练，然后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新的黄金圣斗士被挑出来。
　　他说，或许今年吧。
　　这样的话他说了三年，三年后，才又有一个叫做修罗的孩子拿到了圣衣。

　　然后是迪斯马斯克。
　　后来，他想了一下。
　　哦，的确。
　　后来是阿布罗狄。

　　他有时候想，果然，世界上的事，都是有征兆的，不是吗？

　　最早拿到圣衣的他们几个，也是黄金圣斗士里走上黄泉之路的几个。当然，这已经是他在冥河边才想到的。
　　每一年，每一年。
　　那一段时间他都在想什么呢？看着那些徒劳的挥着拳的孩子，是不是想起了他的童年？
　　他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童年。

　　最初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是心生厌恶的。
　　你叫什么？
　　他心底觉得无趣，只是那口气真挚的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他也觉得自己的虚伪好笑了，于是便露出了笑容。
　　阿布罗狄，听到这个名字从那个孩子的嘴里冷冰冰的吐出来的时候，他微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美神吗？
　　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那孩子就走掉了，手腕上，膝盖上，脚踝处，到处都裹着伤口的布条，有血迹渗了出来。
　　被打得很惨啊，虽然都不在脸上。

　　他仿佛觉得有趣似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笑了起来。
　　那真是张美丽的面孔，倒是配得起那个名字。多么虚华的美好，可以想像几年后，那会是怎么一个人。当然，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他恶毒而快意的在心底猜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在哪里看到这具青涩又漂亮的尸体。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重影。
　　那个内力渐渐腐朽死去的自己，和那个虚假的，仿佛空壳般存活着的自己。
　　也只不过是空有一幅躯壳而已啊。他忍不住在心里鄙薄着那个孩子。

　　那么无足轻重的一瞬，在他的生命里，恐怕比匆匆的河水流过一块卵石的时间还要短暂。他很快就遗忘了，那个因着美神的名字而来的孩子。

　　而再次遇到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得到了双鱼座的圣衣，他有些吃惊，因为那个名字。
　　他回想起了那短暂的，犹如流水抚过圆石的那一瞬，还有那个因美神而来的名字。
　　但却并未流露出丝毫。

　　那天晚上，他看着加隆的脸，问出了那个在他心头萦绕的问题。
　　圣衣，到底是怎么挑选圣斗士的？

　　他终于还是觉得无法忍受了。
　　他的迷惑。他的不解。他的纠结。
　　他也只有这个人可以问了。

　　加隆先是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的脸，然后便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嘲讽道，我亲爱的哥哥，你是人，不是神，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吧？
　　他只是说，“我只是，觉得可惜。“
　　加隆拉开了缠着手掌的布条，看穿了他的心一般的说道：可惜的是圣衣吧。
　　他惊愕的看着加隆，那个邪恶的声音，就仿佛是从他的心底说出来似的，低低的，带着恶毒的笑意。

　　“真要有什么事，那种人，恐怕比白银圣斗士死得还快吧。“加隆看了看手掌心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露出了不屑的眼神，“长成那个样子，恐怕真有女神，看到他也会想自杀的。“
　　说到这里，加隆的眼睛突然亮了，问他道，“喂，撒加，有没有兴趣去试试看那个双鱼座的家伙？“
　　他立刻义正词严的制止他，“圣斗士之间禁止私斗。“
　　加隆不以为然的翻了翻眼睛，他本来应该再多说两句的，但是却没有。

　　于是隔天经过双鱼宫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叫做阿布罗狄的孩子蹲在双鱼宫外面压着玫瑰花根部的泥土，左肩上缠着绷带，有重重的血迹渗了出来，虽然套了件训练服却仍旧遮不住那血的颜色。
　　他满怀恶意的走了上去，关怀般的说道，阿布罗狄，你的肩膀怎么了？
　　他不是没有看到那少年眼里转瞬既逝的惶恐。就算成了黄金圣斗士，也仍旧只是个孩子。
　　圣斗士私斗的罪名，还承担不起吧。虽然加隆的存在，在圣域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是那孩子却很快便露出了笑容，说被人错认了，发生了误会。又解释说，因为对方是普通人，所以没办法回手。
　　那几乎是一张太诚恳的脸。
　　他忍不住就要笑了出来，能够那么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撒谎，却又这么镇定自若的人，他还从来都没有见过。
　　是吗，他淡淡的说道，然后问他说，你在做什么？
　　迷惑的孩子大概仍旧沉浸在谎言的恐慌和惧怕之中，对他突然转换的话题有些茫然，他看着对方脚下的泥土示意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那孩子顺着他眼睛的方向看去，立刻回答说，我在朝这里移植玫瑰花。
　　他忍不住惊奇了起来，说为什么？
　　那孩子回答的也很干脆，说反正这里已经属于我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那孩子一眼，然后果然，听到了那少年简短的，却并没有弥补什么的解释。
　　“我是说，形式上。“
　　然后，那个孩子露出了一点也不知道遮掩的笑容，带着危险的味道。
　　他离开时，觉得走到那孩子身边问话是个错误。原本看到那伤口时的好心情，不知道怎么被毁掉了。

　　第二天他离开圣域的时候，经过那空旷的双鱼宫，看到宫殿外那一片令人迷惑的玫瑰花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时候，前任教皇经常派他和艾奥罗斯出去。
　　在路上，他道貌岸然的想着究竟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他要提醒教皇黄金圣斗士里有这么一个人。
　　但是。
　　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拔株草的话，没必要声张。

　　加隆仍旧不为人所知，他有时候想，他恨不恨我？
　　我是光，他便成了影。我得到了，他都没有。
　　这想法只是一瞬。

　　有时候他甚至有种幻觉，或许加隆只是他的想像。他从来都只有一个人。有时有人在他面前凶悍的挥舞着拳头，讥讽他的道貌岸然，嘲笑他的所作所为。
　　好像他那个原本完整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是光，连他自己都畏惧，却又鄙薄的光；一半是影，让他兴奋难耐，却危机四伏的影。
　　在梦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半，或者到底该是哪一半。

　　只是每次看到加隆，他便清醒一次。好像从沉眠的梦中被惊起。

　　那时训练场里有几个孩子被他看好。一个叫做穆，还有一个叫做卡妙。
　　他觉得孩子和成年人比起来，好骗太多了。
　　只要面对的时候，真的喜欢高兴就可以了，转身时，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就可以扔掉。
　　甚至艾奥里亚也非常的喜欢他。大概艾奥罗斯对他实在太严格了些，又不懂得如何与相差了八岁之多的弟弟相处吧。

　　小孩子会有多么的粘人，连他也觉得奇妙。有时候看着那些孩子他会想起加隆，虽然也会有孩子气的时候，但终究还是一张和他一样的脸，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被人从那张虚假的躯壳里拉出来似的。
　　真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