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首歌》箫曜

10、第一首歌：命殇

　　墨城的气息成为所有黑色记忆的引子。被大脑刻意封存起来的记忆在这个纯净的乡村就这样的展缓开来。我在这个山村里接受着洗礼，月湖的高雅与宁静侵润我整个身躯。我想我终于可以再这里解脱了，带着一颗炽热的心带着干净的身躯重新翻开新的一页。

　　又是一个阳光沐浴的早晨。我拿出箱子里仅有的完整的衣鞋在模糊的橱镜里比划：有着淡黄色碎花的蕾丝麻布裙子遮住隆起的腹部，一双红色的高跟羊皮皮鞋套在青筋爆出的脚上。我很满意今天的装束，因为这两样象征着少女呈现和女人的蜕变。这可是我生命中的里程碑。我和我的母亲一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能突显女性特征的物质。我“叩叩叩”地踩着步子，走在咯吱的地板上，忘记了肚中的孽种。这呻吟的地板仿佛也在赞颂我，让我暂时遗忘了自己的处境，分外的兴奋。

　　想不到那妇人早早地在月湖边的青石路上等着我。当我出现在她身边时，她的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神采，仿佛我是她砧板上的脔肉，让我极其的不舒服。她依然穿着红色的绣花鞋，漾着肥硕的身躯，向我介绍这份工作的主要内容。在她的口述中，这份工作只是帮村里地位最高的季家做半天小工，工钱又是相当丰厚。季家在墨城是如此高贵的家族，让村里所有的百姓仰慕。在这样的家庭做事，就好像沾染了菩萨的圣洁，别人怎么求也求不来，而我是额头高照，碰到了她这样热心肠的好人。可从小的经历告诉我这种美差的背后往往有其不可告人的一幕，尽管心里很清楚，但是身无分文的我还是决定去咬这份鱼钩上塞牙缝的鱼食。

　　这妇人带着我走进了村里其中一间大牌坊。我抬头一看，却是我第一天走错的地儿。上次匆忙，没有好好地观察这老宅。这次我忍不住窥视起来。我走进豆腐四方的天井，似一只被骗进笼子里的鸟儿，让我沉重地不敢抬起头来，只有余光可以看见大门的左右门把上各挂着一只似女子娇容状的木质如意。这两只如意像沉木一样黝黑发亮，角度辗转，居然能照出人影来。我心里不禁发憷。刚想抬起头，却看见正堂的中间坐着那位老妪。那老妪端坐在木椅中，两只手撑着拐杖，没有眼黑的双眼正惨白惨白地盯着大门。妇人笑脸相迎，在那老妪耳旁私语几句。老妪翻着白眼，手里的拐杖有节奏地敲着青石地面，似乎在那拿主意。我就像被刮了鱼鳞的鱼儿摆在砧板上，被人掂量和审视，心里有点后悔，却进退两难。片刻之后，老妪起身。妇人连忙像我使眼色，嘴里高声喊着：“你看，我们季家就是大户人家，收养落难的女子绝对不含糊，还不谢谢！”我一怔，低声道谢。

　　妇人连忙拉着我走在老妪身后，介绍起我的接下来的工作内容。我的工作每天只有半天的时间，只是教老妪的孙子一些字词罢了，而价格却高得有点匪夷所思。老妪带着我们穿过厅堂和偏堂来到后门的天井处，却看见一个长着浓密黑发的男孩蹲在天井的角落边。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似乎无动于衷。老妪用拐杖敲了下男孩的后背。男孩这才回神，站了起来，看着我们的眼神有点诚惶诚恐，紧张的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妇人走上前拍了拍男孩肩膀，把我夸得像朵花似的。可是我分明从男孩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惊慌。我有点疑惑，不得不硬着头皮展示出我温柔的一面，当我伸手想要去摸摸男孩的头时，他却扭头就跑了。妇人很自然地解释着，似乎对于这个场景早已习以为常。这男孩无母，哑巴却不是聋子。妇人啰啰嗦嗦极力向我说着这个男孩的优点，说着季家的大方，说着我的处境，说着自己的热情，仿佛我是荷叶边上的青蛙即将要蹦离似的，恨不得死死地抓住。我犹豫着，此时肚子的东西踢了几下肚子，仿佛要帮我做决定似的。不管怎么样，这个孽种还活着，我还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