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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若梦 ...

  •   小屋的灯亮着,有人守候的滋味真当不错。一个浅浅的人影被颤动的烛光打在窗上,循环往复的来回踱步印证了那人满心的焦急。感受到胸口的暖流,我抑制不住内心深处喷发的欢喜,摄手摄脚地潜入,而后猝不及防地推开那门扉。一张阳光帅气的脸颊猛然回转,明亮的眸子在烛火地熏陶下变得愈发灵动活泼。

      早在他转头的那一刻,我便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只是神情木讷地望着这个人,仿佛在惊讶他的骤然出现,又好似责怪他误闯了我的私人空间。

      “你去哪里了?害我担心死了!”他看起来全无留意我的木讷,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对了,我白天的时候将屋顶修了一下。还有东边的院墙,那个角落里的花草清理了下……”

      我欣欣然掠过他身旁,捡了一把最舒坦阔绰的椅子坐下,不冷不热地说,“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王后,还有人敢对我大呼小叫不成?”

      兴奋、喜悦的神情骤然收住,余下一个呆呆的曦冉,这几乎是我从未见过的他。他带着半星失落耷拉下脑袋,垂丧地说,“看来你今天见了不少人!”

      “确实不少。”我点点头,“有孤王邱釜,有王后,有大臣,有宫女,顺带地,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去了一趟御膳房,打听了某人的消息,可以说收获颇多。”

      他愕然地仰起头,对上我鄙视的目光,又很快地别开去。来不及喝上一口温水,我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步步紧逼。他先是岿然不动,慢慢地一点点后撤,最后栽倒在另一把躺椅上。

      带着一丝丝愠怒,我伸出手托起他光溜溜的下巴,俯视这副白皙嫩滑的俊容,一字一顿地说,“你哄我,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监。”

      他梗着脖子不承认,硬要我拿出证据来。

      见他抵赖,我弯眉狞笑,用食指戳着他心口,“一个人活在世上,不管多么孤僻独行,怎么可能做到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你根本不是宫里的人!说,你究竟是谁?混进宫里来抱着什么目的?”

      他“嘿嘿”两声干笑,干脆舒舒服服地躺倒,耍起无赖来,“谁说我混进宫里来了?这里又不算宫中。再说了,不是宫里人就能证明我不是太监了?是不是口说无凭,反正我就躺在这里,你大可自行解开我的裤带查探。”

      “不知羞、流氓、无赖……”随着一溜串的骂语,脸上微微发烫起来,哪怕今宵饮下几杯醇酒,也不兴这样红。

      “是你自己放弃的哦,可别后悔,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咯!”我轻蔑地别开脸去,不兴理这得瑟过旺的面孔。

      趁着这档口,他一个翻身就从间隙里溜了过去,那洋洋自得的神态像极了讨得糖果的顽童。无意与之纠缠,我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子坐落,于是乎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对着眼前人道了个仔细,除了宴罢部分。说完之后是忒久的沉默,我且等他开口,不知缘何,他总能给予我由衷的信任感,哪怕他在我面前隐瞒了身份。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随即也不招呼地就坐下,很有长篇大论的架势。

      烛光跳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也随之跳动,使得原本就明晰透亮的双眸更加动人。

      他收起了懒散的架势,鲜红的唇慢慢开启,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如此说来,你见到的那个男人便是孤王了?”

      我无可非议地点头,心说你这不是纯属废话,但听得他下文之后我再也笑不出声,“看来也该是我走的时候了。”

      “不!”我决然而呼,带着满怀疑惑问他,“为什么?”

      他眼眸含笑,“你有了这世上最盛的宠爱,何必在乎我一个路人的离去。”

      唯觉得嘴中苦涩,我信手翻看着他以往带给我的书卷,不经意地扫到那张我写给父母的信纸,念及那句“待我很好,处处关照”的话语,心下一片讥诮。抬眸处,但见一副我从不熟识的决绝容颜,我捂着心口问了百遍,究竟是不舍还是没法习惯。

      “这便是你一直以来所期待的结局?”我悠悠然问道。

      “对。”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沙哑地回复我。只这一个字,我便认定他口是心非,暗暗生喜。

      我便坦然入座,捧起桌边的茶杯,掀开盖子,清了清茶叶末,呷了一口说,“曦冉,我前事尽忘,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见他颔首,我才往下说,“可是我清楚,不管我忘得多么彻底,有些人有些事,总会在他人的心中留下印迹,甚至于可能演变为永不磨灭的记忆。你不是宫里人,为我送餐也不是你份内的事,可你雷打不动地做了一件事七年,哪怕我是块木头,也知道这事不寻常。”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就在他默不作声的时候,我脑中跳跃出的八个字。

      “我没有接受他给予的任何东西。”曦冉闻言吃惊地睁大了眸子,我婉婉道来,“孤王邱釜明日动身,离开京师……”

      当下我就把后来的事情一概道尽。连带的,我怎样讨免死令,对方却毒哑了什么的也没有保留。对于这个暴虐且专横的王,我一点都不看好。

      曦冉听了之后没有当即发表意见,只是“呵呵”两声,过了片刻才说,这倒是挺符合他的风格。

      而后,曦冉开始与我讲述他所认识的王。

      原来孤王邱釜虽然确实是由储君进阶为王的,可他这个王位来的不正,先后经历着叛国和背父两项恶行而夺得帝位。公孙氏为前朝帝姓,统辖管制了这个神格之境共计两千多年。我痴痴乐道,两千多年足够叫一个封建王朝倒毙了,而他丝毫不为所动。接着往下讲述。邱家本是公孙世家的世袭相国,也可以说是家臣,一直都对之忠心不二。而得了邱家相左的公孙王朝更是如虎添翼,一直安稳如山。

      我暗笑,按着静止不变理论,不出点小意外是不现实的。果然,到了邱釜这一辈,变故就来了。世袭制里头,唯有长子嫡孙才能承袭父位,而邱釜偏偏是为次子,理所当然地没啥前途可言。甚至,当时朝廷为防范唯亲是用,制定了一系列条文律法限定了当朝大员亲属的任命。按着这些条款,邱釜他至多下放到地方做个县令。县令顶上就是州牧,也就是说他努力一辈子也只得守着巴掌大块地。连一王朝的十二分之一都没。心高气傲的邱釜怎能容忍自己一生坎坷,早早地就计划着谋权之事。不过那时候,他还未有篡位的打算。他所思所想,不过是明里暗里打压自己的兄长。一开始邱釜的父亲不明真相,倒是真对长子越来越失望,对次子越来越倚重。不过后来,邱釜的父亲发现都是次子在一步步陷害误导兄长,为人父母,面对手足相残自是痛心疾首。

      “一个无害也无为,一个有害亦有为,若是换了你,你会怎么选?”说道中途,曦冉忽地扭头问我。我说,“那得看时选什么了?”他翘着嘴角,明亮的眼珠动了动,沁心醉人,“选王。或者也可以说,选一个能够使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的。”

      我沉吟片刻,抬头道,“百姓的话固然喜欢平易近人的王,不过太亲近了有损威严。说是不惜受到压迫,但还是希冀有人可以逼迫他们或者说周遭的官吏执行法令。就好比德治与法治,德治力道小,人性化足,可难说有人凭着一时喜恶断案,这样,小小的纠纷都难以审清楚。远不如按着条例办事,一是一,二为二,一笔一划都在法令上钩着,触法即获刑。于安分守己的民众来说,倒是更为公平,也更加安稳。”

      见他张大了嘴,我不安地垂眼,“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不是,”他道,“只是没想到你有这般想法。所以我想,由他来当这个王,兴许也是天意吧。”

      “可是此人暴戾……”我抢口作答,迎上他不怎么轻松的神色,只好委屈地改口,“好吧,就当我从未总结过如上结论,我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

      “你的选择没有错。”他的嘴角抽动了下,带着一丝苦笑,嗓音骤然压下许多,似在自言自语,“你和她选择的,是一样的。”

      他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说起来,你倒是挺会保护自己。知道他临行在即,讨乞免死的特权来了。”

      提及此事,我颇为郁闷,“你当我想啊,莫名其妙地被人拽上御座,又莫名其妙地得知自己为王后。若是名实相副也就罢了,可能混到七年无人理睬的地步,显然有点岔子。诚不知那孤王邱釜是真傻装傻,竟半分未看透。”

      “相信我,孤王邱釜绝对不是真傻。”曦冉说,“天下人不会服一个傻子当王。”

      我扑哧一笑。孤王邱釜面前,奈何我还是棋差一招。

      曦冉似看穿了我心思,安慰道,“不过你后来做法也不差,盛宠难受,倒不如与之决裂。相信后宫各住,安插在王身边的眼线未必少。你这么一闹腾,他走了之后,也不应有人故意来找茬。”

      他与我相视一笑,七年乃至更久的磨合,已经相当默契,仿佛不肖一言,就能看穿彼此,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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