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夫记（暂名）)（hzz）》海栀子

1、远大志向与现实人生

　　1、远大志向与现实人生
　　我的家是一个大家庭。我爷爷在家排行第十，我爸爸的堂兄弟、表兄弟二三十个也就不足为奇。到了我这一辈，逢到过年过节，一大家子聚在一块真可称得上蔚为壮观。
　　从小到大，一大堆表兄弟、表姐妹玩在一起，常常被问到人生理想，我是最没有出息的一个——嫁一个如意郎君。至今这仍是满意、称心她们取笑我的主要话题。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初这个念头是怎么跑到我脑子里去的, 但现在看起来我还是有一点远见卓识的。对于一个相貌平常、人才普通的女子来说，最好的归宿也就是找到一个好男人嫁出去。
　　在我还没有找到这张饭票之前，没奈何的，我必须得为自己的生活汲汲营营。
　　我的就业理想是大公司，一来机构庞大方便混日子，二来也是寻找饭票的好地方。故此，我厚着脸皮四处托人。
　　沾了大家庭的光，在一个姑父的女婿的朋友的上司的介绍下，我进了一家还够得上规模的公司，成为一名小小的打字员。
　　工作还算顺利，基本上属于无风险操作，只要把那些文字都机械化地拆解成A、B、C、D二十六个字母打进电脑就可以。
　　很适合我的工作，性质单纯，一目了然。
　　副作用是日子一久，我开始患上职业病，不能读书看报，一拿起来，满纸都是零零落落的偏旁部首。
　　这种情况益发加强了我把自己嫁掉的决心，希望可以早日修成正果，脱离苦海。
　　话说回来，工作了一年之后，我开始深切地体会到“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一真理。
　　在我小小的打字员的势力范围，可接触的青年才俊实在有限。听听他们同我说话的姿态：
　　——“姚随意，这份报告打一下，下午会议我要用。”没礼貌，连个“请”、“谢谢”也吝啬的人，能指望他什么？
　　——“还没好？你可以譬美蜗牛了。”夸张、乱用比喻，就算是神人也不可能在两个小时内打完他的50页4万字的洋洋巨制。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上位阶级，可能会是体贴关心人的好丈夫吗？
　　——“姚小姐，帮个忙，我的这份报告十万火急，能不能加个塞，先打……”不守秩序，凡事没个事先打算，这样的人也不能让人放心托付终身。
　　只是试举几例，其他的也就可想而知了。真不知道是我的要求太高还是他们太超乎标准。
　　“姚随意，你又在发呆了。”小蓝踹了一下我的椅子，低声警告我，“大敌当前，还能三五不时神游物外，小心你的饭碗！”
　　我转头看了一眼边上她口中的大敌，只见他十指翻飞，两眼紧盯着左侧夹板上的文件，丝毫没有关心一下我们这边的动静。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个大男人来应征打字员？夸张。”小蓝继续嘀咕。
　　“更夸张的是还被录用了，”我顺着她的话头，“还抢走了我们蓝快手第一快手的美名，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小蓝撇撇嘴：“我倒没什么，少几块奖金而已。倒是你呀，混也要有个混的样子嘛，再不盯紧点，我看你连混也不要混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有些振聋发聩的意思，我又看一眼大敌先生，他老先生仍是刚才那副专注的模样，工作时这么专心的人真是少见。
　　“他前世一定是个日本人。”小蓝的这一句话终于让我忍不住笑了。
　　说实在的，除了拼命工作外，我们的这位新同事似乎没什么别的嗜好，还没有看见他和其他人说话超过三句以上的。也难怪小蓝喜欢以他为谈话内容，毕竟以身边的各色人等而论，他是最有开发潜力的。
　　目前，我们打字房共有八位打字员，负责公司五至十二层的打印任务。
　　原本是清一色的娘子军队伍，却因为一位小姐的结婚离职而导致了现在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局面。
　　原本这一点红应该是块香饽饽才是，但这位新同事段数颇高，一来就几乎把打字房里的小姐们都得罪了。之所以不是全部，也就是因为还有唯一没觉得有什么大不同的我。
　　真的，按照我混日子的愿望，对于公司的人事，我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故此到目前为止，虽已共事了近一个月有余，我还记不清他老兄的高姓大名。
　　也许是他的名字不够响亮的缘故吧？哪像我——“姚随意”，独独这个要伴随我一生的名字破坏了我平凡的整体感。
　　这都要怪家里那些大家长们，瞧瞧我的那些远的近的兄弟姐妹们都有些什么名字：满意、得意、如意、钟意、任意，诚心、称心、贴心、关心、连心、热心……整个一个心满意足。多么希望小孩子也有起名字的投票权，那我就一定坚持混个“红”呀、“芳”啊就好。
　　“下了班有什么打算？”小蓝又开始安排下班后的娱乐节目了。
　　“能有什么打算，我要回家勤练打字，好保住我的饭碗。”
　　对于小蓝的娱乐节目，我一向兴趣不大，确切地说，对于所有的娱乐节目，我都缺少兴趣。
　　我最爱的事情只有两样，一是睡觉，二是发呆，都属于静态范围。
　　表姐关心曾对我下过这样的批语：“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懒病已至骨髓，无药可救矣。”表姐是中学语文教师，说话一律透着学问。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父母的，”小蓝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怪胎来的？”
　　“我？怪胎？”从小到大，第一次遭到如此夸奖，也许我该考虑找个本子郑重记录下来――某年某月某日，终于有人发现了我的不平凡等等。可惜，小蓝是个连一片落叶也能引发无限感慨的小女人。
　　“怎么不怪？试问你整天坐在家中，怎么可能找到你的饭票？难道等王子骑着白马来？”
　　我最不该就是在和小蓝聊天时告诉了她我的“伟大”志向，闹得她现在只要有机会，就拿来取笑我。
　　“难道四处撒网就一定有收获了？”我问小蓝，“你的业余节目那么丰富，为什么至今仍是缺少护花使者，还磨着我与你厮混？”
　　“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就被套牢罢了。只要我想，还不是随时可以有支亲卫队。”
　　蓝青还真不是吹牛，她就是有这种魅力。我亲眼看到过她的一个两个准男友被她呼来喝去还乐在其中的模样。
　　
　　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女孩子天生就能招人，走到哪都像阳光一样，会有无数的爱慕者。
　　反观我，真是惭愧，从小到大，除了和家里的表哥表弟混玩，就没有别的和异性交往的经验——是交往的经验，偶尔说句话、打个招呼的当然不算。
　　一路从幼儿园开始，我是一直属于大众的——也就是说掉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进到大学，班里的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那几个金宝贝小子在一大堆的莺莺燕燕中间不亦乐乎，我这棵小草当然被遗忘在路边了。
　　最可笑的是拍毕业照的时候，班里一位男生站在我边上，还好心地问我的高姓大名！真正是我成长历史上刻骨铭心的一笔。
　　原以为进了公司，接触的范围广了，也许可以有幸遇到一两位淘金者，没准会发现我这颗沙砾中的明珠——当然只是做梦。漫说公司之大，员工近千人，先就自己的条件来看，与明珠相象的地方也许只有一点——珠圆玉润，与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背道而驰。
　　不过我也知足了。美女也不是人人做得的，平凡人却不需要什么努力就做得了。我自是快快乐乐地想办法实现人生理想要紧。
　　眼看在工作范围内成效不大，为了扩大我的交友圈子，一干亲戚都伸出了援助之手，其热情的程度比起当年为我找工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女孩子嫁人可是比学历、工作重要得多。别说亲戚们热心，就连我的生死之交也加入了这支庞大的红娘队伍。
　　说罗秀是生死之交，死倒是还不曾经历过，生却是早已一起分享过体验了，我俩恰巧在同一时间在同一家医院呱呱坠地，从此开始一起吸入氧气一起呼出二氧化碳的人生。
　　大专毕业，罗秀如愿以偿地扮起了爱心天使，成为一名幼儿园教师。很顺理成章的经过介绍相亲，找到了她的另一半。目前两人已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
　　就像黄舒骏在“恋爱症候群”中唱的那样，爱情可能是一种激素作用，陷入爱里的人常常有种种出人意料的表现，而罗秀，她的表现就是努力地想让我也早日成为甜蜜一族。
　　这当然正中我的下怀。所以举凡她和邵雷需要出席而又可以携带家属的场合是断断少不了我的。日子久了，老好邵雷也变得对我横眉冷对起来。他现在惯常挂在嘴上的一句是“姚小姐你也太苛刻了吧？”由此你可以想见我发展理想的困难。
　　不过没关系，都说脂肪层厚的人比较迟钝了，不管邵雷的眼光可以杀人，我仍然跟着他俩打秋风。就象今天这个庆祝建工集团大厦落成的酒会——
　　摇摇头，我叉起盘子里的一块西点，止住了我惯常进行的淑女一日三省，心满意足地品味这白得的晚餐。当西点上那层甜蜜的冰激凌滋味顺着我的喉道下滑至我的胃部时，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呵——”一阵低低的笑声在我的近处响起。
　　循声望去，透过散尾葵扶疏的枝叶，我望进了一双黝黑深邃的带着笑的眼里。
　　第一反应自然是很尴尬。但一转念我马上又释然了——这样的自助餐会，吃东西又不犯法。何况孙燕姿早在歌里唱过了，保持仪态最重要。
　　停顿了三秒钟，我还是选择了点心，又叉起了一块水果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继续望着那双眼睛。
　　这回的笑声更清朗了。黑眼睛拨开散尾葵的枝叶，踱至我的身前：“很好吃的样子呀？”
　　我把盘子向前一递：“你要？”
　　他摇摇头，仍是带着笑的眼，“只是看你吃觉得很美味。”一会儿，又加上一句：“我不喜欢甜食。”
　　我很肯定他在笑我的吃相。但正好，我不与他计较，不客气地又叉起一块点心——
　　“此刻除了你的胃，真是什么也分不了你的注意力？”他感叹，笑意涌入他的黑眼睛。
　　“嗯？”我偏偏头，不明所以。
　　“真没有淑女的气质！”他又缓缓地吐出一句。
　　“依我看，偷看别人进食的人也不是什么君子。”腾空了嘴，我好整以暇的回他。
　　“是你自己走进我的视线范围的，怎么可以算我偷窥？”他还是笑。
　　“那好吧。”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走出你的‘势力’范围好了。”端着盘子，我打算转移根据地，看来墙角的位置不止我一个人喜欢。
　　“这里的散尾葵最好，别处的盆栽都不够挡住身形。”他还是不紧不慢的腔调，“我都考察过了。”
　　“可惜这里已经贴上了‘私人所有’的标签了。”我强调，“难道你还要我留下买路钱？”
　　他又爆出一串笑声：“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有趣？”
　　“谢谢夸奖。”我向他欠个身，无意纠缠。
　　“我叫邵雩，雨字头一个亏。你呢？”他笑笑看住我，一刹那间竟似很缠绵的眼神。
　　“姚随意。”我也不多解释，将话题告一段落，“你慢慢享用你的私人空间吧。”端着盘子，我打算继续寻觅一处隐身之地。却见罗秀拖着邵雷跑过来了。
　　“小妖，找你半天了。”
　　我皱皱眉，对“小妖”这个称呼过敏。小学的历史老师是从外省转过来的先生，发音咬字总是怪怪的，刚开学时点名，不知怎么就把“姚”字发第一声平声，从此就被一干好事的同学“小妖”、“小妖”的叫起来。阿秀是最执着的那一个，至今沿用着这个“爱称”，且屡教不改。
　　真是的，我平平常常一个人，偏被这些响亮的符号扰得不安生。
　　“干什么？”我没好气的回她，“下次再叫小妖别想我理你。”
　　“就是来时跟你说的那个嘛。”她不以为意地从我手里拿走餐盘，顺手递给邵雷，“来，介绍你认识去。”
　　正要被拖着走，却听有人出声：“邵雷——”
　　然后就听落在后面的邵雷惊奇的声音：“堂哥，是你！”
　　我转过头，正是刚刚那个笑意盈然却又莫名其妙的男子。
　　“他们是——？”他看着我和阿秀，扬起眉毛问邵雷。
　　“她是我女朋友罗秀。”邵雷一把揽过阿秀，“这是我堂哥邵雩。”
　　“雨字头一个亏。”他笑笑地将眼光调向我，“那这位小姐是——”
　　我肯定他将“小姐”二字咬得特别重。还在讥讽我？
　　“她是阿秀的朋友。”邵雷言简意赅地作答。看起来他对我今晚又跟着他俩的举动很是感冒。
　　我笑笑，可爱的邵雷，看起来以后要多给他和阿秀一些私人空间了。
　　正这么想着，只见阿秀的眼睛亮起来，暗中朝我比了个手势，真是不妙。我赶紧朝她摇摇头，暗示她放弃打算。要知道，我早打算以后走在马路上都不认识此人的。
　　但形势比人强。她的声音传播得比我的动作快，只听她已经很热切地开始为我自报家门：“她是姚随意，女兆姚，随便的随，意思的意。”
　　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