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安一脸迷糊的爬起来,走进洗手间,拿起牙刷,挤了牙膏。水杯接了水,咕隆含了一口,机械性的把牙刷塞进嘴里,左左右右来来回回。
突然,他发觉不对劲了。
家里太安静了。
想到这里,久安含着牙刷跑出来,一手巴住厨房门往里头瞧,瞧见了人再溜达到客厅里,小五郎照例盘腿坐在椅子上。
每天清晨,兰和小五郎都会扯着嗓子隔空喊几句,无非就是早饭和晚饭吃什么。小五郎似乎很好养活,每次都说随便,但是兰每次听到这三个字总会拎着厨刀跑出来,小五郎瞧见晃上晃下的刀锋,他总会憋出一两道菜。然后兰就跟完成任务似的重新回到厨房。兰从来不问久安,因为久安是真的很好养活,他说随便就随便,不像小五郎,尽管每次都很大方的表示他不在乎吃什么,但坐到餐桌上还是会啰嗦一两句。
每天关于吃饭的问题,兰和小五郎总要说上个一二三。今天骤然没有这点声响,久安扭了扭脖子,觉得不能适应。
我想起昨晚的事还在膈应,望着空荡荡的供桌,我心里是又气又怕。
小五郎食不下咽,一双筷子餐桌上方夹来夹去,无从下手。
久安大大的眼睛略显忐忑,小脑袋在我和小五郎之间扭来扭去。
吃到一半,小五郎告诉我,“我给你请好了假,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久安从碗里抬起脸,说话很急,“妈,你病了?”他瞅见我尚好的气色,又觉得刚才那句话不靠谱,眼珠子转了一圈,为自己耍懒找借口,“妈妈,我也陪你。”
我没发话,反倒是小五郎先不同意,“你没病没痛的,我不好意思和你老师撒谎。”
久安难以置信的咕隆了一句,“你脸皮没那么薄。”下一秒,后脑勺就被小五郎铁砂掌问候了。
等久安放下碗,小五郎就拎过久安的书包把他往外赶,他亲自送他去上学。久安垂着头跟在小五郎身后,磨磨蹭蹭的,惹得小五郎单手拎起他。他们走出屋外,我还能听见久安呜呜啊啊的抗议,嫌这样的姿势丢人。
骤然安静下来,我一个人也没心情继续吃下去。
车轮压过马路,贴着墙角驶过去,外面的人潮渐渐多了起来。
我坐在一边发呆,在屋子里听外面的动静。
灰尘在射进来的光线里飞舞,我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家具、窗沿上积了不少灰。我拿来湿抹布,一擦,灰尘乱扬,腔人的土味拱进了鼻子里,嘴微张就能吸了一口的脏污。收拾到供桌那里,原先放菩萨的地方留下一个圆形的印记,我忍不住摸了摸,考虑是不是再请一座回来。忽然又意兴阑珊,我满心敬畏如此虔诚,但是菩萨看我不顺眼,一点佛光也没普照在我身上。任由人安装了窃听器,还从他身体里爬出来那么多黑虫子……要不是玖兰枢提醒……
碎片里流出血,血又变成了虫子,这诡异的一幕,或许真的只有玖兰枢才能给我解释。想到就做,我跑进卧室,拿着包带着钥匙出门,上了车就拨通了玖兰枢的电话。
“我去找你。”电话一通,我就朝玖兰枢扔了这么一句,随即让司机开往黑主学院。电话里有几秒没声音,我眉头一簇,“哎,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好。”
一个字轻轻落在我的耳里,蓦然,我觉得玖兰枢的嗓音如他的人一样鲜明,温柔里流露出道不明的伤感。我嘿了一声,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记起他不经意间的阴戾,我全身一个寒噤,实在脑补不出来玖兰枢学文艺青年犯病。
我下车后,直往黑主学院奔。
“毛利。”
玖兰枢一袭白色衬衣,他站在树荫下,亮白的光线洒落在他的衬衣上,照得他整个人好像在发光。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陡然间发现他很适合这个颜色,温文尔雅的好比王子。
阳光下,玖兰枢的眼眸下流泻出一线红色,我心一惊,压下了无聊的迤逦。
我开门见山,“你怎么知道菩萨有问题?”
玖兰枢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双眼微眯,晃了一下神,他才说,“巧合。”
我垂目低笑,巧合到不至于,只是明晃晃的监视让人挺不爽的。
“即便不使手段,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我都会知道。”玖兰枢语气很淡,我却心惊肉跳,不再纠结这种问题,随之我问他菩萨碎裂之后发生的事情。
玖兰枢柔和的面部表情有一丝松动,显然某些意外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我沉着嗓子,“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我都会知道。”我挖苦他,等着他变色。玖兰枢闲庭信步的走至我身侧,请我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屋坐坐,他这样的做派衬得我小肚鸡肠,状若怨妇。
玖兰枢给我点了一份卡布奇诺,外加一份提拉米苏,他自己只要了蓝山咖啡。
“卡布奇诺多加些肉桂粉。”玖兰枢看了我一眼,我笑了,他很清楚我的喜好。我此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服务员艳羡的目光满足了我小小的虚荣。
“以后不能和你出来了。”我说。
玖兰枢稍稍靠后,侧着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椅背上。
“被你这样的山珍海味养叼了,我以后再找个清粥小菜做男朋友,心里落差肯定很大。”我勾起滑落的头发别在耳后,“你还没说那个虫子的事。”和玖兰枢扯了一下,我差点忘了来的初衷。
外面的阳光越来越盛,光看着就有发烫的灼热感。玖兰枢的侧影映在几净的玻璃上,他的头发略长,再加上本该睡眠的时间被我拉出来,英俊的面容添了几分慵懒可爱。
“那些虫子是怨虫。”玖兰枢讲的东西跟可爱搭不上边,我一头雾水。恰好咖啡和提拉米苏来了,他托起咖啡杯饮了一口,我做不来他的优雅,闷头啜。
“黑主学院的校长,黑主灰阎,他崇尚和平,为了缓和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矛盾,创建了黑主学院。”玖兰托着杯子,“我的养父母,非常善良的吸血鬼……”
听到用善良形容吸血鬼,我嗤嗤笑了,玖兰枢瞥过来,我拱手作揖,请他不要和我计较,继续说。
“黑主学院夜间部的血族以追随玖兰家的居多,基本上都赞同修复血族和人类的关系。在血液锭发明后,这一部分血族用它来克制吸血的欲望。”说到这里,玖兰枢的眉峰微微拢在一起,“玖兰李士,是玖兰家的异类。”
玖兰枢第二次厌恶的说起这个名字,从他那里可以窥得这个玖兰家族的异类并非是吸血鬼的异类,玖兰枢这个始宗不过是愤懑这个从来不着调的败家子是他的后代。
“有赞成的自然就有反对的。反对的血族主张唯心,顺应本能,他们和人类口中的吸血鬼一样,嗜血、邪恶、淫/乱以及杀戮……”
提拉米苏含在嘴里,我咽也咽不下去,放下勺子,我盯着卖相尚好的点心,心里发腻。
“血族的犬牙会分泌一种毒素,人被吸血而亡的瞬间化作尘土。”
血族连毁尸灭迹都做得这么干净。从这里,我隐隐抓住了重点,估摸我请的菩萨就是用这些泥土制造的。
“那虫子?”
“怨气所化。”玖兰枢把杯子放在桌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惨遭横死,心怀怨恨。”我理解的说,眼皮一掀,往玖兰枢的方位瞟了一眼,“造孽呦。”
玖兰枢摇摇头,发丝柔顺,滑到额前。
我撇撇嘴,自觉无趣,“你养父母的理想是好的,但是最终会变成什么样鬼才知道。只有温室里的花朵才能说出这么天真可爱的话。”我不遗余力的打击玖兰枢,他不置一词,微耸肩膀,“实力差距面前,恐惧比任何言语都有摧毁力。血族可以不负责任的信口开河,但人不敢豁出性命去相信这个不靠谱的玩笑话。”
突然,玖兰枢的身体绷起来,映在玻璃上的血色瞳眸有那么一瞬间是极暗.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黑主优姬和锥生零迎面走过来。
零低头,黑主优姬抬起头,光芒穿过两人之间,脉脉的温情流传其中,他们的笑定在那一瞬,宛若童话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玖兰枢对上黑主优姬,就患得患失的软弱。刚刚被黑主优姬和锥生零打击到了,他神情孤傲,眼神寂寞。
“嗯……我……”
我打扰了他,玖兰看了我一眼,冷漠的眉宇杀意迭起。玖兰枢对我和黑主优姬两相对待,这点刺伤了我,尤其在我以为我和玖兰枢同病相怜之后。
不得不说黑主优姬和玖兰枢还是有默契的,黑主优姬也看到了玖兰枢,她灿烂的笑容在看玖兰枢对面的我浅了些。我主动朝她招招手,顺带照顾到冷眼瞪我的锥生零。锥生零估计被我的厚脸皮打败,他维持不住嘴边的冷意,猛的撇过头。
街道上几个错身,黑主优姬和锥生零就隐没在人群里。站起身,我靠着玻璃仔细辨认,依然没找到他们。
“真会躲。”我坐回去。
玖兰枢横着手臂看着我,我歪歪脑袋,朝他翻个白眼,“至于么,他们两人又不是私奔。再说,我又没错,你至于摆个死人脸给我看。”
玖兰枢的眼角斜睨过来,我讪讪闭口,端起咖啡杯掩饰性的喝了一口。
“玖兰君。”一道裙摆转到我眼底。尽管逼着嗓音刻意显得亲近,但来人却大方美丽。
玖兰枢恢复了温柔的贵公子模样,只是……
“你是?”
她的微笑一停,唇角微微抿紧,神情隐在半长的刘海下,“藤堂静。”一双眼灵动起来,顾盼生辉。
波浪卷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弯眉大眼,挺鼻红唇,斜肩及膝小碎花裙衬托了她优雅的气质。我张大了眼,这位曾经的国民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无怪乎园子的那位花泽表兄为她要死要活的。
玖兰枢没有接话,意思很明显,让藤堂静识趣的走人。时间在仿佛凝滞的空气中慢慢流逝,藤堂静紧了紧手指,完美的出现因为没有完美的结局而出现瑕疵。
玖兰枢的浅笑慢慢收起,眼沉如海。
藤堂静扛不住,脚终于动了。
“静学姐,你在这里?”活泼的大嗓门穿插/进来,牧野杉菜的嗓音陡然一尖,脱离了正常得到音域,一根食指戳向我的鼻尖,“真倒霉!怎么会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