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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一尺近 ...

  •   汝州青陶的净面光盆中,已经放了二斤的生粉、一斤的牛乳。案几上还另摆着三个瓷碗,一个盛着碾子磨成细粉的四两冰糖,一个里面放的则是打散的三个鸡子,另外一个里面呈的则是四两的素油。
      八月的长安已经颇有凉气,厨房里却因今日生了烘炉火热了起来。抹麻的烘炉壁上热气腾腾的,炉门紧关着,荆娘拿着一只用得溜滑的铜铲站在一边等着,如弦的手里端站一只小巧细致的纯银漏刻。二人的眼睛皆直直的盯着其上的刻数,如临同大敌一般。几乎是在水丝泄尽的同时,荆娘麻利的打开了炉门。一股热浪喷出。荆娘却半点不在意,只偏过半边脸后便将铜铲探进炉内,嗖的一下,夹出了那块半点以前放进去的胡饼。

      “这次的颜色果真漂亮多了。”
      如弦惊喜的看着这只小胡饼的面皮,延了上一炉的细致,却比那微黄的颜色重了许多。二娘子提那个想法果然不错,刷了一层蜂蜜,看起来可不就是鲜亮多了,而且还散着一股沁香宜人的槐香,闻了便让人食欲大动。放在案上仔细切了三分,用漆盘托了,送进了堂屋。

      屋里正榻上,温娘子正与二娘在打双陆,郎君坐在二娘这边,指点着二娘该从哪里走往哪里行。按说两个对一个,怎样也该赢的。可偏生宝袭赌运不佳,那骰子怎样也摇不过十个点去。温娘子本就惯打这东西做消遣的,技艺又高,运道又好,没有一会子,二娘就再输了。
      “运气真背,儿不玩了。”
      宝袭赌气撅起了嘴来,温大郎左右瞟瞟,笑着不说话。温娘子拿了帕子一颗颗的擦了棋,往青玉雕的藏子盒里放:“自个儿不会下,怪着运道什么事?”不凉不热的话依同往日,可眼角眉梢里却透得明晃晃的得意。宝袭歪头看向温大郎:“阿兄,姑母可是在说你了。这样的棋艺,万一出去输了,丢了面子可如何是好?”
      温大郎听之笑骂:“看你刁滑的,姑母分明是在说你。”
      宝袭很痛快的往后一让:“那阿兄来一局,让二娘也瞧瞧,熟是吴曹?”
      温大郎但笑不语,温娘子也不接这样的岔,只慢条丝理的擦着棋子。立在一边服侍的涵娘几个观之微笑,其中尤以端着漆盘进来的荆娘最为愉悦。那天在清河公主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人知晓。只知道那个伞儿没回来,二娘的头发断了,而门口对街租出去的院子换了人家。然后三位主子又似在蔡州时那般和睦了。

      点心奉上,三人各自尝了。
      温大郎不喜这种甜食,没有说话;温娘子却直点头:“确实比上次好些,漂亮还在其次,主要是这淡淡的蜜香。”转眼看宝袭,宝袭浅笑:“荆娘辛苦二十多次了,再不好,可当心荆娘躲着哭去了。”
      温娘子笑笑没接这皮丫头的话,只扭头与荆娘讲,让她按这方子去店里做事。八月中元节将至,街上端卖的小胡饼已经出头。天气转凉,二娘先头想出来的那‘流玉’冷淘自是不能再卖了,只‘明月儿’一项卖得久了难免无趣,还是要有些应景的才好。余下的便是商话,温大郎兄妹便从屋中退了出来。

      温家的院子并不大,三进的天井处不过左右四丈有余罢了,除却东北角上的一株倒垂柳下,只余几丛小城艳河、白燕凌舟还有醉琼花。初秋已至,这些秋菊已大半开来,明黄莹白之色清雅中自有富丽影像。宝袭浅笑欲与温大郎告别,回自个儿的屋子,却不想温大郎竟说屋中有好茶。
      “娘子。”如瑟在后边轻轻的推了宝袭一下,宝袭抬头正迎上温大郎复杂的眼神。虽说这半月来好了许多,可是阿兄的屋子真的还是从来不曾进去过。如汶一身浅碧色的窗袖襦裙立在檐下,手里的帘子已然打起。宝袭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跟了进去。

      一样的房子,只是坐向相反。屋中的摆设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屋中多了三只临墙的书架。上面也不似宝袭屋里的那架摆设,大件小阁全部塞得满满的。屋角处还另有几只重叠垒加起来的包镶铜皮的樟木箱,六两重的锁头重重的挂着。
      温大郎擎手,宝袭谢过后,褪了软鞋跪坐至了低榻之上。榻中的小几上已经摆上了一堆茶具,壶门高圈足银风炉摆在最右手,往左便是二寸高的伎乐纹调达子,摩羯纹蕾纽三足盐台、金壶门座茶碾还有仙人驾鹤纹壶门座银茶罗及相应的镂空鸿雁球路纹银笼与茶匙。放在最左手处的是一只银底鎏金的四足龟。器质与前面的那些一样,可怎么瞧着不象是一套似的?没有前面些许器物那般繁琐精致的工艺,倒有些大拙如朴之感。
      “原先这茶盒乃是一只独脚仰天飞刺的白鹤,是阿兄幼时贪玩弄折了鹤腿。因是内制之物,也不敢拿出去寻匠人修补,便另寻了此物来。”宝袭听后总算明白,怪道与温家处处简约守朴的风格不同,竟是皇上老子赏的。正经的御赐之物。

      温大郎烹茶的动作缓慢却也流畅,自始至尾凝神观注,倒象是那方寸之间摆的不是茶具,而是祖宗的牌匾似的。穿越的第一年,宝袭便已经明白,大唐其实是个很坑爹的年代。好茶虽有,价不算贵,却吃法恐怖。几乎没有一家直接拿它沏了来吃,总要加些古怪东西。温家不过花瓣与青盐尔,听荆娘讲还有爱在里面加胡椒、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等。宝袭曾腹诽,那哪里是在吃茶,分明是在吃茶粥。若再加上米粒如何,便象是客家的擂茶了。。
      宝袭以前就不爱这东西,如今更是不爱。双手接过阿兄分来的茶汤,轻轻的抿了一口后便放下了。
      “如何?”
      “不喜这味,怪怪的。二娘还是比较喜欢喝浆酪。”宝袭笑得勉为其难得很。温大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手中茶碗转了两转后,才道:“二娘今后可有什么想法?”

      宝袭楞了,这个问法实在太过模糊笼统了。
      今后?是指头发长起来的这段时间?还是将来的婚姻之事?有什么想法?难道提出来便可以照办吗?要是真那样,唔……宝袭自我鄙视了一下,低下半面头来扭捏了一下:“但凡阿兄做主。”

      温思贤一拧眉,这丫头又想歪了。胸口闷了一下,可又象是平白的塌实了些。声音不无薄嗔的低道:“阿兄很快便会上值,姑母既有交情要顾,也有店面生意要看管,还要支应着蔡州的些许杂务。你如今这般,自是不好随便出门的。总窝在家里,不如寻思个意想出来。免得空费了时光。”
      二娘的字温思贤已经看过了,有点模样。可二娘对那似乎并不十分上心,一天里看书的时候更多。虽说那也是好事,可是棋琴书画、德容言工总要拿出两样震得住人的才是正经,将来也有个名头可好听。

      宝袭这下总算听明白了,松了一口气后,翻头掉转的想了半天。十分郁闷!
      按说自己有个很好的特长,古琴。宝袭在音乐学院专学的便是这个,从八岁开始学到穿越前的二十三岁。十五年的时光,足够和这些闺秀们打交道了。可是谁知道这个温二娘之前会是不会?要说别的事皆忘了,独记得抚琴,也未免有些扯。拧眉犯愁的模样落在温大郎眼里却是别样的思量。“其实这事阿兄也与你想过了,书画棋琴皆不是一日可建之功,德容言工里擅厨也算是一项了,女红虽说不是大缺项,可二娘既没法子走前面那条,只好在后面下功夫了。”

      啊?
      宝袭的脸顿时便垮了下来,小脸几乎揪成一个玉尖面。温大郎斜眼:“不愿?”
      “阿兄可怜我,二娘与那着实不通。”宝袭算是正经娇养大的,不讲究妇道的现代社会,宝袭长到二十三岁,可以说是真的连一只扣子都没有缝过。学女红,太可怕了!
      温大郎心里偷笑,面上却不露一丝,只是端着手里的这只越州窑的青瓷如意四瓣莲茶碗把玩。宝袭看得甚糊,可后来却渐渐有些悟了,谄下脸微笑:“阿兄可否予宝袭指条明路?”

      屋里服侍之人皆都出屋立在檐下去了,只留闻墨一个站在门边,鼻观口口观心,低头看脚尖,如同傻哑。
      温大郎起身,自书房案几上抽了三张生萱出来,宝袭接过一看,FACE险些烫成剪饼。这三张萱页分别是温家三人所书,温大郎潇洒如意的行楷,温娘子玲珑秀美的小纂还有宝袭从小学二年级时打下基础的描红正楷。怪不得子曾经曰过,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宝袭现在就是那个自己都想把自己扔了的悲摧主。

      “予你半年为期,若不能进益,便不要怪为兄辣手无情了。”温大郎面无表情,一派严肃。宝袭低头认罪,频频点头,却破功于温大郎未了时加上的一句:“其实差些也不是嫁不出去,只是大许多陪些嫁妆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一尺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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