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以血祭天?胡闹!”索达尔金壁辉煌的大殿之上,侧位上的男子正发着脾气。
皇座上的锦衣男子端起茶杯,不着痕迹地掩饰了笑意。
“凤逸情,你到底是如何调教的?她重伤未愈,居然还跑去以血祭天?当年魏炎也算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却也只在东宫确位的那一天举行过这种仪式……”
浔王还在念叨,一个“她”字,却明明白白是指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祭司魏语涵。
“魏语涵忧国忧民,罗岚水患,她自然是竭尽全力。”凤逸情说得平淡。
浔王瞟了他一眼,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
忧国忧民?只有一句“忧国忧民”?
凤逸情,魏语涵她以血祭天,莫非你真以为只是她忧国忧民?
这些话,浔王却觉得重似千钧。
…………
祭天已经进行一天了,夕阳西下,橙黄的光晕仿佛都集中到祭天台那一抹月白的身影上,风,刮得白衣猎猎作响。罗岚的夏是炎热的,即使已是黄昏,热度也只稍稍退却,而祭天台上的烈焰却始终翻腾。
魏语涵握刀的手臂已经没有知觉,连血一点点流走也感觉不到,一阵腥甜涌上喉咙,她强行咽下,努力保持着身形。
太阳的最后一屡光辉终于消散,而几乎是同时,魏语涵念出了最后的祈祷文,她的手臂猛然上扬,在虚无的空气里印下索达尔的符号。巨响轰然,早已聚集的军队砸开镇河塔前大堤,汹涌的亘河水在塔前分道,顺着新打通的河道奔流而下。
在这天然的伴奏曲中,魏语涵在每个人带上了仰视意味的目光中引圣火入清泉,端着月祈流云杯缓缓走下祭台,踏着火红的地毯,走到虚夜王面前。
虚夜起身接杯,饮尽。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刹那间响彻云霄。
直到很多年后,每当谈起罗岚的繁荣,民众还是会提起那场完美的祭典,他们交口称赞着一位月华般的女子,敬她有若神明。但那时,却已有很多事,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而那时,人们所感叹地,不过是在仪式结束之后,例行的全民盛宴上,没有魏语涵的身影而已。
依着礼数告辞,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走离众人的视线,在喧闹声逐渐远去之后,魏语涵倚在宫廷雪白的墙壁上,气力尽失。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一般,她不情不愿咳了一声,这一咳却再也止不住,鲜血染上红唇,急促的喘息使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只手臂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的语音:“你咳出来,不要忍着,这附近都没有人。”
魏语涵有些惊讶,却也依言,好不容易平了气息,抬起头,看到虚夜有些焦急的脸庞。
见她好些,虚夜收回手,退开几步,依旧看定她,思索了一下,道:“行刺的事件,与皇上本无关系,溯啖兵事在即,孰重孰轻,我还是分得出来。”
这一句极其真诚的话,对魏语涵如同良药,以血祭天本就为表明皇朝交好,虚夜王不疑心,自然最好。
“魏大人,如果这话我早些说出来,你还会采用这样的仪式吗?”
魏语涵怔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答道:“罗岚水患,为了民众之安宁,魏语涵义不容辞。”
虽是一闪而过,虚夜的深潭般的眼里却依稀染上了些失望。
魏语涵不由得有些后悔,站在虚夜王的立场,肯袒露心迹,以诚相对何等不易,而自己官场上的应付词令却拒他于千里了。
即使虚夜王有言在先,自己也还是要以血祭天的。虚夜在罗岚被万人敬仰,行刺一事,必令百姓骚乱。为了安抚百姓之心,最高仪式无避免可能。
这样答,会对一些吗?
魏语涵正想着,虚夜已挂起惯常的温和笑容:“魏大人,我已先请大人的侍女回府煎药,由我来送魏大人回府吧。”
魏语涵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行馆并不远,沿途清静,鲜有人声。而有虚夜的地方,因他的似水性情,也都像是清风和日、流水叮咛,舒畅得很。
转眼间,行馆就到了。
惠儿端了药正在门口张望,见着了魏语涵忙把药送到她面前。
魏语涵百般无奈,对虚夜苦笑了一下,正要接过茶碗,却忽然看到惠儿捏在手上的东西。
金凤。
“皇上派人来了?”
惠儿忙不迭地把手背到身后,“你先喝药。”
“惠儿,什么事?”魏语涵有些急了。
惠儿气道:“就知道你一有事就什么都不顾了!老爷在的时候你还收敛一点……”惠儿猛然止住,跺一下脚,道:“皇上召你回宫。宁王妃……宁王妃过世了!”
魏语涵一惊,抓过诏书细细看了,道:“惠儿,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启程。”
惠儿瞪了她一眼,转回身,进府去了。
魏语涵倚在廊柱上,闭上双眸,思索着。
她的白衣顺着清风泛着一圈又一圈柔和的涟漪,发丝轻扬,看着她微颦的双眉,虚夜有一瞬的失神。
他经常见她皱眉:在她带着臣子第一次踏进罗岚的时候,在她察访兵部的时候,在她昏迷时紧紧抿着唇不肯发出呻吟的时候,在她梦中湿润了眼睛抓着他的衣襟问他父亲是否在天上的时候……
魏语涵只是清秀而已,但她一皱眉却平白无辜故地让人揪心的疼痛,只恨不得替她抚平两道长眉……
虚夜苦笑着。
行刺事件,他本是可以阻止的,他的士兵就埋伏在四周,等他下令。他只不过想通过魏语涵的反应试探凤逸情的意思。可是他却万没有想到,为了替凤逸情洗清嫌疑,魏语涵会以身犯险,替他挡剑。而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竟然有些后悔布下了这样一个局。
魏语涵啊魏语涵,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虚夜王,皇上下令,魏语涵得先行告辞,来不及向其它大人告辞,后续请虚夜王带为打点。”魏语涵直起身子,显然已分析清楚,“镇河塔建在分河口上,一层七米,以后雨季,如果河水漫过第二层,就需加大新开河道的水量;若不及第一层,则需减少新河道流量,以防灌溉不足。”
“你建镇河塔不是为了祭神?”
魏语涵淡淡一笑:“虚夜王本不敬神,设塔何用?魏语涵略通治水之道,希望能派上些用场。”
虚夜也微笑起来,亦是淡淡,说的却是:“魏语涵,离开凤逸情,来帮我吧。”
魏语涵惊讶地抬头,她的目光清澈如水。
她良久地看着虚夜,摇了一下头:“抱歉……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
索达尔历三百二十七年八月,魏语涵离开罗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