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的救赎》红米

2、初识病院

　　“哀恸的人有福了，
　　因为他们必得安慰。”
　　－－《圣经，新约全书》，马太福音，八福

　　看着夏帆离去的背影，想着她波澜不惊的温润眼眸，常浩觉得这个孩子很特别，仿佛自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他找出夏帆的简历，翻开，发现“宗教”一栏里赫然写着“基督教”，心中了然，淡淡一笑：“原来是教徒啊，难怪感觉宁静又平和。”
　　然而那转瞬即逝的笑容之后，一抹忧色不知觉间浮上常浩已有几分沧桑的眼角。

　　夏帆对基督教的信仰始于她的黑色童年。那天之后，夏帆觉得自己若不信点什么，就一定会被绝望与恐惧压垮。
　　当那漫长的一天如无数个飞逝的日子一样远去，夏帆迅速成长为一个冷静，睿智，独立又悲悯的人。只有成为这样的人，夏帆才能最大限度地摆脱童年的阴影，过上正常的生活。

　　夏帆曾有个弟弟，叫夏文。
　　那一天，夏文死了，就在夏帆面前。
　　隔着精神病院锈迹班驳的防护栏，她清楚地看着夏文被三个壮硕的精神医生用力拽着，他拼命挣扎，骷髅般的脸上只剩下一层蜡纸般的皮肤，遮住那狰狞扭曲着的每一块肌肉；他咬自己的嘴唇和舌头，弄得满下巴是血，痛得大叫出声，然后报复似的更猛烈地咬下去；他用力甩着头，像要把那颗可怖的头颅甩下来般；医生扯住他的头发，他急促地尖叫着“放开我！救救我！”却更剧烈地踢打，向前猛冲，那力气哪像个十二岁的少年！夏帆紧抓着栏杆，哭喊着夏文的名字，夏文突然停止了挣扎，用血红的双眼盯着夏帆，哀哀一句“姐姐，救我——”之后——
　　谁都没看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一秒钟的沉默。
　　三个医生闷叫着一齐摔倒在地，其中一个感到手里还抓着夏文的头发，他抬头，却看到……一整张头皮，血肉模糊。
　　此时夏文因用力过猛而失去了大半面皮的脸紧贴在栏杆另一侧，裸露的鼻骨碰到夏帆的鼻尖，破碎的眼球顺着残留的面颊，眼泪一般地流下，无唇的嘴里鲜血淋漓的两排牙齿轻轻开合，嗫嚅出含混的音节：
　　“姐姐……救……我，恶魔……”

　　不知何故突然复活的黑色记忆潮水般向夏帆袭来，她紧闭着眼睛站在走廊上，胸口痛苦地起伏着，感到眼泪即将溢出，她忙将手伸进衣兜，紧紧握住一个银质十字架，默念了几遍祷告词，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有人！
　　面前的年轻女子显然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了，手足无措，结结巴巴：
　　“那个……请问您是不是夏帆小姐？”
　　夏帆的眼神变得柔软，用一如既往的平和语调道：”叫我夏帆就好了。”嘴角勾起个微笑：“对不起，吓着你了。今天太热，刚才我怕是中暑，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女子渐渐放下疑虑，变得欢快起来：“我是这儿管病历的张玲，叫我玲子吧。今天刚结束实习，院长就派我来找你，带你了解这里的基本情况。走吧，我带你转转！”
　　说罢便一把拉起夏帆的手，开始小跑。
　　夏帆心里苦笑着，这个女孩可真够开朗啊，参观精神病院被她说得像游园似的。

　　主楼外面壮观，里面倒也漂亮。天花板很高，上面有些浅浅的浮雕，大多是花草，也有人像，孤独的人头们静静地从天花板的另一面探出来，用无机质的灰白眼睛俯视着走廊里来来去去的人们。乳白的墙在阴天也能反射光亮，青色的地板照出夏帆淡淡的影子。
　　环境很好啊，就是有点儿冷清，夏帆想。
　　楼梯很多，在铃子的带领下，夏帆转得有些晕头转向。一层接一层地，她参观了病历室，档案室，资料室和实习生的办公室。这些地方无一例外地整洁而清净——夏帆没看到几个人，就算看到了，那人也冷淡漠然，呆滞的目光在两个女孩子身上一掠而过，便再没了反应。玲子满不在乎地解释说，这儿太安静，Ｔ病院又全国知名，工作压力也挺大，有的医生就变成了那个样子。看着夏帆讶异的神色又赶紧补充道，大部分医生都很好相处的，不过这会儿都吃晚饭去了。
　　“再上面就是病房，轻度患者的集体病房。”
　　夏帆只看到有点阴暗的走廊上许多病人来回走动，初看感觉很热闹，但时间一长，却发现他们只是“来回走动”而已。
　　他们有的仰视房顶，有的平视前方，有的盯着脚尖，姿势各异，却极少有人停下来说句话。就像一群排着诡异队形的浮木，僵直地漂到尽头又僵直地折回来。
　　夏帆觉得不对劲，刚要问点什么，玲子突然淡淡地说，他们刚吃完饭，正散步呢。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呵呵。
　　看着玲子薄薄浮在脸上的笑容，夏帆蓦地浑身发冷。
　　一个身着病号服的苍白女人静静地与夏帆擦肩而过，又混入那机械流动着的人们，却忽然转过头来，咧开黄厚干裂的唇，冲夏帆笑了。
　　贝齿森森。

作者有话说

　　唉~偶果然是菜鸟一只……写得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