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再见》诗笔未落

4、第二章（1）

　　穿着一件大大的驼色大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剪成了利落短发，依旧明亮得像站在山顶上仰望夜空中闪烁明星的眼眸，在冬日里灿烂如八月温暖秋阳的笑容……她怕冷，裹紧身上的大衣，嘴角扬着笑容，声音如一阵风吹过响起的风铃：“嗨嗨嗨，陆拓。”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这是梦。我重复做着的梦。然而今天，真实了。还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只是，还是不一样了，她的拥抱再也不属于我。我不禁苦笑，那只是一个虚无的梦，场景不同，却总是同一个人，同样的双眸，同样的笑容。四年了，这个梦终于要宣告结束了。
　　整整四年的时间，怎么都不及几日前在机场，我和苏里遥遥相对的那一幕。那一刻，我才真正知道四年的是如此漫长的岁月。
　　床头上的手机响起，屏幕亮着，在黑暗中有种扰人的刺眼和恍惚。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凌熙。我按了按鼻梁，才按下接听键：“喂。”
　　“都好几天了，时差应该调过来了吧？我订了餐厅，晚上一起吃饭。”这个声音，不似梦里的，很真实。也是不一样。
　　“现在几点了？”我起身，开了室内的灯。一时之间无法适应亮光，尽管那暖黄色的灯有多么的柔和，我垂下眼睑，低着头看映在地面的忽隐忽现的光圈。
　　好一会，电话那头才传来声音：“现在是六点多。天啊，你不会是睡了整整一天了吧？”电话那头还没等我回应，径自说下去，“不过，你的确该好好休息，前阵子你那拼命三郎的样子我看了都替你担心会不会过度劳累而进医院。” 末了，轻轻笑起来。我想到了海风吹起，海面起伏的景象。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找衣服：“凌熙，你订了的是几点？”
　　“七点，所以你现在要赶快梳洗才来得及，知道吗？”
　　我拿出要换的衣服：“嗯，那我挂了。”
　　“那好，你要来接我。我还约了一个人，是你认识的。”
　　“嗯。”
　　结束电话后，我拿着衣服走进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了神。苏里变了，我也变了。只是，我们彼此都没有实现那个看着对方，一起改变的愿望。
　　收回思绪，打开莲蓬头，热水冲洗着身体，温度渐渐升高，好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以热度蒸发掉。苏里怕冷，总在冬天特别需要我的拥抱，原以为我的怀抱是她最温暖的栖息地，而自己也努力着成为她的温暖世界。一年如一年的寒冷来袭，我的温暖已经不再被她需要。我以手耙着湿发，让热水流过脸颊，模糊着视线，刺痛着眼眸。
　　浴室里水声沥沥。窗外，雪色茫茫。

　　车还没有进入凌熙住的公寓大楼，转角一个裹着大衣瑟瑟发抖的身影映入眼帘。一瞬间，我似乎有了错觉。苏里即便怕冷，只要是和自己一起出去，只要约定的地方又街角，总会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我感动苏里的等待，却也为她的执着心疼，她一旦下了决定就不轻易去改变。而离开我的决定，她这四年来，也不曾改变过。
　　车子朝前缓缓驶进，很快的，面容清晰起来，这是一张美丽的不同于梦中的脸庞。我停下车，开了车门。凌熙坐进车子，脱下手套：“雪融了，真冷啊。”街对面有家花店，凌熙冻得微红的脸颊像极了花店门口那束粉色玫瑰。
　　我将车转头：“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大楼里面等着？”
　　凌熙摇摇头：“才不呢，那多没有意思啊。在街角等着心爱的人来接，天气再冷，怎么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凌熙说完，看着我，那带着深深笑意的眼眸里有着浓浓的爱意。凌熙表达爱向来如此光明正大。每次韩晟说起当年凌熙追我的情形，总说光是看着凌熙那么大胆而光明的举动，我不接受就真的是没有雄性荷尔蒙的男人。我不懂韩晟那韩氏逻辑。这跟雄性荷尔蒙扯上多少点关系？记得当时我狠狠给了韩晟一拳。而后两个人总是以痛快干一架才结束这个话题。
　　我笑了下，发动车子：“下次别这样了，天很冷，别到时候生病了。”
　　凌熙眉开眼笑：“你这是关心呢，还是担心？”
　　我看着路面：“我是担心自己会变得更加忙，忙工作的时候还要忙着照顾病人。”
　　“我知道了。但是，相信吗？只要你一通电话，我也会觉得很幸福的。”凌熙整理着衣服，又问，“我听说有财经记者想要找你做专访？”
　　我和美国一个跨国集团谈妥了一个合约，这个合约可以为国内的企业发展带来多方利益。知道我几天前回国，就有财经记者想抓独家报道。
　　“嗯，这些事，公司的新闻部会处理的。”我不喜欢在媒体上露面，这种事，能官方处理最好。
　　“财经杂志怎么评价你来着，说你是个商业巨子。”凌熙亮着眼睛，像非洲土地里深藏的钻石，“真不敢想象如果当年你没有放弃设计而主修企管，现在又会是什么样。”
　　我目光收紧，很快又恢复如常。这些年，看见自己现在所取得的成就，身边的人不断地告诉，当初我选择放弃设计赴美主修企管才是那条通往罗马最正确的路。然而，没有人知道，如果我当年不妥协，也许就不会因此失去生命中最弥足珍贵的人和情感。然而我的人生里，一直就不能想象着如果，当真可以的话，很多事就不是现在这样。
　　“陆拓，你会后悔放弃自己最喜欢的设计吗？”凌熙问，“这个问题，我以前也问过的，你都没有回答。”
　　她是问过，却从没有得到过答案。这个问题，在那些时光里，问的不只是一个人生目标，而是一个人生目的。我的人生目的从来不是设计这条路，而是与设计紧紧牵系的人。而那时，苏里已经不见了。
　　凌熙看过我大学时期的一些设计作品，说虽然不太懂设计，但是光凭那些大大小小的奖章荣誉，就足以证明如果那时我走设计这条路的话，今日在那个领域里也必定占有一席之地。
　　我将车开进停车场，熄了火：“不会。”每次自梦中醒来，我也这样逼问自己。不后悔吗？还是后悔了？只是，尽管有了答案，依旧什么也改变不了。
　　进了餐厅，才知凌熙约的人是韩晟，韩晟也算得上是凌熙同院的学长。正在看菜单的韩晟抬头起身：“你们来啦。”
　　男人之间的革命感情，一个结实的拥抱便是最好的证明。和韩晟认识是在美国的那两年，在异国的那些疼痛和煎熬都是他陪着一同走过的。人生难得知己，韩晟算是最好的一个。
　　“房子弄得怎么样了？”韩晟决定长久居住下来，买了套房子，当初让我帮忙看了设计图。他说，知道我不会帮他设计房子，但是起码要帮他选设计图才算够兄弟。
　　“已经开始装潢房子了。”
　　“韩晟，你折腾了人家好几个月，终于对设计图满意了。”凌熙出声讥讽。凌熙当年在美国当韩晟的学妹没少让他差使过。这几年，两人也就像冤家一样水火不容却又不会太过的处着。
　　韩晟挑着眉：“凌学妹，你也太没大没小了吧，怎么说也得叫声学长吧。”
　　凌熙做了个鬼脸，俏皮说：“我才不要。”要是凌熙被韩晟欺负了，总是不肯承认这个名不副其不实的学长。
　　韩晟看向我，一副“果然是你家女人”的表情。我耸耸肩，他们两个向来就是这样，我还是隔岸观火明哲保身的好。
　　韩晟下巴一抬：“听说某人要晋升为已婚妇女了。”
　　这话够直接。凌熙听着脸微微发红，想忍着终究还是定性不够，忍不住回嘴：“说什么呢？那叫订婚。”说完，看着我，一脸的羞涩娇态。
　　韩晟取笑得毫不掩饰：“陆拓，你看凌熙脸红得可以媲美猴屁股了。订婚就乐成这样，结了婚不就是天天泡在蜜罐里了。凌熙，你怎么不怕被甜死溺死？”
　　凌熙的脸越来越红。韩晟是出了名的毒舌，才不管对象是谁，能怎么毒法就毫不保留的施展。凌熙一向对他的胃，这几年没少受他欺负，她就算再伶俐在他面前也真是毫无用武之地。